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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宮裡出來，日頭已經升得很高，灑在人上暖洋洋的勾出幾分憊懶，已有開春的覺。

蘇梨沒說自己和蘇挽月都談了些什麼，楚懷安也沒問，在這件事上，蘇梨早已做了決定，他是什麼樣的態度都不會影響蘇梨。

街上人有些多，馬車溫吞吞的朝侯府走，路過善世堂，蘇梨讓車伕停了一下。

“侯爺，我想買點東西去京兆尹府看看二姐。”

“你一個人去？”

蘇梨垂眸：“有些私房話想與二姐說。”言下之意就是他跟著一起去不大方便。

楚懷安抿脣，片刻後揮了揮手讓離開，算是同意，蘇梨鑽出馬車，剛跳下站穩，兩錠金元寶砸過來。

這人也沒再多說什麼，沉著聲催促車伕趕快駕車離開。

蘇梨愣了一下，隨即拿著金元寶朝善世堂走去，提步要進門，餘卻被滿口的一個馬蹄印吸引。

步子頓下，蘇梨轉走到那馬蹄印旁蹲下。

地上全都鋪著地磚，馬蹄印並不是很清晰，約可以看見馬蹄中間打了三顆馬釘。

冬日天寒地凍，路面溼，馬蹄上都要打馬釘防，可各國的馴馬師打馬釘的習慣不同。

遠昭國南方溫暖，即便寒冬也沒有雪，北方苦寒，冬日糧草產出甚，畜牧業並不發達，所以馬匹和草料都是從鄰近遊牧族購買。

遊牧族地戈壁荒漠，地勢還算平坦，且冬日下雪後便鮮外出，一般馬釘只打一顆足矣，而塞北胡人喜征伐，冬日更喜歡冬獵比試決出族中勇士，是以都會在馬掌上打三顆馬釘，以便在冬日也能肆意馳騁。

打馬釘需要技巧，三顆馬釘更是困難，若是技藝生疏一些，便會廢了一匹好馬，所以若非有特別需要，遠昭國的馴馬師一般都只釘一顆馬釘，久而久之，三顆馬釘了胡人的象徵。

蘇梨用手在那個馬蹄印上了，眉頭攏細小的皺紋，這裡是京都，怎麼會有胡人的馬蹄印？

蘇梨起走進善世堂，將在前廳招呼的夥計拉到門口：“剛剛這裡是不是有人騎馬來這裡抓藥，那個人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

夥計猛然被拉到門口還有些懵，聽完蘇梨的問話鬆了口氣，滿不在意道：“姑娘問的是李三啊？他就是個滿跑胡話的二愣子，不知道上哪兒搞了匹馬說要出去周遊列國，正騎出來顯擺呢。”

“他住在何？”

“姑娘要找他直接去離這兒三條街的茶樓便是，他最喜歡在那茶樓吹牛蹭茶水點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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夥計說完蘇梨轉便走，看著步子小，其實走得極快，不到一刻鐘便在街角看見小二口中所說的茶樓，這會兒茶樓人很多，門口停了不馬車，但蘇梨還是一眼從那些馬車中認出那匹黑馬與其他不同。

胡人養馬極苛刻，養出來的馬可在暴風雪中狂奔，耐飢寒，更不會輕易驚，馬匹養得髮亮，形也極優，非京中養的馬能比。

那匹黑馬便是如此，一黑亮的髮在下折著，茶樓專門闢出一塊地方供車馬休養，還提供草料，那黑馬卻高昂著頭一口都不吃。

走得近些，可以看見那黑馬上留有傷痕，應是在戰場上過傷。

也是蘇梨運氣好，正觀察著那馬，一個蓬頭散發，書生模樣的人被茶樓夥計趕了出來，書生罵罵咧咧幾句，憤憤不平的去牽黑馬，不是李三還能是誰？

蘇梨上前，出一錠碎銀給他：“別聲張，我只問你一個問題，這馬你是從何得來的？”

李三迅速接過碎銀，拿在手中顛了顛，抱住馬脖子：“這是我從馬市買的，姑娘看上這馬了？那價錢咱們可得好好談談！”

李三一副要坐地擡價的表，蘇梨抿脣沒吭聲。

邊關一些百姓的確有膽子大的，在一場戰事結束以後，著到戰場上撿些兵融了做些小玩意兒賣，運氣好到了傷的戰馬拖回家養養想法子轉手出去也能賺一筆錢。

這事在邊關常見，只要不鬧出什麼大事，大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這馬極有可能是幾經週轉從邊關被賣到京都。

可在這裡這種時候被看見，蘇梨總覺得很不安。

“只是瞧著這馬有些漂亮而已，我並沒有要與公子橫刀奪的意思。”

“再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被人騎的畜生！”

見無利可圖，李三沒好氣的嘀咕了一聲，抓著馬鞍撲騰了一會兒才費力的爬上馬背離開。

蘇梨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又提步走進茶樓。

茶樓裡沒什麼特別的，說書先生熱火朝天的說著新鮮獵奇的故事，衆人捧場的聽著時不時一聲好，蘇梨在樓下轉了一圈，提步想上樓，被夥計攔住：“姑娘，不好意思，二樓是雅間，要先定包間才能上去。”

蘇梨點點頭，拿出一錠碎銀：“這個夠麼？”

夥計眼前一亮，接了碎銀笑彎了眉：“夠夠夠，姑娘樓上請，一會兒吃食就給姑娘送來。”

蘇梨率先上樓，想在樓上轉一圈，夥計低聲提醒：“姑娘這邊請！”

看來這二樓雅間裡的人，不止出手闊綽，份也不一般。

蘇梨也沒來，跟在夥計後走，不知道是不是的錯覺，在一衆吵鬧聲中，似乎聽見木滾的聲音。

到了包間，夥計很快退下。

樓上包間佈局緻，靠近走廊的窗戶可以支棱起一個小窗，若是想看樓下說書先生的表演，這個角度很是敞亮，若不想，窗戶關著，雅間便是一個的空間。

蘇梨在雅間四角走了一圈，輕輕敲了敲相鄰的兩面牆，牆面很厚實，隔音效果很好，是極佳的談話地點。

查探完整間房，房門被敲響，茶樓夥計送了吃食進來。

飯菜都是熱騰騰的，香氣勾人，做得也十分緻，且每份的分量不會很多，恰好與蘇梨的食量相差不大。

“姑娘請慢用！”

夥計說完退出房間，蘇梨關上門，夾了一塊點心到裡，又推開窗戶查探周圍的地形。

這茶樓佔地極好，周圍四通八達，都是寬闊的街道，兩側都是酒肆客棧，人來人往客流極多，二樓往外看的視野極佳，遠遠地甚至可以看見矗立在皇宮西北恢弘的瞭臺。

蘇梨四下看著，沒看出什麼特別反常的地方，正要關上窗戶，餘忽見後面街道上有一堆馬糞。

按理，客人的馬匹都在前門，後門一般沒人進出，怎麼會出現馬糞？？

正猜想著，一個蓬頭散發的人從後門出來。

蘇梨立刻關上窗戶，心裡‘咯噔’一下，李三不是已經騎馬離開了嗎？怎麼會又從茶樓後門出去？

這裡面有古怪！

蘇梨一凜，提步走出房間想追上去一探究竟，不期然一開門看見兩個人堵在門口。

走得太急，陡然剎住腳步，蘇梨晃了一下才穩住形。

“蘇姑娘，小心！”

安無憂坐在椅上溫聲提醒，手還擡了一下似乎準備扶蘇梨。

他照舊穿著白錦，今日天暖，他仍抱著一個暖爐，臉白得可怕，還是那幅孱弱無力的模樣，安玨穿著一灰錦雙手環站著安無憂後，像武藝高強的保鏢。

兩人站在一，氣質形各不相同，卻依稀看得出面部廓有四五分相似，是親兄弟無疑。

有安無憂在，安玨上暴躁的戾氣便了許多，看向蘇梨的時候雖然還是甩著刀子，卻忍剋制了許多。

“安掌櫃，安大人。”

蘇梨福行禮，下著急，側讓開，讓安玨推著安無憂進來。

木在地板上碾發出沉悶的聲響，與蘇梨一開始聽見的一模一樣，這兩人比更早出現在茶樓。

“蘇小姐方纔是要走嗎？這些飯食似乎都還沒過，是廚子的手藝不好嗎？”

安無憂輕聲問，毫不介意的拿起蘇梨剛剛用過的筷子。

“安掌櫃……”

蘇梨想阻止，安無憂已作優雅的夾了塊品嚐。

“何事？”

安無憂嚼著一臉茫然的問，蘇梨把後面的話嚥下去，轉而道：“聽安掌櫃剛剛的意思，這茶樓似乎也是你名下的？”

“蘇小姐覺得不像麼？”安無憂嚥下裡的東西問，脣角掛著常年不變的淺笑，像溫和至極，卻又薄至極。

“安掌櫃真是年輕有爲。”

蘇梨由衷讚歎，這茶樓的地勢極好，要拿下這裡，必要耗費很大一番心，而拿下以後，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蘇梨想到他之前送給楚懷安的房契，只覺得這人家厚恐怕已經到了尋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蘇小姐過獎，不過是些餬口的小買賣罷了。”安無憂隨意的回答，又看向蘇梨道：“近日我想讓後廚研究一些新鮮菜式，蘇小姐在邊關待了五年，可知曉邊關有什麼特吃食嗎？”

他問得漫不經心，藉口又找得極好，毫不會讓人覺得被刺探而不適，可蘇梨還是在一瞬間繃了神經。

“邊關苦寒，吃食毫不講究，京中繁華，烹調細，二者恐怕並不相容，安掌櫃怎會突然想要做邊關的吃食？”蘇梨含糊了安無憂的問題，轉而拋出自己的疑問。

安無憂用筷子將蘇梨剛剛過的那盤點心散：“不瞞蘇小姐說，陛下有意裁兵，這兩年恐怕會有大量將士從邊關回京，這些人都懷武藝，陛下想來也不會輕易放他們回鄉種地，最好的便是將他們安排在京中，護著皇城，早些研究些特吃食總歸是好的。”

他這樣說，好像已經可以肯定會裁兵，蘇梨掃過安無憂後的安玨，他腰上鑲著寶石的劍柄折著細碎的冷，違心稱讚：“安掌櫃果然深謀遠慮。”

“不敢當，蘇小姐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

“邊關盛產小麥，多面食，安掌櫃不妨攤些煎餅，再結合京中吃食研究些新花樣，想來京都的人也可以嚐個新鮮。”

蘇梨說得隨意，心中卻是諸多計量，這麪食四都有，煎餅也並非罕見之，隨口這麼一說，安無憂也就這麼一聽。

安無憂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蘇小姐說得有理。”說完又看向桌上幾乎沒過的吃食：“我記得蘇小姐方纔神似乎有些匆忙，是著急想做些什麼嗎？”

既看出我神匆忙，還攔著我說這樣一番廢話作甚？

蘇梨腹誹，面上出淺笑：“沒什麼急事，若真著急，就不會與安掌櫃說這麼多了。”

話落，安無憂臉上笑意更甚，難得笑出聲來。

“蘇小姐果真是個有趣的人。”

“比起安掌櫃，我還差得很遠！”

兩人你來我往的說著話，話裡話外都是迂迴試探，不需要更多的佐證，彼此都知道對方不像表面上看著那麼簡單。

安無憂唯一一句讓蘇梨覺得真實的話是他覺得蘇梨有趣，因爲蘇梨能到他對自己的探究，帶著好奇和深不可測的危險。

“蘇小姐幫安某出謀劃策，今日這頓飯，安某請了！”

安無憂大氣的說，知道他不缺錢，蘇梨也不推辭：“謝安掌櫃！”

說完，安玨推著安無憂離開，從頭至尾都沒有貿然與蘇梨說話。

等他們一走，蘇梨招來茶樓夥計，將沒吃完的飯菜打包。

夥計作麻利的撤下飯菜，片刻後拿了一個食盒給蘇梨，蘇梨不疾不徐的下樓，轉到茶樓後門，後門門口那堆馬糞已經被清理乾淨，好像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蘇梨盯著那門看了一會兒，穿過一條街道，將食盒裡的飯菜都給了街邊的乞丐，乞丐一鬨而散，將蘇梨的襬蹭得有些髒，沒有介意，剛想問他們點什麼，忽然聽見一個人嘀咕了一句：“今天這廚子怎麼回事，豬肘子做得欠火候啊！”

到的話被生生嚥下，蘇梨後背冒了一層冷汗，轉匆匆離開。

一般他們偵察敵，要麼從勾欄院手，要麼就從乞丐窩手。

這兩個地方看著最是腌臢，卻也是報最四通八達的地方。

也許是街邊不經意的一句抱怨，也許是兩人無意間的一番爭執，都有可能被他們記住，爲有心人手裡至關重要的線索。

這條街乞丐多的，這是蘇梨剛剛在茶樓包間上看見的，本想用吃食做餌，問問那李三是否經常出茶樓，又是在何時何地買的那匹黑馬，不料這些人竟是吃慣了樓裡的東西！

蘇梨也見過一些慷慨的富貴人家接濟街邊乞丐做善事，可這事落在安無憂上，就莫名顯得古怪起來。

心中的不安一點點放大，蘇梨很快折回到善世堂，已是午時，館中只有三三兩兩的病人等著看診，夥計帶著蘇梨去找嶽煙，正好將一位懷六甲的婦送出來。

蘇梨側讓開，嶽煙一直將那婦送出醫館大門方纔回來，見蘇梨面有些不好，迅速回到診室關上門。

因接診的多是子，診室裡還有一個小隔間，蘇梨在隔間四周都檢查了一遍，嶽煙用眼神與確定房間沒有古怪以後，仍低聲音開口：“發生何事？阿梨爲何如此慎重？可是有人發現你的份了？”

蘇梨抿脣，一時也說不清自己與安玨結下的樑子。

“我方纔在醫館門口看見一匹胡馬。”

“怎會這樣？”嶽煙震驚，連忙又拉著蘇梨追問：“騎著那馬的人是誰？可是有細作混京都？”

“你也知道胡人作風，若真是細作，做事不會如此心大意。”

蘇梨分析，表越來越凝重，嶽煙也在軍中待的時間比蘇梨久，自然也不是那等無知之輩，很快想明白其中的道理：“阿梨的意思是，有人在故意試探你我？”

這一點蘇梨原本是沒想到的，在看見茶樓後門那堆馬糞時，才覺自己落了套，而下套之人想做什麼，還無從知曉。

若是安玨因爲之前辱想要藉機報復，蘇梨還能見招拆招應對，若他們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自己，恐怕……

某些不好的猜想涌腦海，蘇梨渾發涼，一把抓住嶽煙的手：“姐姐的糧草可購置齊全了？”

“如此大量購買糧草恐會引起旁人注意，我尚未採辦，只先聯繫了鏢師說要運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