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寺。
阿圓跟劉家三公子互相見禮后,兩人沿著溪流岸邊走,一路扶桑花盛開得鮮艷。
“聽說劉公子平日喜歡讀書?”
“嗯。”
“劉公子喜歡看哪些書?”
“各樣都看,不大籠統。”
“哦。”
空氣安靜........
阿圓了天,這才結識不到一刻鐘,就想逃離了。可娘親代得好好相看,至禮數要周全不能落人話柄。
想了想,又開口問:“除了看書,劉公子還有其他喜歡的事嗎?”
“寫字。”
提到寫字,阿圓來了點興致:“劉公子喜歡哪位名家的字呢?”
“皆涉略,談不上喜歡。”
“哦。”
空氣又安靜了會........
阿圓偏頭打量劉公子,高高瘦瘦的年郎,正好比大一歲。這會兒含帶怯地低頭走路,耳朵紅得要滴。
心復雜。
眼看他前頭有條淺,阿圓出聲阻止:“劉公子小心——”
但來不及了,劉公子已經栽了下去。
栽倒的姿勢很是稽,四肢趴地,他手長長,像只大螳螂。
這下,劉公子不止耳朵紅,連整張臉都紅得跟包公似的。
阿圓當做沒看見,說:“劉公子可還好?”
這麼干站著也不是事,想了想,走過去相扶一把。但手才堪堪到裳,劉公子像被火燙到似的,立即跳起來。
“還好還好。”他慌慌張張地整理衫。
許是覺得出了糗,連看都不敢再看阿圓。
“我我我.....”他張到結:“我適才想事....想得迷。”
“嗯,”為顧全他面子,阿圓道:“明白的,我也差點要栽下去呢。”
“褚、褚家妹妹小心些。”
“好,多謝劉公子提醒。”
前頭雜草叢生,這邊似乎沒多人過來,阿圓擔心再有淺,便提議道:“不若我們返回去?”
“好、好的。”
兩人半天沒說到幾句話,實在是這位劉公子太靦腆了,阿圓想,這哪里是悶葫蘆,簡直是恐見外人啊。
們返回去時,走了差不多一刻鐘,因此,這麼來來回回的,花了兩刻鐘。
阿圓想,禮數應該夠足了吧?
真的不想再待下去了,相親實在無聊,跟想象的不一樣。原本聽母親說這劉公子不錯,還琢磨著自己興許會喜歡他呢。
唉!
阿圓嘆氣。
也不知是這聲嘆令劉公子想多了還是怎麼的,劉公子臉紅了好一會兒,終于停下來。
他轉:“褚家妹妹。”
“嗯?”
“我......”
劉公子局促,他今日見褚家妹妹第一眼就心儀了,但也知道自己笨手笨腳不招姑娘喜歡。他害怕褚妹妹以為自己不喜,從而錯過這樁婚事。因此,他努力了好大會,才鼓起勇氣。
他說:“我其實很......”
一句“很喜歡褚妹妹”還沒說出來,那廂陳瑜就大步走過來。
他對阿圓行了一禮:“褚姑娘,公子有請。”
阿圓對陳瑜冷不丁地出現在這,很是詫異。隨即問:“沈哥哥?他找我做什麼?”
“公子找你有事。”
“可我現在在忙呢。”
陳瑜頭皮發麻。
小祖宗,你這忙的哪門子事啊,他可不敢回去稟報。
他說:“公子有急事尋姑娘。”
劉公子雖靦腆,可也是有的男子,起初陳瑜忽視他,便已是不高興,這會兒卻二話不說要把人帶走。
他轉頭問阿圓:“褚妹妹,這人是誰?若你不想走,我必不會讓他帶你離去,我家家丁就在不遠。”
“劉公子誤會了,”阿圓說:“此人我認得。”
陳瑜突然出現在這里,不知為何,阿圓有點心虛。
同時也擔心劉公子誤會,便解釋道:“他口中的公子乃是我師父,許是我師父找我有急事,所以讓人尋到了這里。”
劉公子一聽,面這才緩和些。
“陳大哥,”阿圓問:“事急不急?若是不急,且等我......”
話沒說完,聽見后頭冷冷地傳出個聲音:“過來!”
阿圓打了個寒,趕轉頭,這才在扶桑樹后頭的小路上看見輛馬車。
想來蕭韞已經等在那許久了。
如此,只好拜別劉公子:“實在抱歉,我今日有急事先行離開,無禮之還想劉公子多海涵。至于親事......”
“還不快過來!”這語氣顯然已經忍耐到極限。
阿圓還從未聽過沈哥哥這樣冷的聲音,像是從冰凌里出來的,寒得刺骨。
再不敢拖延,打發婢去跟母親說一聲,然后兀自上了蕭韞的馬車。
.
阿圓上了馬車,覷了眼面沉如水的蕭韞,忐忑地喊:“沈哥哥。”
但蕭韞沒說話,面無表地查閱手里的卷宗。
“公子,去何?”陳瑜在外頭問。
“去西山馬場。”
“是。”
他語氣毫無溫度,阿圓也不敢問帶去馬場做什麼,只安靜乖巧地坐在一旁。
馬車行得極快,道路本就不平坦,顛簸得阿圓屁疼。
手指竭力扶著窗欞,以免自己跌下去。余悄悄去看蕭韞,他卻坐得四平八穩,明知顛簸得難,也不喊馬車走慢點。
今日的沈哥哥格外嚇人,阿圓不知是哪里出了錯,可就是莫名地心虛。
但顛簸得久了,那心虛散去,漸漸變得委屈起來。
沈哥哥到底怎麼了?又沒做錯什麼,他為何這麼生氣?
阿圓想。
從萬壽寺去馬場原本要半個時辰,而馬車跑得快,愣生生只用了一炷香。可想而知,阿圓被顛簸得多慘。
等到地方時,屁疼得連坐都坐不穩了。
扶著馬車慢吞吞下地,正開口說點什麼,就聽見一聲尖哨,隨即疾淵從遠小樹林里跑出來。
眨眼間就到了近前。
“沈哥哥我們今日要....哎——”
不容阿圓說完,整個人突然天旋地轉被蕭韞抱上了馬背。接著,未等反應過來,馬就撒蹄子跑起來。
疾淵在它主人的驅使下,跑得極快。
前頭是看不到盡頭的山丘,后是冷冰冰的蕭韞。阿圓就這麼被他抱在馬上,漫無目的、瘋狂地縱馬。
很狼狽,凌翻飛,發簪也早就不知何時掉了。疾風肆而過,刮得臉頰生疼,連喊都喊不出聲。
而蕭韞的手箍在腰間,他手臂力道大,幾乎將勒得不過氣。
所有景象都在后退,速度快得讓人看不清,仿佛下一刻就要奔到山崖上似的。阿圓害怕極了,索扭頭埋進后之人的懷中。
蕭韞一路面無表的臉上,因這個作,愣了愣。
但也只是輕微的一下,又立即沉臉。
天知道,當他聽見去相親,他整個人都要氣炸了!
這個人!
真是膽大包天!
跟那劉公子道別時,還磨磨唧唧說一大堆,一臉依依不舍的模樣,莫不是看中了人家劉公子?
蕭韞越想越氣!
手上的力道便又重了些。
阿圓腰肢被他箍得生疼,可此時,天天不應地地不靈。
也不知沈哥哥發什麼瘋,一聲不吭就帶來跑馬。他明顯是遇到了什麼事,把氣撒在上。
可太委屈了!
這時,疾淵跑上了小邱,小邱地勢不平,偶爾還會遇到陡峭的石壁,它揚著馬蹄興地越過去。
那一刻,阿圓只覺得自己被拋上了半空,整個人嚇得抱住蕭韞的脖頸尖。
“沈哥哥快停下!快停下!”大喊。
可蕭韞卻無于衷。
真是又怕又疼又累,疲力盡。在疾淵又翻過一座山丘時,熬不住了,努力掙扎。
這一掙扎,兩人猝不及防地從馬上墜下來。
蕭韞彼時一心埋在自己懷里,一時不妨,竟是從疾淵上滾下來。
滾下來的那一刻,他立即抱住前的人,讓以安全的姿勢窩在他懷中,免得傷。
兩人沿著山丘滾了會,直到平地上才停下來。
好半天.........
蕭韞膛傳來一陣溫熱的意。他難得地慌了起來,出聲喚:“阿圓?”
阿圓一不。
意越來越多,漸漸地還響起了泣聲。
蕭韞把人松開,迫抬起頭。
此時的阿圓真是委屈到了極點,頓時大哭起來。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跟決堤似的,蕭韞怎麼都不完。
“莫哭了,是我錯了。”
他不道歉還好,一道歉阿圓更氣,使出吃的勁兒拼命打他。
“你混蛋!”
“你討厭!”
“你混蛋!”
“你討厭!”
阿圓不會罵人,罵來罵去也就這兩句。
蕭韞也任罵,任打。
拳頭砸得他膛砰砰地,怕手疼,還幫著了。
阿圓狠狠地出手,真是氣得很了,使勁推開他。
蕭韞原本是坐在石壁邊緣,這麼被一推,毫無防備地往下栽。
阿圓嚇一跳,趕爬過去看。還好石壁不高,蕭韞也就滾了幾米遠。
他坐起后,默默地著。
“阿圓消氣了嗎?”
“我討厭你!”阿圓沒消氣,巍巍地爬起,又踉踉蹌蹌地走。
不過疼、腰疼、屁疼,走不了多快。
蕭韞跟在后,見抬手時,手肘上一塊紅的印,趕上前去拉住。
“阿圓你傷了?我看看。”
“我不要你看!你走開!”阿圓不想理他。
但拗不過蕭韞,被他死死攥著。
蕭韞檢查手肘,上頭破了皮,洇出點,所幸傷口不大,但小姑娘細皮,想來極疼。
他此時心里后悔得很,問:“阿圓,讓我看看還有哪傷。”
阿圓嗚嗚嗚地哭,不肯給他看,拍開他的手自己走。
然而走了沒兩步,就被蕭韞打橫抱起來。
隨即他喚來疾淵,這回小心翼翼地抱著人回莊子。
.
回到莊子,蕭韞來大夫給阿圓看傷。
阿圓上沒其他地方傷,滾下來的時候被蕭韞保護得好,就手肘到石頭磕破了點皮,大夫上藥之后就沒事了。
倒是蕭韞,他背上有多道劃痕,鮮紅鮮紅的,有的地方還被撞出了大片瘀青。
大夫上藥時,阿圓就坐在一旁。
自然是看見這些傷了,但蕭韞今日太過分,才不想心疼。
活該!
他咎由自取!
阿圓淚眼汪汪的,背過去,狠心不再看。
大夫還在給蕭韞上藥,他疼得嘶嘶的,嘶了老半天,也沒能換回阿圓看一眼,最后只好作罷。
等大夫上完藥出門后,屋安靜下來。
阿圓此時已經不哭了,可心里的委屈全化了怒氣,埋在口。
“阿圓?”蕭韞喊。
阿圓看向月門的紗簾,不作聲。
“阿圓,我今日......”蕭韞見冷漠的背影,棘手得很,思忖了會,說:“阿圓別氣了行不行?”
他今日莫名其妙,害吃這麼大的苦,一句輕飄飄的“別氣了”就想揭過?
阿圓聽這話,更氣了。
頓時轉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疾言厲:“憑什麼讓我別氣?你自己有氣隨意撒我上,現在你氣消了,怎好意思勸我別氣?”
“我好端端地在萬壽寺,你帶我來這做什麼?”
“有什麼事是不能等一等再說的,非要那時候把我帶過來?”
“帶過來就算了,一聲不吭就拽我上馬,你把我當什麼了?”
“你這麼霸道,可有考慮過我難做?”
“我都沒來得及跟阿娘說一聲,人家劉夫人也還在,我還是頭一回在別家夫人面前這麼失禮。”
“還有那劉公子,人家招你惹你了?你這樣下別人的面子?”
跟吃了炮仗似的,句句火藥味十足。蕭韞原本是耐心聽著的,但當說到劉公子時,臉就不怎麼好了。
他問:“怎麼?打擾你跟劉公子相親,你不高興?”
阿圓氣得很,瞧瞧他說的這是什麼話。
梗著脖頸道:“是!我就是不高興了!”
聽了這話,蕭韞也氣得不輕,眸霎時冷下來。
“難道你還想答應劉公子不?”
“我答不答應與你何干?”
蕭韞一噎。
外頭,陳瑜聽得膽戰心驚,趕領著下人出院子,免得殃及池魚。
而屋的兩人,各自黑著臉看對方,越看越氣,越氣越來火。
蕭韞明知道刀鋒尖利,卻還往上撞:“你喜歡那劉公子?你想嫁他?”
“我喜歡誰或是嫁誰是我的事,與你無關!”阿圓刀刀砍他心頭。
好端端的,他把拉來這里,還一路給擺臉,還不管不顧地帶縱馬,道歉也沒半點誠意。
這會兒,居然還冷臉兇。
阿圓委屈死了!
這一委屈,就忍不住鼻子發酸,眼眶盈盈蓄滿淚水,落不落的。
蕭韞這會兒心里有氣,一點也不想哄,但又見不得哭,索別過臉去。
他這副“鐵石心腸”的模樣,實在令阿圓不了,掛在眼眶的淚珠頓時就大滴大滴地落下來。
蕭韞閉了閉眼,忍著殺人的沖,攥拳頭。
骨骼都要被他疼了。
哭得他心煩意躁。
“你就這麼想嫁人?”蕭韞寒心:“是不是打算一結業就把自己嫁出去?”
“嗚嗚嗚.....你是個混蛋!”
蕭韞忍了會,徑直過來攥住的手腕,迫抬起臉來。
“我是混蛋,那你是什麼?”
“嗯?”他咬牙切齒:“見一個一個嗎?”
阿圓淚眼婆娑,氣急:“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蕭韞問:“不是說你朋友喜歡個人嗎?怎麼這麼快就移別?”
阿圓一頓。
他果然猜到了,果然猜到那人不是什麼朋友,而是自己。
這會兒,連哭都忘記哭了,一包眼淚停在眼眶里,傻愣愣的。
窘迫、尷尬、難堪、恥等緒一腦充斥著,臉眼可見地漲紅起來。
“我......”沒底氣地解釋:“我才不是移別。”
“不是移別是什麼?”蕭韞把又拉近了些,灼灼盯著眼睛:“前兩日才在馬車上說喜歡我,沒過兩天就立馬跑去與劉公子相看。你說,是為何?”
阿圓臊得很,仿佛全的都往臉上沖。結結地反駁:“誰.....誰說喜歡你了?”
掙扎:“你放開我!”
蕭韞不放,反而越攥越。
阿圓吃痛,用另一只手去打他,結果下一刻,就被人抱住,彈不得。
“你做什麼唔.......”
話沒說出來,紅就被人噙住。
世界仿佛靜止了——
連心跳,也是靜止的——
阿圓大睜著眼睛,他的強取豪奪。瓣發麻,大腦宕機。
過了會,茫然懵懂地聽見蕭韞說:
“難道你沒看出來,我也喜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