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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庭春》 第 101 章 番外9

???

桃桃的三歲生辰是在白樺莊度過的。

本是預備回陸家大宅慶賀的,老太君跟曾孫離別兩三日,已打發了兩撥人來接迎,明箏手上還有事未完,嫁妝里頭這片田莊近年產出不賴,玫瑰花圃也有了規模,足夠供著家里的胭脂場的用料。

這回過來,是想趁機多瞧幾塊地,把左近的田垅也收了,事尚未談妥,和陸筠還需多留兩日。陸筠難得有機會帶妻在外游玩,桃桃和明軫家的月芽兒玩得正瘋,也不愿意提前歸家,只得打發了老太君派來的婆子,說定會趕在桃桃的生辰前還家。

不料臨行一場大雨,將他們留在了山上。

陸筠戴著斗笠走在雨里,平素一塵不染的靴子此時浸滿的泥污,踏進小院,在廊前正與葛氏說話的明箏回過頭來,關切道:“外頭怎樣了,侯爺?”

陸筠卸下斗笠,撣了撣肩頭的水珠,“路上泥濘,車走不得,明兒雨勢小了再回。”

明箏也料到了,白樺莊在山下,地勢低些,一到落雨天,就容易淤泥積水,有些歉疚道:“早知如此,不若昨兒令桃桃先隨裴嬤嬤回去,生辰日不能在家里,祖母定然失落。”

老太君疼孩子,早早備了許多好吃的好玩的,置備了筵席,專等桃桃回去。

陸筠道:“不打,風雨難測,安全要。”

兩人說了幾句話,葛氏早在旁有些別扭,忙覷空打了聲招呼,“三姐姐和侯爺姐夫慢慢說,我瞧瞧孩子們去。”

明箏笑著挽住的手,“勞煩二弟妹了。”桃桃很喜歡葛氏,每每見到,都要纏著一起玩。

桃桃不在,屋子里格外寂靜。

雨聲嗶啵敲打在半啟的窗上,偶有幾水跡彈屋中,在窗前的書案上留下一小汪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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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筠散了發,穿半敞的月白中坐在椅上。

明箏立在他背后,用巾帕仔細替他著頭發。“雨下得太大,瞧你里了,這樣不行,仔細著了涼,還是人打熱水來,泡個浴吧?”

陸筠握住的手,“一起麼?”

明箏含笑捶了他一記。

陸筠去了凈房,坐在窗下將田莊的賬算了一遍,中途葛氏抱了桃桃回來,小家伙玩得太瘋,已經累的睡著了。

明箏用帕子沾了溫水,小心替簡單洗,娘送到了隔壁廂房里去。

忙完這陣,天就完全暗下來了。

陸筠披走出來,見明箏坐在燈下寫字,湊近來立在背后瞧了一陣,“怎麼突然又開始抄經?”

明箏沒有回頭,把這一頁最后一行字寫完,方道:“祖母眼睛越發不好了,家里的經書字跡小,瞧得吃力,我想重抄一卷,看得輕松一些。”

“你想的周到。”陸筠手掌按在肩上,道,“從前我不常在家,這些瑣碎事,虧得你替祖母想著。我運氣著實不錯,得妻若此,三生之幸。”

明箏笑道:“別給我戴高帽子啦,一家人,自然要相互照應。侯爺,我還有件事想與您商議。”

陸筠“嗯”了聲,做出認真傾聽的姿態。

明箏道:“明軫夫婦倆準備給月牙兒請先生了。咱們的桃桃也三歲了,是不是也要準備開蒙?”

陸筠奇道:“這麼早?”

桃桃才多大?見到他總要一頭扎進他懷里要他舉過頭頂玩的年歲,就要開始讀書認字了嗎?

“也不算早,先跟著先生學學規矩,讀讀論語,知道些道理,總比一味頑皮要好。”

陸筠笑了笑,“桃桃很乖,算不得頑皮。既然你覺得開蒙好,便都依你,有先生管教,你也能輕松一點,如今我閑賦在家,你也多出時間,陪陪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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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俯下,將圈在懷里,“還記得幾年前來這兒,也下這麼大的雨,我聽說有輛馬車被泥水埋了,以為是你,幾乎嚇沒了魂。”

他憶起從前,邊還能嘗到一當年般苦

明箏回想那時,自己還是旁人的妻。過著悶悶不樂的日子,正籌謀著如何重獲自由,那會兒并沒想到,最終會和他走到一起。

如今和陸筠婚四年整,連拌有。陸筠行事沉穩,又格外容讓,兩人一直琴瑟和鳴,恩如初。

明箏靠在他臂彎中,輕聲道:“那會兒我瞧侯爺冷冰冰的,心里怕得。侯爺不茍言笑,我只當你厭惡我呢。”

陸筠失笑:“你不知道我板著臉,忍得多辛苦,怕給你帶來風言風語,讓你日子難過……如今不必忍了,只要我出手,就能到你,抱你……”

“可是……你看轉眼五年過去,侯爺,我不年輕了。早年模樣還能唬人,如今……”

“如今一樣,我也說不清,但我只喜歡你張臉,這幅面容,那年外祖母給我瞧了許多世家閨秀的畫卷,我一眼掃過去,沒有一個像你這樣吸引我。當年偶然墻外瞧見秋千的你,我就了迷,再也忘不了了,也許這就是緣分,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喜歡你,只喜歡你……”

人,若這話還出自一個寡言斂的男人之口,就越發人心悸。

雨還在下。

豆大的雨點敲打在窗沿上,葛氏走進屋中,就聽明軫打了個噴嚏,忙走到窗邊將窗閉嚴了,“二爺是不是著涼了?趕去被子里暖暖,敏兒,去廚房要碗熱姜湯過來,給二爺驅驅寒。”

敏兒應聲退下,門闔上的一瞬葛氏猛地被人抱住了。

“二爺……”

“我沒著涼,你看,我上很暖的。”

葛氏笑著回推他,“二爺又欺負人。”

“冤枉,”明軫笑道,“這幾天我多老實啊,侯爺姐夫在隔院,臉一板,我可是大氣都不敢。”

葛氏想到明軫在陸筠跟前的乖覺模樣,不由笑出了聲,“難得二爺也有忌憚的人,侯爺姐夫不愧是軍中統帥,果然鎮的住場。”

明軫蹙眉,“怎麼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不準你提他。”

葛氏臉一紅,“二爺你說什麼吶?再渾說,我告訴三姐姐……”

明軫將抱起來,放置在窗前的長幾上,“我錯了。”

他認錯飛快,只是向來不肯改。

葛氏簡直拿他沒辦法,明軫將淺前襟撕開,埋頭拱上去,含糊地道:“我就是不喜歡你提別的男人,誰都不行。接親那陣,在旁聽你喊大哥哥,我心里都醋得慌。”

葛氏被他弄得臉紅不已,氣吁吁,握拳捶著他背,“你再胡說,我……我不理你了……”

明軫笑嘻嘻道:“好好好,我不胡說,好媳婦兒,你好像盈了不……咱們明家水土養人兒……”

話說到這,葛氏臉猛然一變,“夫君,今兒初幾?”

不等明軫答話,自己已經想到了,登時臉變得煞白。

明軫嚇了一跳,“怎麼啦?”

葛氏扁了扁哭不哭:“我好像……小日子一直沒來……”

明軫也跟著怔住,“不、不能吧?”

次日是桃桃生辰。

趙嬤嬤親手煮了長壽面,兩對夫妻帶著兩個孩子,在莊子里度過了簡單溫馨的一天。

傍晚天晴了些許,陸筠明軫下山去瞧路況,葛氏忍著意把昨晚的猜測對明箏說了,“……我和二爺都很害怕,怕是真有了。”

明箏開解:“你如今不比那時候,生月牙兒時你子骨未完全,如今一切都好了,這兩年滋養得也強健,先不要太擔憂,明日下了山,找大夫趕把把脈,不論是或不是,都要顧好自個兒。”

葛氏憂心忡忡,“我不是不想有,只是害怕……”

明箏拍拍的手背,安道:“別怕,凡事聽大夫的,瞧他怎麼說,你姐夫認得個馮大夫,原是宮里出來的,千金科方面十分了得,到時請他瞧瞧,他定有法子讓你平平安安的。”

葛氏心中稍定,無論如何,和明軫又有了孩子,總算是件應當高興的事,恐懼是一方面,其實私心也愿意,再和他孕育幾個子

次日回城,才走一半路程,馬車就陷進泥中,陸筠這回回來輕車簡從,邊沒帶多人,他和明軫并兩個小廝下馬來挪車,未及手,不遠走來一隊騎兵。

當先一人跳下馬,朝幾人揚了揚下,“誤車了?等等,本人搭把手。”

不等陸筠等回應,便高聲喝道:“還愣著?沒見人家需要幫忙?作快點!”

幾個差跟著跳下馬,朝馬車方向涌來。

陸筠點頭道了謝,不腳步,將輕紗遮面的明箏和桃桃遮擋在后戒備起來。

明軫也護住了葛氏和月牙兒。

他們這樣的份,見過的爾虞我詐太多,總要比旁人更警惕些。

明軫低聲道:“侯爺,瞧服,像是宛平駐軍,見過沒有?”

陸筠頷首,“領頭的趙憲。”

明軫放了心,陸筠既知道底細,又如此平靜,想必來者不是敵對方。

七八名差通力協作,不一會兒就把陷污泥的馬車抬了出來。明軫想了想,沒有令陸筠上前,自行走過幾步,朝那幾個差抱了抱拳,“多謝諸位,這里有些碎銀,不敬意,權當我請諸位喝杯薄酒吧。”

那趙憲揚聲一笑,“本出手相助,不過為著本,爾等為民,為為民,本分罷了,不必言謝,酒錢也免了。”

明軫笑道:“大人清廉賢正,有若此,是百姓之福,小小心意,還請莫要推辭,幾位差大哥勞心勞力,若是執意不取,倒是我等歉疚了。”

趙憲聽聞此語,方允屬下收了賞錢,那邊明箏抱著桃桃登車,桃桃手里拿了只小皮鼓,馬車一晃,皮鼓從胖乎乎的小手中松,落在了污泥里頭。

適才幫忙抬車的一名瘦削差連忙上前,從滿地泥水里取了小鼓出來,用干凈,正遞向車里,不妨側旁過一只大手攔住了他,“請給我吧。”

這把聲音……差徐徐去,在對上陸筠那雙,不含半點和溫度的眼眸時,整個人都怔住了。

陸筠明顯早已識出此人,沒給他任何機會接近自己的妻

那人怔了片刻,出一抹苦笑來,雙手將小鼓舉過頭頂,垂首道:“爺,您拿好。”

陸筠接過鼓柄,袖子半落遮住掌心,聽得一聲輕響,鼓柄被折斷,剛被拾起凈的小鼓變兩段,重新落回了泥地中。

不等車里的桃桃哭鬧,陸筠從腰側出一柄鑲著寶石的短刀,出刀鞘遞到車中,側過頭溫地道:“不哭,先玩爹爹這個。”

桃桃明顯知足得很,握住漂亮的寶石刀鞘出笑來。

明箏蹙了蹙眉頭,適才那差的聲音聽得分明,覺得悉異常,可又分辨不出是何人。

馬車駛起來,明箏等乘車走遠了。

差立在適才停車之,久久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車中,明箏靠在車壁上,耳畔聽著明軫和陸筠絮叨關于宛平駐軍的舊事,忽然靈臺閃過一個名字。

適才車外之人,是梁霄?

與陸筠,從來不曾討論過這個名字。此人突然離京,去了何,在做些什麼,陸筠沒告訴也從沒問過。不關心,也無意猜測,他富貴也好,落魄也罷,和他,和離后再沒瓜葛。

也聽說過一些關于他的傳言,關于梁家,關于安氏,過耳便放下了,不悲不喜,因為早就事不關己,對方于,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陌路人,縱使曾有緣共同走過一段路,可那段時,是明箏這一生最不想去回想的記憶,愿忘了。

此刻,心里也并沒掀起何樣的波瀾,在想,適才那短短兩句對答間,陸筠在想什麼?

一隊差在泥濘中騎行,朝著宛平方向進發。

趙憲左側那名差,不時回過頭,朝后的方向。他雙眸空,面慘白,消瘦憔悴,仿佛剛剛生過一場大病,與從前那個紅齒白神采飛揚的世家公子判若兩人。

趙憲發覺了他的不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剛才那幾個人,認識的?”

梁霄點頭,又搖頭,苦笑道:“卑職怎麼配?那是嘉遠候,與他的……家眷。”

最后兩字,在舌尖轉了又轉,說出來時,無比艱難。

那曾是他的妻。

原該守在他邊,與他牽著手,一同共沐榮辱。

趙憲沒覺意外,適才那幾人的氣度明顯不是尋常百姓,他無意探知對方份和私,出手相助,不過出于熱心。

但瞧梁霄一臉的失魂落魄,他笑著又捶了捶對方的后背,“振作點,他娘的,瞧你這幅半死不活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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