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初帶著陳小鳶來到了張面前，對著後者一個揖禮，道：“廷執有禮，廷執今日到此，尹某著實面上有。”

他邊的陳小鳶也是跟著萬福一禮，同時好奇且大方的看了看張，聽尹初說了，這位乃是玄廷之上的人，乃是真正掌握天夏權柄之人，一開始就是信的，因爲尹初從不說大話，有什麼就說什麼的。

現在見到張，心中更多的覺是原來大人是這般模樣，果然是神仙人。

張是認得陳小鳶的，當日在來昌閤府洲時，他曾遠遠見過這個子，就在那時尹初說及自與此好合之事，這纔有他今日應邀之行。

他這時回有一禮，道：“尹道友，恭喜了。今日我是以道友份，作爲賀禮賓客到此。而非是廷執份。”說著，他對著兩人一點頭，“兩位，恭喜了，願兩位心永結，福及後嗣。”

在他說出這句賀語的時候，尹初和陳小鳶兩人頓時都能覺到，似乎是什麼地方與之前不太一樣了。

陳小鳶難以說得清楚，尹初卻是能深切更深層次的變化。他再鄭重一禮，謝道：“多謝道友賜祝。”

張微微點頭，坦然下此禮。

他作爲如今天夏修爲道行最高之人，又是掌握著言印，是有真正言出法隨之威能的。當他對某人語出恭賀的時候，那當真是天地皆從，萬有崇服，且是必然會實現的。

有此一言，與下了敕封沒什麼兩樣，是必然會實現的，且不單單是尹初自己，他若有子孫後代，只要還是遵循天夏規序，那麼會一直福澤綿延，此嘉佑，這不可謂不是一份大禮。

但這也僅只是一份禮。因爲就尹初本人的能爲，想要維護住這些也是容易，可是這些年來他放棄了運使各種神異力量，而是以一個凡人的份生活在人間，這是他本人做出的決定，過往如此，今後當也是如此，在這等形下，此禮才顯得貴重且有意義。

尹初謝過之，側道：“還請道友上座。”

張頜首，他走了席中，待他在座上坐定，底下又是熱鬧了起來，諸賓客也是議論紛紛，猜測他的份。

有人篤定無比道：“看這位樣子的，一定是玄府的修道人，而且修爲相當不淺，難怪說是大人，也不知道老尹是如何認識的。”

雖然尹初方纔說了“廷執”一詞，可這等稱謂，也只各洲宿玄首、玄正、有道行的修士，還有玉京那些上層事務吏知曉，而這裡在座，只是一些運載舟主，縱然份也是不低，聽到了也是不明所以。

“如今天外戰事方纔是結束，這位指不定是從前方戰陣之上下來的大修士吧？”

“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不定這位功行極大，回來要擔任要職的。”

“嘶，老尹還真有本事，聽說了麼？上面要徵召一些舟主去往外宿負責往來運，有這位在背後，說不定就能到老尹了。”

那個老馮道：“嗨，照我說這位可能有來頭，可肯定不及玄首，你們知道麼？老馮可是見過玄首的……”

話還沒說完，別人不耐煩的打斷，“行了，老馮，這事說過多回了，那只是你站在人堆遠遠見上一面。”

老馮酒本已喝多，一聽不服氣了，道：“遠遠看見怎麼了？我告訴你們，那時候所有看到玄首的人可什麼都看不清，自都是暈乎乎的，那什麼？這是天人有隔！但這位可不是啊，並且真有這般大人來昌閤府洲，玄首那裡哪能半點風聲都沒有？”

衆人一想也有道理，可這時又有人道：“這卻不見得。”

座上一個人悠悠開口道：“若是世俗之中，或是這樣，上位者前呼後擁，難掩行蹤，並且去到一地，若不是針對當地玄府，多半是會告知的，可玄府不同也……”

衆人不覺放下酒杯，看著這說話之人。

這位年輕時可是過玄府的，只是最後沒能窺見大道之章，不過好歹也是練過氣的，說話可比尋常人更有說服力。

這人見衆人過來，卻也是有幾分得意，咳了一聲，推出酒杯，等著別人會意之下給自己酒杯斟滿，這纔在連番催促中繼續道：“若是功行足夠高之人，往來卻是無從察覺到的，所以這位要麼功行不及玄首，不被重視，要麼就是……”

說著，他朝上指了一指，出一個“你們都懂得”眼神。

聽了這話，有許多人將信將疑，有更多人則是不信，但不知道爲什麼，所有人都是不自覺聲音小了下來，原本舉止也是收斂了許多。

尹初此時對張告歉一聲，便去敬了一圈酒，將許多人都是放翻，諸人也不得不服氣他的酒量，氣氛也是重歸熱烈。

待他施施然回到了座前，又舉起一杯茶，示意陳小鳶也是舉起杯子，道：“我知道友不飲酒，便以茶代酒，我夫婦二人敬道友一杯。”

張自是舉杯相應。下來兩人也是閒聊起來，說一些邊之事，這裡並不涉及任何神異，就如兩個尋常人一般攀談著。

酒過三巡之後，見喜宴已趨尾聲，張也是提前告辭離開，尹初夫婦二人親自相送，目注著他灑峻拔的背影在燈之中漸去漸遠。

張離開昌閤府洲之後，又去一些下世走了一圈，待再一次回到了東庭，已是兩月之後了。然而耳畔竹之聲非但不絕，反而更是熱烈，因爲時日已至年節，今晚過去便是來年了，而這一年，他決定在此與養父等人一同渡過。

李青禾一早就在門前相迎，見他歸來，揖禮道：“先生。”

張嗯了一聲，他道：“宅中未見老師，老師他不願來麼？”

李青禾道：“陶先生說了，他年紀大了，更是習慣了一個人安居，不想再出來叨擾別人了。只說是寫了一首詩贈給先生。”說著，他遞了一張摺好的紙過來。

張拿來打開，此詩名爲《黔首》，詩曰：“古來史筆皆惜墨，亦無鑿字碑亭。從來人間真勝景，億萬生民太平！”

“從來人間真勝景，億萬生民太平……”

張默唸幾遍，將此收了起來，道：“老師不願，那待我有暇再去探。”

待回到了宅邸之中，除夕之宴已是擺上了桌，在問候了鄒正之後，他也是了席，在品嚐了幾口菜後，青曦小心翼翼問道：“過年之後，不知先生準備去哪裡？”

鄒正也是放下木箸，看了過來。

張道：“四看看，四走走，這些年我一心修行，有太多的風錯過了，如今打算去拾起來，並描圖中。”

青曦一聽，歡呼一聲，道：“太好啦，先生，那些畫我都給先生留著呢。”

張點頭道：“有心了。”

這個時候，高閣之外菸花竹再度響了起來，一蓬絢爛的煙火瞬時照亮了夜空。

而就在這閃爍的一瞬間，張在上層睜開眼目，他轉首看向一側，那裡亦有一團明散開，並向他照了過來。

那是去向更上層的道路，如今再度在他面前敞開。

與此同時，元空之上諸位大能皆是氣息盪，不由自主向清玄道宮所在，其實當日覆滅恆常直之道，明召來之際，諸多大能便是心有所了，他們那時便在想著這位是否會就此走，去往上道。

而這一次，這位已無牽掛，當是不會再停留下來了。

張目注那明，而與此同時，他背後有六個映形影浮現了出來，每一個映都是代表著一個可以去往上境的道途。他可以任擇其一而往，因爲道理上每一個映都是可以有通向上境的資格的。

而他並沒有單獨選擇其一，在他意念轉之下，每一個映皆是化作一枚道籙，並且一個個緩慢而堅定的落他的軀之中。

學宮宅院之，接連不斷有菜餚端了上來，李青禾，青曙、青曦都是落座了下來，並在鄒正帶領之下一同邀祝新年，暢然共飲，而與此同時，天夏億萬人家皆是如此。

張看著那無盡明，自己所走之路，註定是要指道向前的，所以他不會去與塵俗斷絕牽連。

一直以來，許多修道人哪怕上進，也要儘量保持人人心，尤其是人修士道的大能，他們並不去追逐什麼太上忘，而仍是保有原先的志。

他覺得很好，若是去到了高，把自己也不當人了，那麼所做一切也沒有意義了。先是有人的份，而後再是以這個份去探求大道，纔是真正天人相契之道。

念及於此，他道：“道雖無盡，可在彼端，又在此間。”

說話之間，有隆隆道音傳出，而他上虛影浮，一個他自原地站起，帶著灑然之姿往前方無盡明之中踏進去，而另一個他，則是留在了原地，隨後轉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兩個人明明是相背而行，距離越來越遠，可卻莫名能覺到，雖然方向不同，他們最終必然是能行到一的。

前一個張影漸漸沒了中，而後一個張則是回到了元空之中，並往下而行，去到了清穹雲海，再去到了天夏地陸，回到了東庭宅邸之，並一仰脖，將杯中靈釀一飲而盡。

時日流轉，轉眼一月過去。

安山，神峰上。

張負袖而立，俯瞰這片海陸，當初他就是在此開始了一切，又在這裡點亮了這個烽火，如今回，那一幕幕似都是近在眼前。值得欣的，他與天夏上下的努力並沒有空落，換來了如今山河錦繡，天下太平，衆生有道。

這時一駕小型飛舟這時飛了過來，並在峰上停下，艙門融開，青曦道：“先生，都準備好了，可以啓程啦。”

張點了點頭，他再看了一眼腳下，過去的已然過去，新的起始，或許也將從這裡開始，想到這裡，他不由微微一笑，而後邁步向前走去。

片刻之後，一道燦爛流消失在了濃厚雲穹之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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