伙房安靜了一瞬, 眾人目匯匯聚在舒甜上，笑意盈盈，落落大方。

　楊師傅掀起眼簾, 看了一眼, 道：“什麼主意, 說來聽聽？”

　舒甜點頭, 溫聲道：“舒甜來錦衛指揮司后廚, 已經有一段時日了，我發現，早中晚的膳食，都是不同的人在負責，但是用膳的, 往往是同一批人，這就容易造菜肴重復的況，且沒有考慮到食客，每一日的營養攝況。”

　眾人聽了, 面疑。

　舒甜笑了笑，解釋道：“簡單說來, 就是人每日, 都所需一定量的類、蛋、主食和青菜, 我們應該為食客們, 進行一日三餐的搭配, 我建議從明日開始，我們開始制定食譜。”

　“食譜？”眾人好奇地看向舒甜，有幾個廚子，眼睛里生出了興趣的。

　舒甜目逡巡一圈，繼續道：“不錯, 我們提前商量好，早膳、午膳和晚膳吃什麼，一來，可以避免食材重復，二來可以保證營養均衡，滋味富，三來，也可以讓負責采買的管事，提前準備好食材。”

　楊師傅聽了，若有所思地看易管事一眼。

　易管事負責所有食材的采買，之前都是負責早中晚膳的廚子們將需求提前一天報給他，他安排采買，若是能提早更多報給他，便有時間可以貨比三家，一食材的價格。

　“易管事，你覺得如何？”楊師傅問道。

　易管事瘦得像竹竿一般，年紀雖大，但雙目炯炯有神，他笑道：“小人自是同意，不過……這食譜如何制定呢？”

　易管事在后廚待了多年，深知那些廚子，并不是個個都好相與的。

　他見這小廚娘初來乍到就敢提出這麼激進的想法，倒是對多了幾分興趣。

　舒甜見易管事看著他，沖他一笑，目沉靜，道：“這食譜，自然是要請王師傅，廖師傅一起商議的。”

　王師傅主要負責午膳組，他掌勺的同時，還管著好幾個年輕廚子。

　廖師傅則負責晚膳組，但晚膳組的廚子不如午膳組的多，因為許多錦衛，是不留在指揮司用晚膳的。

　王師傅悶不做聲，前面楊師傅斥責了他，他心里還有些難。

　廖師傅卻認真思索起來，道：“舒甜，我之前在外面的酒樓干過，那時候，每隔一段時間便要增減菜單，有固定的做菜計劃，確實會更加方便，本也會更低，不過這每日食譜，我還沒有做過，你可有想法了？”

　舒甜想了想，道：“我的想法是，從時節手。”淡笑一下，邊思索邊道：“比如現在了深秋，恰好是進補的時候，咱們可以備一些牛羊、驢等，烹飪的方式，可以選燉、燒、炒等。”

　說到這，小翠忙不迭地點頭：“冬天喝羊湯，最好了！”

　小虹抿笑起來：“還有驢火燒！”

　兩人的話一說完，眾人腦海里便有了畫面。

　舒甜繼續道：“而且從深秋冬，氣候干燥，應該多吃蔬菜、水果，對了，雪梨、山楂便是很好的選擇。”

　人群里，有幾個廚子、仆役，忍不住附和點頭。

　舒甜笑道：“我們開的是飯堂，不同于酒樓，酒樓的客人是流的，每日都不一樣；但我們的食客是相對固定的，我們不但要制定食譜，為他們提供優質的膳食；從長期來看，還要為他們的著想……我們不做則已，要做，就要做最好的飯堂。”

　舒甜聲音不大，但是很有穿力。

　不人出會心的笑容，眼里約閃爍著希的，他們都在后廚不年了，雖說時常混日子……但誰不希得到認可，干一番事業呢？

　舒甜這話，中了不人的心坎。

　王師傅聽了這話，也走出了之前被斥責的霾，他咧開笑了笑，道：“董姑娘果然聰慧，不如你先擬定一張食譜，我們再看看有沒有什麼要添的，如何？”

　廖師傅也道：“是啊，既然是你提出的，便以你為主罷。”

　舒甜眨眨眼，笑道：“多謝兩位師傅，舒甜初出茅廬，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還請兩位不吝賜教。”

　楊師傅見到眾人和解，角也扯出一個笑容來：“好好，以后大家齊心協力，一起把飯堂做好！”

　他面呵呵笑著，心里盤算：若是所有的錦衛，都能一日三餐在飯堂用膳，那豈不是要發大財了！？

　玉娘面青里著白，方才眾人討論熱烈，似乎完全把排除在外了，見舒甜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更是氣得牙。

　“玉娘！”楊師傅一聲低吼，打破了玉娘的思緒。

　玉娘收起惡毒的目，立即堆起一臉笑容：“楊師傅，有什麼吩咐？”

　楊師傅冷笑兩聲，道：“你來后廚日子也不短了，念你剛來，還不悉，我便沒有給你安排活兒……但如今，你也該干點活兒了，畢竟……我這后廚，不養閑人。”

　眾人目如炬，紛紛轉頭，看向玉娘。

　玉娘臉一白，只覺得背后發冷，著頭皮，繃著臉，問：“楊師傅想讓我做什麼？”

　楊師傅想了想，道：“今日飯堂要開宵夜了，舒甜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你也去幫忙做宵夜罷！”

　玉娘一愣，聲音尖細得變了調：“和董舒甜一起！？”

　楊師傅冷眼看：“怎麼，不服？等食客們都選擇你，而不選擇舒甜的時候，再來跟我討價還價吧！”

　玉娘面有怒，咬著牙道：“是，我一定和董姑娘一起，把宵夜做好。”

　楊師傅鼻腔里哼了一聲，揚聲道：“那就好。”

　說罷，楊師傅便擺擺手，讓眾人散了。

　玉娘狠狠瞪了舒甜一眼，憤而離開伙房。

　舒甜只當沒看見。

　來到錦衛指揮司后廚，本來就不是來朋友的，不過是為了多攢些銀子，給爹爹治病罷了。

　只要來用膳的錦衛越來越多，不是，大家的工錢，都會上浮不。

　至于玉娘……越和保持距離，越能藏自己盯梢的意圖。

　“舒甜，你看到玉娘的臉沒有？哈哈哈……應該快被氣哭了吧！”小翠幸災樂禍地看著玉娘的背影，說得眉飛舞。

　小虹蹙眉，提醒道：“別說話，小心惹出是非來。”

　舒甜點了點頭，表示贊同小虹。

　舒甜低聲道：“玉娘不是良善之輩，若是可以，咱們要避免與相爭，也不可與之深。”

　小翠聽了，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舒甜不再多言，緩緩取下圍，走出伙房。

　在制定食譜之前，需要去找找做宵夜的靈。

　舒甜出了后廚的地界，穿過中庭，徑直走向錦衛指揮司大門，大門前，兩個守衛正筆地站著，看起來十分威武。

　“兩位大哥，有禮了。”

　兩個守衛愣了下，發現聲音從他們后面傳來，轉頭一看，居然是后廚新來的小廚娘。

　“董姑娘，是你啊，早膳忙完了？怎麼有空來這兒找我們？”

　他們兩人早上才去飯堂吃了米，對舒甜的印象非常深刻。

　舒甜笑語嫣然：“早膳已經忙完了，最近后廚想開設宵夜，我正在想做些什麼好呢……”

　兩名守衛瞪大了眼：“宵夜？”

　舒甜笑道：“不錯。”

　兩名侍衛面面相覷，其中一人道：“那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這晚上站崗，可冷啦！就想吃點兒熱乎的東西，暖暖子呢！”

　另外一個急忙補充：“還有，我們半夜是要班的，完班后，肚子都扁了，可是那麼晚……什麼都吃不到了！”

　舒甜點點頭，認真記下他們的話，問道：“那平日晚上，錦衛指揮司里，大約有多人呢？”

　“的時候十幾人，也就各守衛，加上幾位大人……”

　“對對，你們若是開宵夜，守衛們一定會去吃的！但大人就不一定了，比如夜嶼大人，他不吃東西……可是出了名的。”

　忽然聽到夜嶼的名字，舒甜愣了愣……想起在江味樓的頂樓，夜嶼一臉漠然地看著碗碟里的魚發呆。

　那模樣，很是無措。

　“董姑娘，你還在聽嗎？”

　舒甜斂了斂神，連忙道：“我在聽，兩位大哥還有什麼要代的嗎？”

　“沒了沒了！就盼著飯堂的宵夜早些開張，哈哈哈哈！”

　兩個守衛爽朗地笑了起來。

　舒甜也舒朗一笑，道：“兩位放心，今夜就有宵夜吃了。”

　舒甜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

　舒甜回到后廚。

　沒有直接回伙房，而是徑直去了食材倉庫。

　過了一會兒，便拎著滿滿一袋子食材出來，回到了伙房。

　此刻臨近中午，廚子們都開始忙碌起來，火舌舐著鍋底，鍋鏟刷刷作響，香氣四溢，熱鬧不已。

　舒甜拎著食材，出走到一個空置的案板前。

　將食材放在地上，然后，將自己慣用的刀一字排開，放在案板兩側。

　舒甜找了一個大盆，放在案板中央。

　食材袋子拉開，紅彤彤的干辣椒，洋洋灑灑倒盆里，像一團火。

　是聞著都覺得有些嗆人。

　舒甜手沾了點水，抹在自己的鼻尖，這樣的辦法有助于阻隔氣味的刺激。

　火紅火紅的干辣椒，鋪陳到砧板上，是一片耀目的紅。

　舒甜手持一把鋒利的菜刀，先采用直刀切的方式，一點點將辣椒斬碎。

　干的辣椒，一下被斬了好幾段，辣椒籽調皮地在砧板上跳躍起來。

　一撮辣椒，變了一堆辣椒，像一座小小的火山。

　舒甜攏了攏辣椒，然后便換了刀切的方式，將辣椒斷兒，一點一點碾碎末。

　耐心地來回切，干辣椒變了的辣椒末，俗稱“糍粑辣椒”。

　糍粑辣椒準備好之后，溢出一濃重的生辣味兒……舒甜湊近聞了聞，這糍粑辣椒很好……很適合做火鍋底料。

　今日和守衛們聊完之后，舒甜便打定主意，要讓守衛們能在這寒冷的夜里，吃上熱騰騰的火鍋。

　舒甜將糍粑辣椒放到一旁的海碗里，找出牛油。

　火鍋底料的油類選擇，至關重要。不同的油類散發出的味道，是不同的。

　舒甜選擇的是上好的牛油，和干辣椒搭配起來，一個香，一個辣，非常般配。

　白的牛油被切了塊狀，劃鍋里，文火炒制。

　“滋啦啦”的聲音不絕于耳，牛油很快便融化了。待水分炒干，油脂便滲了出來。

　純白的牛油在鍋里打了幾個滾后，就變了焦黃的澤，油香味兒攔也攔不住，往周邊人鼻子里鉆。

　不廚子都側目來看。

　小翠索湊了過來，小聲問道：“舒甜，你在做什麼呢？”

　舒甜笑了笑，道：“我在做底料。”

　小翠好奇地問：“什麼是底料？”

　舒甜道：“就是用來為菜肴打底的醬料，這底料做好之后，可以用來做火鍋……有的地方也稱為打邊爐。”

　小翠點了點頭，笑嘻嘻道：“這底料一看就很辣。”

　“這次做底料，我打算用牛油，牛油配上干辣椒，恰好能激發彼此的香味。而且這底料做好之后，可以存放一段時間，用法多種多樣，做起菜來，也很方便。”

　小虹聽見們說話，便也走過來，笑道：“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快找我們。”

　們姐妹倆自從參與了籌備早膳后，學到了不東西，聽到舒甜要準備新品種菜肴，便都十分積極。

　舒甜溫一笑：“等做好了，請你們吃。”

　“有沒有我的份啊？”孟廚子樂呵呵地走了過來，他方才在幫王師傅準備午膳的菜肴，隔著老遠就聞到這濃烈的辣味了。

　舒甜頷首，溫言道：“那是自然，還要請孟師傅多多指教。”

　孟廚子是后廚的老人了，在廚子里面還算是個有威的，舒甜來后廚的這些日子，也沒有得他的提點，對他很是敬重。

　孟廚子大手一擺：“自己人，甭客氣！”頓了頓，他看了下舒甜的手，蹙眉道：“不過……你這手，可要小心些啊……干辣椒可是很辣的，尤其是一次理這麼多。”

　“多謝孟師傅，我自有辦法。”

　舒甜說罷，先將炸好的牛油渣撈起，瀝干油水，放到一邊，又將牛油倒一個底部平整的大碗里，讓它冷卻。

　此時，舒甜的手已經有些泛紅了。

　低頭看了一眼，手背和手指上，都有些火辣辣的疼。

　舒甜便掏出一瓶酒，將酒倒碗中，然后，將自己的雙手，泡了進去。

　雙手小巧，放一個大碗里，剛剛好。

　孟廚子一臉疑地看著：“你這是做什麼？”

　舒甜道：“切辣椒的時候辣手，是因為辣椒里有一種‘辣椒素’對皮有刺激，用酒泡一泡，可以緩解不。”

　孟廚子嘖嘖稱奇：“還有這事兒！？”他打量一下舒甜，笑道：“你懂得真多……我記得你說師承父親，你父親一定是一位名廚吧？”

　舒甜想了想，一笑：“在我心里，爹爹就是最好的廚子。”

　孟廚子會意，道：“有人教就是好，我當年學廚的時候，門兒都不著呢，只能買些書來看……”他的聲音越說越小，表十分神。

　舒甜愣了下，問道：“為什麼要買書？”

　孟廚子環顧四周，湊近了些，低聲音道：“十幾年前，京城有四大名廚。四大名廚之一的陳師傅，寫了不有關烹飪的書籍、食譜。他的書風靡一時，不廚子爭相購買，千金難求！”

　舒甜秀眉微攏：“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孟廚子聳了聳肩：“你沒聽過也正常，因為后來陳師傅獲罪了，連帶著他寫的書，也了書，買不到嘍！更沒有人敢提起了。”

　舒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陳師傅因何獲罪？”

　孟廚子再次看了看周邊，小聲說道：“因為陳師傅之前是永王府的主廚，永王為人樂善好施，又極惜人才，他見陳師傅廚藝不凡，便扶持他出去自立門戶了。聽說，就連陳師傅的書，也是永王著人幫他印的……”

　孟廚子語氣悵然，聽起來有的憾。

　舒甜微怔一下，永王？

　另一個聲音冒出來，有些突兀：“是不是和現在的皇上，爭皇位失敗的那個永王？”

　小翠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咋咋呼呼問了一句。

　孟廚子嚇得連忙捂住的：“小聲點兒！”

　小翠的被大手捂住，郁悶地推開孟廚子：“到底是不是呀？”

　孟廚子眉頭皺一團：“我的小祖宗，你可長點兒心吧，青天白日說這個，你不要腦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