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趣讀閣 甜文 君心 第 11 節 碎京華

《君心》 第 11 節 碎京華

「他讓我遵從本心。」我見他神并不好看,不由多問了一句,「他又跟你說了什麼,你不開心嗎?」

謝重樓瞇了瞇眼睛,桀驁道:「他讓我不必執念太深,有些事有緣無分。」

「……然后呢?」

「然后我將他臭罵了一頓,告訴他這種事由我心,既不由緣分,更不由命。」

果然是謝重樓這樣的格會做出來的事。

他從不信神佛。

我輕輕嘆了口氣:「或許他說得對,你是執念太深,退一步也沒什麼不好——唔!」

一聲驚呼,是謝重樓扣著我的手腕,將我按在了后涼亭的柱子上,目結一抹旖

「退一步——陸昭懿,我從十二歲起就日日盼著娶你過門,現在你讓我退一步,讓我莫名其妙放棄?」

「我說了,那只是你的夢!我什麼都沒做過,你卻因為一個夢就給我判了死刑,可曾想過是否對我公平?」

說到最后,他眼尾微微發紅,嗓音里也裹挾了一輕微的抖。

心尖延綿不絕的痛泛上來,我張了張,發現自己幾乎發不出聲音。

我又何嘗不知,這樣的冷落對于什麼都不知道的謝重樓來說,并不公平。

可那并不是夢,那是我親經歷過的五年。

一千多個日夜,如同鈍刀一點點裁下我心頭十六載的熱切。

那種模糊的痛,至今想起來,依舊心有余悸。

我深吸一口氣,抬眼著謝重樓,緩緩道:「如果,那不是夢呢?」

10

他神驀然一凜。

我卻短短一瞬就卸了力,無奈地著額頭:「罷了,你只當我在胡說八道。」

氣氛安靜片刻,一時間,掠過我們耳畔的只有風聲。

「你夢中除了我們與沈袖,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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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重樓忽然又問我,

「倘若我真要與你退婚,我爹娘第一個不同意。你夢里的他們呢?」

他們……

謝伯父謝伯母,在我嫁過去不到一年時,便雙雙病逝。

臨行前,謝伯母還握著我的手,低聲說:

「昭昭,你不要太難過了。不知為何,我一直覺得,自那日提出退婚后,重樓便也不再是我的孩子了。」

「如今我要去了,你便只當他跟我一同去了吧!」

我把前世的這些都告訴了謝重樓,他聽完,沉默片刻,篤定地告訴我:「我娘說得對。」

「昭昭,縱使傷了自己,我也不舍得傷你分毫,更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除非你夢里那個人,本就不是謝重樓。」

說完這句話,他低頭凝視我的眼睛,然后著我的下,吻了上來。

這個吻溫但熱烈,是前世婚五年,我也未從謝重樓那里得到的。

我揪住他襟,嗓音發:「……謝重樓,這是佛門凈地。」

「我不信神佛,更不信天命。」

他退開了一點,仍然在很近的地方盯著我,

「但我相信心意不可變,相信人定勝天,相信——只要你不放開我,那個夢,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令它真。」

后來山間零零落落下起小雨,他將我一路送到廂房,與母親相會,又拒絕了母親的邀請,不撐傘便往山下走。

走了兩步,謝重樓忽然停住,轉頭向我:

「西南邊陲,圣上已下旨命我帶兵平——昭昭,我去給你掙誥命了,等我回來,我就去請旨重新賜婚,好不好?」

這道嗓音,奇異地與四年前年跪在雪地里的承諾相合。

我難以抑制心頭悸,倚著走廊用力點頭,也莊重應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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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隔著雨簾,一團模糊里,我卻始終無法看清謝重樓的眼睛。

他走后不足半月,西南便有捷報頻頻傳出。

父親上朝回來時總會帶些消息。

例如他不慎中了埋伏,千鈞一發之際被一小兵所救,已將對方提為副將。

寥寥幾語,聽上去已經足夠驚心魄。

我握著篆刻刀,細細雕刻著手里的長簪,想等謝重樓凱旋之日送給他。

日子流水般過去,我想或許前世種種不過大夢一場。

而我與謝重樓的婚事,也會如我從前無數次幻想的那樣,順順利利地進行下去。

就在這時,父親告訴我,他要班師回朝了。

那一日是初冬,京中飄著細碎的雪花。

我系著滾白的艷紅斗篷,發間著謝重樓送的春海棠發簪,站在城門外等他。

小織勸我在馬車等,我搖搖頭:「也不算太冷,就在外面等著吧。」

臨近午時,遠遠的有兵馬越走越近,我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

前世,似乎就是這一日,謝重樓來太傅府提了退親。

下一瞬,兵馬最前方,一匹四蹄踏雪的烏黑駿馬馱著兩個人直奔過來。

馬蹄踏雪,濺起細碎的白。

我一瞬間如墜冰窟。

坐在前面一襲藍、腰佩長劍的,是神采飛揚的沈袖。

后,用斗篷將攬在懷中,目冰冷又漠然地向我掃過來的年,正是謝重樓。

11

馬在我面前驀然停住,高高揚起前蹄。

我躲也不躲,只是定定瞧著謝重樓。

未從我臉上看到驚慌與悲,他似乎有些意外,沖我挑了挑眉:「陸大小姐,你在等誰?」

「自然是等你。」

不等謝重樓答話,他前的沈袖已經輕笑一聲,向后靠了靠,姿態親昵:

「陸姑娘既然與謝將軍退婚,你們之間便再無瓜葛。你自去尋你的良人,怎麼又來糾纏舊?」

眼里是藏都藏不住的自得。

我攏了攏披風,安靜道:「這是我和謝重樓的事,與你何干?」

「當然與我有關,我在西南戰場救他一命,謝將軍打算以相許,來回報這份救命之恩呢。」

前世的記憶里,這分明是該一年后發生的事,如今卻提前了如此之久。

我腦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卻快得令人捉不住。

「你是這麼想的嗎,謝重樓?」

我不再看沈袖,只將目落在謝重樓上,他側頭看了沈袖一眼,眼中萬千:

「阿袖的心意,自然就是我的心意。」

「何況……陸大小姐,分明是你先提的退婚,如今遂了你的意,怎麼反倒不開心了?真當自己是小仙啊,誰都得等著你?」

話里的嘲諷意味濃重,與前世的謝重樓幾乎完全一致。

可到底發生了什麼?分明在去西南平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

我下意識抬手,扶了扶發間的春海棠發簪,抬眼著他:

「是你說,你要去西南戰場為我掙一個誥命,等回來后,便請太后為我們重新賜婚。也是你說,你的心意永遠不會變,只要我不放開,你便不會放棄我。」

謝重樓眼中掠過一惱怒:「我現在反悔了,不喜歡你了,不行嗎?」

「陸昭懿。」

沈袖又一次開口了,用混合著輕視的憐憫目著我,淡聲道,

「你好歹也是個大家閨秀,給自己留些面吧,何必要糾纏一個對你無意的人?」

糾纏?

我扯著角緩緩笑起來:

「宣平候府果然家教森嚴,只是沈小姐似乎忘記了,你同為閨閣子,卻在眾目睽睽下與謝將軍同乘一騎,怕是更不妥當。既要教育我,不如先以作則吧。」

沈袖神一僵,下意識側頭看了一眼后,謝重樓便冷了嗓音斥我:

「你真以為阿袖同你們這些弱弱的閨中花一樣?陸大小姐,我還要回宮復命,你我緣分已盡,不要再來糾纏了。」

說完,他不再看我,帶著沈袖策馬而去。

后的小織撲過來,抓著我的手,嗓音里帶著哭腔:「姑娘!」

我低頭去,才發現指甲嵌進掌心,滿手是,連著那支被我握的白玉長簪,也被染得一片鮮紅。

「姑娘先上馬車,先回太傅府……」抖著勸我,「姑娘子將好,斷不可再凍病了。」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不知是不是雪瞧得太久,便由著勸說上了馬車。

點著炭爐,暖意席卷而上,子漸漸有了知覺。

我忽

然道:「那不是謝重樓。」

小織像哄孩子一樣哄我:

「姑娘說不是便不是了——謝將軍這樣輕待姑娘,將軍府總要給我們一個代。」

我知道沒聽進去。

但并非自我安,我不信那是謝重樓。

那一日在金陵寺,他吻了我,說他不信天命,不信緣分。

可方才,那個人騎在馬上,親口告訴我:「你我緣分已盡。」

他不是謝重樓,他不會是謝重樓。

前世種種我也未曾往這里想,然而如今我已重活一世。

或者某些怪力神之事,并不只是神話傳聞。

我靠著這一點荒唐又大膽的念頭,勉力支撐著自己回到太傅府,一頭扎進浩如煙海的藏書閣。

外面也有消息時不時傳進府中。

據說謝重樓宮謝恩時,帶上了沈袖,還想讓皇上為他們賜婚。

擬旨時卻讓太后攔住,只說謝重樓畢竟不久前才與我退婚,這事還是緩一緩的好。

接著宣平候府便派人親自登門,將沈袖接了回去。

「據說那沈姑娘是宣平候亡妻所生,雖為嫡,宣平候續弦后,日子卻過得并不好……」

小織同我念叨了一陣,又看向我邊厚厚的一摞書,「姑娘究竟在找什麼?」

著手中紙頁,抬眼,恍惚了一瞬才道:「破解之法。」

野史中記載了不怪力神之事,卻無一件與如今的謝重樓相似。

腦中似乎困著一團巨大的迷霧,令我橫沖直撞也不得要領。

一籌莫展之際,我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玄塵大師。

12

只是還未等我尋到金陵寺,謝伯父與謝伯母已經帶著謝重樓上了門。

謝伯母與母親私甚篤,提起退婚一事,不肯怪我,只說是謝重樓的錯:

「我這輩子,只認準昭昭這一個兒媳婦,旁的心不正之人,休想嫁進來。」

謝重樓臉一沉:「母親,我與陸昭懿婚事已退。」

「那又如何?」謝伯母眼波一橫,「便是你娶不得昭昭,也休想將那宣平候府的沈袖娶進來!」

謝伯父也一臉嚴肅:「去,你前些日子在城門前那般作為,該向昭懿道歉。」

謝重樓被著過來,向我行禮道了歉,卻是滿臉不甘,仿佛到折辱般的神

他側頭間,目落在謝伯父與謝伯母上,眼中竟掠過幾兇狠的殺意。

我握著茶杯,忽然僵在原地,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前世謝伯父與謝伯母突如其來的病逝,又一次撞我腦海。

謝伯父習武數十載,謝伯母也是一向康健,怎麼會突然雙雙病重?

「前幾日在城門外,是我一時沖,冒犯了陸姑娘。」

謝重樓朝我施了一禮,重新站直子時,邊卻有一轉瞬即逝的譏笑:

「只是你我婚事已退,如今我也已經有了心上人,日后大可不必再有什麼集。」

我垂下眼:「我從沒想過嫁給你。」

「哦?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不等他說完,我又重新抬起頭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要嫁的人,是謝重樓。」

是在雪地里向我許下承諾的年,是教我劍法的謝小將軍,是親手刻了發簪送我、在梨花樹下吻我的謝重樓。

不是眼前這個人。

他盯著我,眼中緒繁復,眉目間掠過一戾氣,到最后,通通褪一片冰冷的嘲弄。

他說:「可我就是謝重樓。」

將軍府的人離開后,母親言又止地著我。

我沉靜道:「我想再去一趟金陵寺。」

「昭昭,你想開點……」

的語氣小心翼翼,似乎怕我傷心絕,

「這樁親事不,你爹與我再為你一樁就是了。你哥哥月底便會回京,屆時也可帶你……」

前世也是這般勸阻我。

可我一片真心,自十二歲起便淋漓地栽在了謝重樓上,自是不肯,于是進宮求到太后面前,求了一封懿旨,強行嫁給了謝重樓。

縱然如此,母親也不曾生過我的氣。

總是時不時上門,溫聲語地懇請謝重樓對我好一些。

而謝重樓只會不冷不熱道:

既嫁進來,自然就是我謝家的人。陸夫人若是不滿,我大可以寫封休書,你將接回家去便是了。」

后來陸家失勢,母親便連謝家大門都很

前世的困頓是我自己選擇,我自吞苦果,怪不得旁人。

可如今再活一回,見過了謝重樓對我深似海的模樣,從前塵封的記憶也被重啟,如同草蛇灰線,再回前世,才驟然發覺——

不合理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我下定決心,要去金陵寺再

見玄塵大師一次。

然而京城的雪紛紛揚揚下了數日,到我去金陵寺那天,大雪封路,所有馬車都被攔在了山下。

有小和尚站在山下,沖我們雙手合十:「雪太大,各位施主不若等融雪后再來。」

小織勸我:「姑娘不如先回府,等改日。」

「既然已經來了,我不愿再空手折返。」

「可如今大雪封山,馬車上不去啊!」

我搖搖頭,上的斗篷,扶著車沿下了馬車:「你在山下守著,我自己上去。」

若華山被大雪覆蓋,安靜得聽不見一聲響,積雪足至我膝蓋,從兔靴的邊沿灌進去,又又冷。

我咬著牙一步步往上走,冰冷的銳痛襲來,心頭的執念卻催著我,務必要上山去,求一個答案。

倘若那人真是謝重樓,我從此便不再執念。

倘若那人不是……

無論生死,我總要想辦法,找到真正的謝重樓。

我蹚著積雪再次來到金陵寺后殿時,天已近黃昏。

不等我敲門,后殿的大門便緩緩打開。

陳設簡單至極,桌上點著一豆燈火,玄塵大師閉目坐在桌前,似在冥想。

我定了定神,走過去,恭敬施禮:「叨擾了,大師。」

「施主心中有,解人疑,算不得叨擾。」

玄塵示意我坐下來,裊裊飄起的檀香里,我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我來找大師,是想問,這世間可有什麼辦法,能令一個人除樣貌外,其余都變作另外一個人?」

「施主指的是謝施主?」

我心頭陡然起一線火,忍不住抬起子,盯著他:「是!大師可知他如今究竟在何?」

安靜片刻后,玄塵緩緩睜開眼,眼睛深邃而悲憫,似乎紅塵萬都在其中,又都不在其中。

「以為牢,目可視,耳可聽,只是——口不能言。」

大殿的門不知何時開了,寒風裹挾著雪粒子從隙吹進來,像是直直砸進了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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