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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 第 11 節 碎京華

皇上饒有興趣地盯著,吐了個字眼出來:「準。」

「臣于劍一道淺有研究,只是畢竟能力有限。」

笑盈盈地說著,目流轉間,竟落在了我上,

「早聽聞太傅家的陸姑娘琴藝高超,不知阿袖可有這個榮幸,請姑娘彈奏一曲,與我劍舞為伴?」

「阿袖」這兩個字令我眉心一跳,拒絕的話就要口而出。

對面的謝重樓卻趕在我之前開了口:

「你要舞劍,宮中自有樂師,這麼使喚別人,把皇宮當你宣平候府了?」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縱使沈袖神難看,卻也不敢再說話,只能恨恨地瞪我一眼,然后自顧自開始了的劍舞。

謝重樓竟會當著沈袖的面維護我??

我怔怔地著他,前世記憶與今生現實在我腦中錯,混一團麻。

沈袖自習武,劍舞自然是好看的,甚至前世謝重樓也時不時用這件事來辱我。

而如今,在大殿眾人目都被沈袖的姿吸引過去,他卻只在對面,目不轉睛地、專注地看著我。

那眼中的意太過深重和真切,如同向我燃燒而來的烈烈火焰。

可冷冰冰的回憶又如雨水澆灌而下,快要將我整個人撕扯兩半。

抖了一下,幾乎要拿不穩手里的酒杯。

謝重樓眉頭一皺,豁然站起來。

恰巧此時,沈袖一曲劍舞結束,向皇上與太后行了個禮之后,便目盈盈地看向了謝重樓。

謝重樓卻沒有理會沈袖,只是向皇上告了個罪,然后自顧自走到我近前。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撐著桌面俯下來。

「昭昭。」

清冽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連同溫熱的氣息一同繚繞過來,

「你若覺得不舒服,我先陪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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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座之上的太后聽他這麼說,連忙道:

「既然如此,重樓便先送昭懿回太傅府吧。早聽說這孩子幾日前病了一場,許是還未好全,金嬤嬤,傳哀家懿旨,讓蘇太醫也跟著過去。」

眼前一片霧蒙蒙的飛,我仰頭著謝重樓,死死咬著出一句話:「為什麼?」

「……什麼?」

「人的心意,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徹底?」

不知怎麼的,霧氣堆疊,我幾乎要看不清謝重樓的臉,便又往上湊了湊。

子卻忽然一輕。

悉的冷冽青竹香傳來,我忽然反應過來。

他將我抱在了懷里。

「謝重樓……」我聲道,「你這樣很失禮……」

「摟了,不許再說話。」

他的聲線里裹挾著一桀驁不馴,「否則我還有更失禮的,陸昭懿,你大可以試試看。」

我終于不說話了。

太醫來診脈時,謝重樓就等在一旁,目專注地著我。

「陸姑娘這應該是憂思過重引起的高熱,我寫一張藥方,抓幾帖藥喝幾日,我再來診脈。」

蘇太醫帶著小織抓藥去了,眼前霧氣漸漸散去,我終于又一次看清了謝重樓的臉。

他額間殘留著一層薄汗,眼睛亮如星辰,向我時,眉頭卻輕輕皺了起來。

「憂思過重……」

謝重樓扶著床沿,一點點俯下來,「陸昭懿,你究竟有什麼憂思?」

映在我眼底,像是灼灼的烈焰。

我有什麼憂思。

我的憂思全與他有關,與怪陸離的前世今生有關,又怎麼能告訴他。

見我不答,他愈發湊近了些,眼底凝著些莊重的探究:

「或者說……你執意要與我退婚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7

沉默良久,我終于然開口:「我前幾日,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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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重樓撐著床沿坐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嗯,什麼夢?」

「我夢到……你移沈袖,親自來陸府退婚。我執意要嫁,太后還是親自為我們賜了婚。后來你與沈袖出雙對,而我……」

說不下去了。

那些場景縱然只在前世的記憶里,但穿越時重新被想起時,依然有種

模糊的痛直擊心頭。

抖著眼睫,不可抑制地想到那些被折磨的夜晚。

我在巨大的痛苦間顛沛流離時,謝重樓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在我耳畔響起,是全然嘲諷的語氣:

「不是非要嫁過來嗎?這麼缺男人,這不就是你要的?」

「陸昭懿,你活該。」

忽然有力道將我環住,回過神,我發現謝重樓手攬我懷,用指尖分開我死死咬住的牙齒,眼中有一閃而逝的心疼。

他鄭重其事地說:「我永遠不會那樣對你。」

「昭昭,那只是夢,不要當真。」

上的氣息、落在我發頂的力道、每一寸與我相理,都萬分悉。

他不是前世那個對我極盡嘲諷的權臣謝重樓。

他是與我相伴十六載的謝小將軍。

或許……前世那漫長的、令我心俱疲的五年,真的只是一場夢吧?

我累極了,倚在謝重樓懷里,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后面幾日,許是喝過蘇太醫的藥的緣故,我的子明顯有所好轉。

也是在這個時候,春煙忽然來太傅府登門求見,說謝重樓邀我去京郊的演武場同游。

「你去回他,就說我不去。」

春煙一臉苦相地站在那里,拱手沖我討饒:

「陸姑娘,您發發好心,就去看一眼吧。小將軍說若是請不來您,就要扣小的半年月錢。」

他跟了謝重樓十年,一張能說會道,自然知道怎麼說能讓我心

我到底是擱下筆,輕輕嘆了口氣:「罷了,走吧。」

馬車行至演武場外,不等我起,已經有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掀開車簾,接著出謝重樓那張神采飛揚的臉:

「昭昭,我就知道你想來看我練劍。」

我正要下去,聽到這話,哽了一下:「分明是你命春煙喊我來的。」

「嗯,干得不錯。」

謝重樓滿意地沖春煙點頭,「給你加三個月月錢。」

春煙頓時喜笑開:「謝小將軍賞賜!謝陸姑娘賞臉!」

我提著擺站在馬車邊沿,正要跳下去,謝重樓卻直接勾著我的腰,猛地將我拉進他懷里。

「啊——」

一聲驚呼,我下意識摟了他脖子,接著便看到他眼角眉梢飛揚的笑意。

「謝重樓!」我惱怒地了一聲,「你……登徒子,放開我!」

他不僅沒放手,反而將我摟得更了點:「陸昭懿,我可不是登徒子,我們定了親的。」

「親事已經退了。」

提到這件事,他明顯不開心,冷哼一聲:

「等著吧,小爺下個月就去稟明太后,求一道重新賜婚的旨意。」

熾烈的,他額間的汗珠,眼尾的朱砂痣,上的獵獵紅,共同構一幅彩濃烈到極致的畫面。

我就在他波般的眼瞳里,微微恍惚了一瞬。

回過神來,卻又覺得惱:「什麼重新賜婚,謝重樓,我還沒說要嫁給你呢!」

「陸昭懿。」

他忽然了一聲我的名字,語氣無比鄭重。

我愣神了一下,就見他那張好看的臉湊過來,鼻尖幾乎著我鼻尖。

「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我微怔:「……什麼贖罪?」

「為你夢中的謝重樓贖罪。」他仍然摟著我,目更灼熱,「我得讓你知道,和謝重樓婚后的日子,才不是那樣的。」

8

謝重樓將我帶進演武場,他手下那些將士試圖過來湊熱鬧,全被謝重樓轟走了。

「你坐在這里,我練套劍法給你看。」

去歲春,謝重樓頭一次帶兵上戰場,便以一支三千人的奇襲之兵,勝了北羌近萬人的大軍。

捷報傳回京城,皇上龍大悅,當即封了他一個正二品的將軍之位。

縱使放在俊杰輩出的京城,他也是年輕一代的家子弟中,最出挑的那個。

謝重樓封了將軍后,我去參加京中閨秀們的聚會,也時不時有人提到我與他的婚事:

「謝小將軍生得俊,如今年紀輕輕又戰功赫赫,滿京城都挑不出這樣好的夫婿了。」

我自然知道他是千般好萬般好的。

可我是陸昭懿,我從來也不差。

時我讀書識字,總是比兩位哥哥學得還要快,七歲讀完經史后便能學著做些淺的文章。

后來再大些,謝重樓練劍時我過去,還會背著人教我幾招。

「我知道,京中的大家閨秀都不學這個。」

那時,他了額間的汗水,沖我挑眉微笑,「但你是陸昭懿,總是和們不一樣的。」

劍刃破空發出簌簌的聲響,我凝神細看了一陣,忽然發覺,他練的這套劍法,正是十二歲那年因學藝不傷到我,后來又帶我出去教給

我的那一套。

只是作間比四年前更加流暢,也更為鋒銳,一招一式都帶著毫不掩飾的凌厲殺氣。

結束后他收了劍,一步步朝我走過來,快到近前時,我張了張,正要開口,側忽然又傳來悉的嗓音:「謝小將軍!」

是沈袖。

今日穿著一火紅的勁裝,提著長劍,這打扮看上去,倒是與謝重樓頗為相配。

只是謝重樓一見到,神便冷淡下來:「你怎麼能進我的演武場?關副將,帶出去!」

「謝小將軍有所不知,臣來這里,是皇上的旨意。」

「哦。」

謝重樓面無表道,「既然如此,京郊那麼多演武場,你隨意挑一個就是。我這里不歡迎你。」

他拒絕得直白又不留,沈袖一僵,臉上的笑幾乎要掛不住:

「謝小將軍莫非是覺得我一介流,不配待在你的演武場?連皇上都——」

謝重樓不耐煩地撇下,徑直走到我邊:

「任憑你說破天去,小爺的演武場就是不要人,你若不滿,大可以去皇上面前告我一狀!」

沈袖朝我這邊斜睨了一眼,忽然道:

「謝小將軍,你既說你的演武場不能進人,為何陸姑娘能進來?你這是雙重標準!」

謝重樓沉了臉:

廢話。你既然這麼想進來,就別想著那幾招花拳繡能打我。來吧,若你能在我手下十招不敗,我就答應你。」

我雖未學過幾天武藝,卻也能看出沈袖力,招式虛浮,宮宴上的劍舞,也不過幾招花架子。

前世亦是如此,可前世謝重樓卻視如珠似寶,甚至時不時用的武藝譏諷我:

「陸大小姐這種養在閨閣的金雀,又哪里知道巾幗子的颯爽迷人?」

他似乎全然忘記了,我的劍法和馬,還是從前他教給我的。

而如今,謝重樓毫不留的招式下,沈袖毫無回擊之力,兩招便被他反剪雙臂,死死按在了地上。

沈袖惱怒,回頭道:「謝小將軍如此欺負我一介流,就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心嗎?」

謝重樓嗤笑一聲:

「你親口在皇上面前說,你不比那些玉般的閨閣子,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

「你要上戰場,莫非指北羌人也對你憐香惜玉一番?」

沈袖咬著,楚楚可憐地仰起頭,低聲說了些什麼。

那一瞬間,我心中忽然涌上奇怪的不安,下意識往過走了幾步。

接著便聽到了謝重樓不掩驕傲的聲音:

「我謝重樓追回心上人,從來正大明,還需要你所謂的刺激?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沈小姐。」

9

從演武場回去,是謝重樓送我的。

離開前我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沈袖正提劍站在門口,目奇異地向我過來。

我形容不出的眼神,只覺得輕蔑之中,又帶有一高高在上的憐憫。

正心下不安之時,謝重樓卻手過來握住我,挑眉:「昭昭,不必理會無關要的人。」

這一世不知為何,他好像對沈袖一點興趣都沒有,與前世在我面前極盡所能維護的行徑截然相反。

大概是前世的五年折磨太過刻骨,縱然現實并非那般,縱然謝重樓也說那只是夢,我卻仍覺不安。

也不知該如何面對謝重樓,只好默默從他邊挪開。

他眸一暗,有些然道:「陸昭懿,你真要為那樣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就徹底冷落我嗎?」

回府后,母親瞧出了我緒不佳,提出三日后去城外若華山上的金陵寺祈福進香。

結果不知誰走了風聲,到那日,我又在金陵寺門口遇上了謝重樓。

扭頭去,母親著我:

「昭昭,我先同太師夫人去廂房用些素齋,你們若是說完了話,只管過來找我。」

我與謝重樓之間的奇怪氛圍,想必都看在眼里,才想了這樣一個辦法。

謝重樓迎上來,規矩行禮:「請伯母放心,我定然會將昭昭照顧妥帖。」

等母親離開,他從懷中取出一支煙紫的翡翠發簪,遞到我手里:

「深秋已至,春海棠難尋,我便雕刻了一支送你。」

我低頭看了看:「這是你親手雕的?」

「對啊。」謝重樓說著,低咳一聲,「我知道你也學過一些金玉雕刻之,大可評價一番,實話實說就是。」

既然他這麼說了,我也只好再細細打量一番,然后誠實道:

「雕工淺,行刀過度,上好的春翡料子卻……」

「陸昭懿!」

話沒說完,謝重樓已經不滿地盯著我,著重強調了一遍,

「這是我跑遍京城尋來的料子,一整夜才雕刻完。」

「……但心意難得,細看便覺

春海棠栩栩如生,實乃世間凡品。」我只好轉了話鋒。

謝重樓顯然滿意了,手接過簪子就往我發髻上:「既然你這般喜歡,我現在便為你戴上。」

他溫熱的指尖拂過我鬢邊,又輕輕掠過耳尖。

像是落在心上的羽,一陣麻,我忽然臉紅發燙。

說話間,我們已經并肩穿過金陵寺中庭那片梨花樹林,來到后殿。

眼前線驀然和,繚繞在鼻息間淡淡的檀香味,讓我不安的心忽然沉靜下來。

坐在玄塵大師對面,我恭敬施禮后,便聽到他的聲音:

「施主心有疑慮,卻又不知何解,故而終日憂心。」

他雙手合十,沖我微一低頭,「紅塵紛擾,人心卻可貴。施主大可遵從本心,此局便也可破。」

「可我從前遵從本心,卻將自己陷囹圄,上了絕路。」

「那施主可知,你既已到了絕路,又為何還能到這里來?」

玄塵大師緩緩睜眼,目慈和卻平靜,

「人心易變,人心卻也最不易變。此局不比從前,置之死地而后生,方得云開月明。」

我謝過玄塵大師出去,謝重樓在門外等我。

「那老和尚同你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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