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岳告別方媽, 去醫院停車場取車,路上經過垃圾箱,他晃了晃飲料杯, 看了一眼澄澈的冰塊, 他吸了一口,榨干最后一點水, 才把杯子扔了。
四十分鐘后, 他開車抵達陳兮學生樓下,等了幾分鐘, 陳兮學生抱著一個米白收納筐出現。
小生跟一年前差不多,瘦瘦小小,臉蒼白,細胳膊抱著收納筐看著費勁,方岳接過來,發現收納筐大小掐得正好,滿滿當當的課本摞得和筐口齊平, 最上面的是一個作文本, 封面上印著“新鎮初級中學”,這是陳兮的初中, 大字下方的姓名欄是陳兮的名字。
方岳單手托著收納筐底,拿起作文本看了看。
小生見兩只胳膊都抱得費勁的筐,方岳輕而易舉就托住了, 嘆這人力氣好大,上解釋說:“這個作文本夾在書里, 應該是姐姐不小心放進去的。”
陳兮這學期說家里有事,所以沒繼續給做家教,小生家給新請的家教是位五十多歲的退休教師, 退休教師不茍言笑,嚴厲苛刻,教學方法只按照自己的來,不讓小生用別人的課本,所以直到前不久,小生整理房間時,才發現這些書中夾了一本作文本。
方岳點了下頭,準備離開,小生猶猶豫豫住他:“哥哥,你是方月吧?”之前逛博館,陳兮替他們做過介紹,小生約記得對方名字。
“是。”方岳回答。
小生眼睛著神采,“是月亮的月嗎?”
“不是,”方岳不知道問這個干什麼,想到陳兮對這學生很用心,他就多解釋了一句,“三山五岳的岳。”
“……哦,”小生自言自語,“那就不是你。”
方岳聽見的嘀咕,但他向來對他人私事的好奇心不重,他那點好奇心似乎全用在了陳兮上,所以沒多問什麼,他把收納筐放進后備箱,開車直接回了學校。
這幾天期末考,方岳回校后就去了圖書館找陳兮。陳兮沒有提前占座,收到方岳微信,抬起頭,四看了看,想找相鄰的空位。
對面男生在抬頭的瞬間驚慌地低頭,掩飾地翻過一頁書本,作夸張,陳兮很難忽視,好奇地看了眼對方,不知道是不是這一眼給了對方勇氣,男生瞄到后,漲紅著臉,壯著膽子搭訕,“你好,我剛看你看的書,你是法學院的嗎?我也是法學院的,大二。”
陳兮還沒說話,后突然一道影下,后方來一只手,合上面前的書本,還不忘替夾上一葉書簽。
陳兮仰頭,方岳拿走的書,垂眸看著,指了一下窗戶方向說:“那邊有空位。”
陳兮一看,窗邊桌子真有兩張相鄰座位,立刻捧起桌上其余幾本書,拎著書包,催方岳:“快過去。”省得別人捷足先登。
方岳先朝那邊走了過去,拉開靠過道的椅子,讓陳兮坐里面,等陳兮坐好,他才跟著坐下,把書本和筆放桌上,像是隨口問:“跟那個男生認識?聊了什麼?”
陳兮翻開書簽頁,說:“你剛不是聽見了?”
“就聽見他說他也是法學院的,大二。”
“所以,你再晚來一會兒,我才有可能跟他聊天,然后告訴你我跟他聊了什麼。”
方岳故意問:“那你本來打算跟他聊什麼?”
陳兮笑瞇瞇說:“告訴他,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方岳笑出聲,變出一個放著一團紙巾的小塑料袋,擱到陳兮面前。
“什麼?”陳兮問。
方岳下指了下紙巾,說:“點心,我媽讓拿的。”
當時母子倆一塊兒走進醫院,方媽去住院樓,方岳去停車場,半路上方媽心不在焉地讓他拿幾塊點心回學校給陳兮吃,沒東西裝,方媽就從包里拿了兩張干凈紙巾,裹了四塊小點心,小塑料袋是后來方岳在車上翻出來的。
點心小巧,陳兮怕掉碎屑,一口一個,滿足地小聲說:“好吃!”
方岳說:“都歸你了。”
陳兮好心說:“給你留一塊。”
方岳:“謝了。”
“跟我還客氣呢。”
方岳笑了笑,最后見陳兮真不吃了,知道今天午飯吃得多,現在很飽,他才把最后一塊點心吃了。
兩人靜下心看書,看累了就在桌子底下牽手,一一抓對方的手指,眼睛在書上,面容專注平靜,是心無旁騖的典范,沒人注意到他們桌子底下纏繞著的旖旎。
兩天后方老板出院,方岳在中午的時候,直接從學校開車去了醫院,沒讓陳兮一塊兒。
出院手續一早已經辦好,病房里收拾出的行李堆了小山,最初方岳和陳兮只拿來被子服和洗漱用品,后來方媽斷斷續續地把半個家都搬了過來。
方媽和方分工,兩人雙手拎滿,方老板使不上力,只能干看著,方岳無奈,對兩位士說:“你們放下吧,我來搬。”
兩位士毫不客氣,立刻放下重,拎了兩個輕便的袋子,其余大件行李和重袋子全扔給了方岳。
東西對方岳來說不算太重,但太雜,一趟拿不完,方岳分兩趟將行李搬到停車場,把后備箱和車廂多余空間全塞滿,開車去了方媽的住。停好車,方岳繼續當苦力,方媽和方七八糟地指揮,讓他先拿這幾樣,再下樓拿另幾樣,東西別放,方媽要先消毒。
方岳忙了一個中午,午飯隨便吃了幾口,又趕回學校,兩天后所有考試結束,荷大暑假開始。
這個暑假很短,因為荷大大二才軍訓,所以八月中旬他們就要返校。方岳要去田野調查,帶隊老師沒給他們時間休息,考完試回家,就留了一天給他們做出行準備。
方茉要七月八日才放假,家里只有陳兮和方岳兩人,他們從超市大采購回來,熱得不行,先去沖澡。陳兮先洗完澡下樓,半的長發披在背后,方岳后洗完下來,見坐在餐桌旁,正將購袋里的大份食進行分裝,方岳走過去,站在背后,自上而下地親了下的額頭,陳兮眼珠上瞟,方岳笑了笑,順勢親了下的鼻尖,接著是。
兩人接了一會兒吻,陳兮指了下桌上的手機,說:“剛才你手機響過了,好多微信,還有個未接電話。”
方岳撈過手機,拉開椅子在旁邊坐下,半側著對著,另一只胳膊還搭在的椅背上,像是圈著人,又聽見陳兮說了一句:“是個生名字哦。”
方岳瞥一眼,這才點開手機,看了下未接電話,沒理會,又去看微信,似笑非笑說:“你裝得一點都不像。”
“我裝什麼了?”
“是個生名字哦,這個。”方岳語調平鋪直敘。
“沒裝好嗎,”陳兮朝他看,演上了,“方岳,你現在是只許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方岳好笑,“那你點一次燈可真不容易。”
“都知道我不容易了,你還不說?”
“田野調查的小組員,商量明天出發的事,看我不回微信所以給我打電話。”
“猜到了。”陳兮氣定神閑說。
方岳又笑,掐了下臉頰,讓嘟了一下,陳兮笑著躲開他的手,往他里塞了一顆藍莓,問他:“那你們明天幾點出發?”
方岳說:“七點。”
“這麼早?”陳兮自己也吃了顆藍莓,問道 ,“你確定自己開車嗎?”
“嗯,村子不遠,自駕就兩個多小時,比坐車方便。”
田野調查的地點定在荷川附近的一個村莊,他們這隊總共七名學生,外加一位帶隊老師,自駕是另一位男生提議的,大家都覺得有車方便,還說開車的人出力又出車,油費到時候就由其余人平攤,方岳沒意見。
所以明天他們兩輛車出行。
陳兮問:“那要去多久還不能確定嗎?”
方岳說:“至兩個禮拜,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
“這麼久。”
“想不想一塊兒去?”
“一塊兒去?”陳兮問,“能帶家屬?”
“能,”方岳說,“我們老師帶他兒子去,他兒子小學放假了,家里沒人照顧他。”
陳兮笑說:“放心,我能照顧自己。”
方岳回復完消息,把手機撂回餐桌,二話不說將人一把抱到上,“那你比他兒子強,”又補了一句,“就知道你不會去。”
陳兮默認,繼續喂他藍莓。
方岳吃了一顆,見陳兮又喂來一顆,他握住手腕,方向一轉,讓自己吃了,手沒放開,他掐著腕子丈量了一下,問:“你是不是又瘦了?”
“瘦了嗎?”陳兮驚喜。
方岳無奈:“樂什麼樂,再瘦下去我得一手骨頭了。”
陳兮把他的手帶到自己肚子上,“這是什麼?”
方岳了,陳兮道:“所以我缺斤兩了嗎?”
方岳被陳兮的話逗得笑死,著額頭,邊笑邊親,說道:“這段時間好好吃飯,晚上回來記得把大門反鎖,誰敲門都別開,家里人都有鑰匙,不用你開門。”
陳兮笑說:“你當我小孩嗎?”
“當你是獨居,”方岳說,“三十二幢有戶人家,上個禮拜家里爸媽都出差了,就剩個上高中的兒在家,晚上有人敲門,直接開了,那層又沒鄰居,差點出事,還好床頭有個警報,躲進臥室按了警報,保安室那邊收到消息馬上就趕到了。我家當初裝修的時候圖省事,把警報拆了,所以你一個人得多留個心眼。”
“你怎麼知道這事的?”三十二幢在小區三期,離得太遠,兩邊消息向來不互通,陳兮難免好奇。
“之前業委會換屆的時候,我認識了幾個業委會的人。”
方岳上次較真,真的時間去打聽了業委會幾位候選人的況,然后負責地進行了投票,當時就認識了里頭的幾人,業委會消息靈通。
陳兮驚嘆:“還有什麼故事嗎?你再講幾個!”
方岳:“……”
方岳真服了,長嘆笑著,他手還著肚子,了兩下,然后鉆進擺,握住的腰,從脖頸吻到,垂著眸,低聲說:“還有,你是裝的,但我不是裝的,明白嗎?”
這話指的是先前,陳兮說只許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兩人說開后,方岳也不再掩飾他那點心思,他就是在意,現在他一走又是大半個月。
陳兮也服了,被他吻得后仰,好笑地說:“你放吧放吧,我沒在怕的!”
兩人這后半個學期忙得不可開,今天才算真正空下來,方岳脖頸又繃得通紅,線條實的手臂將沒在怕的這人抱起,大步回到樓上臥室。
第二天,方岳拎著個小號旅行包就走了,把他這車的隊友接齊,開了兩個多小時的車,抵達了村莊。
小隊員在村里居民家中借宿,午飯過后,一行人開始調查,采訪村民,又去了祠堂,做了一番基礎調查后,帶隊老師給出幾個議題,晚上開會討論,讓他們各自選一個題目來做,如果有更好的題目,他們也可以提出。
這場會議一直開到了九點多,方岳收起本子,拿出口袋里的手機,才看見陳兮發的微信,拍了照片,是一張食圖。
方岳白天的時候給發了不村子里的照片,這村景不錯。
方岳回復:“剛吃飯?”
陳兮:“宵夜,剛吃完,你在忙嗎?”
方岳:“剛剛開完會。”
方岳跟講了講今天調查到的信息,陳兮跟他說了白天的工作,兩人沒聊太久,因為方岳還要跟幾個同學繼續討論,陳兮沒打擾他。
今晚是陳兮第一次獨自一人呆在家里,起初還好,吃完宵夜,洗完澡,在床上跟方岳聊微信,聊完關燈睡覺,房間烏漆嘛黑,閉上眼睛,在空的死寂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方岳昨天說的三十二幢故事,陳兮想了一會兒,睜眼開燈,下床把閉的臥室門打開,又看了眼敞開著的那扇小門,小門另一頭沒有悉的氣息。
次日陳兮和方岳聊天,說昨晚沒睡好,方岳問怎麼了,陳兮說:“還不是你沒事跟我講三十二幢的故事,我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想著門口有人。”
方岳笑道:“你膽子不是向來大的很?”
“那不一樣。”陳兮膽子確實不小,也不是沒一個人住過,初中的時候還獨自在新鎮的出租房住過好幾天,天沒亮也敢爬荒涼的山路,陳兮說,“是房子太大了,家里是復式樓層,晚上我在房里睡覺,客廳有什麼靜我都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是開著房門睡的。”
方岳認真說:“要不你去我媽那里住?那里不是還有一間次臥嗎。”
陳兮笑道:“哪有這個夸張,而且,你讓我當電燈泡?”
陳兮覺得昨晚只是一個意外,就像有的人剛看過恐怖片,晚上睡覺或者洗澡的時候總會疑神疑鬼,但恐怖片后癥不可能持續太久,所以這天跟方岳聊完,晚上陳兮開著臥室門,放心地平躺在床,閉上眼,讓呼吸和心跳逐漸舒緩。
一小時后,翻來覆去,還是難以睡。
昨晚拉了窗簾,今晚沒拉,陳兮睜開眼,撞見一室的月,借著淺淺的月,看向那道敞開著的,毫無靜的小門。
看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撈起床頭柜上的手機,點進和方岳的微信聊天框,打了一個字,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不想吵到方岳睡覺,陳兮又把字刪除,然后就看到,聊天框上方突然出現了“對方正在輸……”
陳兮愣了愣,下一秒,微信嗖聲響起。
方岳:“怎麼還沒睡?”
陳兮翻了個,打字:“你不是也還沒睡。”
方岳:“我看到你在給我發信息。”
陳兮:“所以你不睡覺,進我聊天框干什麼。”
方岳:“那你是要給我發什麼信息,怎麼這麼久都沒發過來?”
陳兮笑了笑,方岳躺在村民家中的小房間,在滿室的月中,也笑了笑。
陳兮:“我睡不著,本來想找你聊天,怕吵到你睡覺。”
方岳:“我就怕某人,今晚又失眠,所以想問問某人睡著沒。”
陳兮:“要是某人睡著了,不就被你吵醒了。”
方岳:“所以我不是沒問?看見你在輸,我才給你發的消息。”
陳兮還沒回復,方岳又發來一條。
方岳:“怎麼又睡不著?”
陳兮:“不知道,大腦太了?”
方岳:“你干什麼了,大腦?”
陳兮:“沒干什麼啊,就剛剛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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