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
我一邊道歉一邊抬起頭,方樂那張清秀又瘦削的臉映眼簾。
抿了抿,沒有應聲,越過我,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大一那會兒,方樂和我同一學院,宿舍也相鄰,關系也不遠不近。
出農村,家境貧困,申請了學校的勵志獎學金。
當時余琛作為班長,是把名單報上去的那一個,但最后公示的時候,卻沒有方樂的名字,反而發給了另一個男生。
余琛說,是因為方樂的資料到他手上時,報名的時間已經過了。
方樂還向學校申訴過,但沒有后續。
大二的時候,就以全院前十的績轉專業去了計算機學院,搬了宿舍,也和我再沒有聯系。
我轉過頭,看著方樂匆匆遠去的背影,回憶剛才看到我時,眼中一閃而逝的緒。
像是……厭惡和鄙夷。
我怔怔地低下頭,才發現手機上,因為我一直沒回消息,李懷月又連發了好幾條,問我怎麼回事。
去食堂的路上,我簡單把剛才撞到方樂的事告訴了。
「方樂?這名字怎麼有點眼呢。」
李懷月冥思苦想了好一會兒,接著發來了一段話,
「對了,余琛跟我提過,說是一個裝窮的生,想申請獎學金,拿給他的資料是偽造的,被他發現后駁回了。」
我腳步一停,不由愣在原地。
余琛給學校這邊的說辭,是方樂的資料晚了。
可他告訴李懷月的,卻是方樂偽造資料,被他駁回。
我心臟怦怦直跳,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什麼關鍵點。
平復了好一會兒,才把這事告訴了李懷月。
不知道是不是太激,直接打了個語音過來,聲音著一激:
「我們要想辦法找到證據!——你要不要去找方樂同學通一下?」
「好像……討厭我的。」
「無緣無故的,怎麼會討厭你?肯定和余琛這孫子有關。」
李懷月說,
「這樣吧,紀念日計劃那天你想辦法邀請過來,等看到那場面,這誤會肯定就迎刃而解,到時候我們再跟通這件事。」
我托方樂以前的室友給,說我和余琛想邀請參加我們的紀念日聚會。
不出所料,被方樂拒絕了。
于是我又親自去找,言辭懇切地請一定要來:
「余琛說他和你之間有些誤會要澄清,他心有愧疚,不好意思,所以才讓我來找你。」
方樂幽幽地盯著我看:「是嗎?」
扯著角,嘲諷地笑了笑,「那我就去吧。」
5
接下來的一星期,我私下聯絡了和余琛關系好的所有同學。
甚至包括幾個讀研的學長和輔導員,要給他準備一份大禮,當面慶祝。
室友一臉慨:
「寧寧你真是模范友,他們都說余琛專一又,可我覺得你對他更好誒。」
「……是啊。」
我應完聲,微微晃神了一瞬間,然后換服,下樓。
余琛正在宿舍樓下等我一起吃午飯。
在食堂打了飯,坐下后,他忽然笑著問我:「聽說寶寶給我準備了驚喜禮?」
我強下心的厭惡,輕笑了一聲:「是誰告訴你的?說了哪里還算驚喜啊。」
「沒事沒事,他們只說了這個事,的容可是我怎麼問都絕對保的。」
他話說到一半,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我瞥了一眼,是李懷月的號碼。
對,下樓前我給發了消息,說我要和余琛一起吃午飯,大概率是故意的。
余琛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臉瞬間就變了。
他下意識抬眼向我,而我也配合地,出疑不解的表:「誰的電話,怎麼不接啊?」
「沒什麼,我堂妹,估計又和
爸媽吵架了。」
他掛掉電話,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又夾了塊炸帶魚放進我盤子里,
「我回去再跟聯系,先吃飯吧。」
「那怎麼辦,萬一是急事呢?你還是給堂妹打回去吧。」
說著,我就要拿起他的手機,屏幕亮起的一瞬間,卻被余琛劈手奪了過去。
我盯著他,極力掩住邊嘲諷的笑,讓自己出委屈的神:
「干什麼啊,之前說要去你家就攔著不讓我去,現在又生怕我跟你堂妹聯系——你是不是,沒想過讓我和你家里人接啊?」
余琛都白了,那張好看的臉第一次在我面前褪去了溫的面,出卑劣不堪的一角。
他勉強扯出一個笑:
「你怎麼會這麼想?寧寧,我只是覺得一個小孩子,說話沒分寸的,怕惹了你不高興。」
說著,他手把我耳邊的碎發整理好,又刻意放了聲音,
「等暑假,我就帶你回家。不生氣了好不好?」
作間,他指尖過我頰邊的皮,一陣反胃驀地涌上來,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克制住。
回宿舍后我和李懷月說起這件事,先是和我嘲笑了一番余琛方寸大的樣子,接著又說:
「其實我理解你……他離開 G 市那天,在機場抱住了我。我當時眼淚都下來了,他還以為我是舍不得他走。」
「大概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是舍不得那些過去的時。我和余琛認識了十年,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他大一就開始追你了,那時候,我們的異地也才剛剛開始啊。」
我抬手過眼尾,才發現自己也掉了眼淚。
哪怕已經完全清楚了余琛的所作所為,也決定要報復回去,可想起這件事,還是會真心實意地難過。
我想起大二的那個寒假,摔傷后我疼得一直哭。
他抱著我匆匆忙忙跑進醫院,醫生給我包扎傷口的時候,他握著我的那只手也在輕輕發抖。
后我們第一次去看電影,角落的位置,一直到電影結束時,余琛才手攬住我。
燈亮起,我偏過頭看他,發現他耳都發紅了。
都是演出來的嗎?
還有李懷月跟我講的,高中那會兒自習課,他們從教室后門溜出去,并肩坐在場看臺上,看遠天邊,火紅的夕染紅漫天云霞,又被樓宇和山峰一點點吞沒。
高考后和同學一起去山里燒烤,李懷月生火的時候吹了一臉木炭灰,余琛拉著到一邊去,一點點幫把臉干凈,然后低頭吻上去。
那是,他們兩個人的初吻。
李懷月的十年,和我的三年,都為一個不值得的人付出了全部的真心。
不值得。
多不值得。
紀念日那天傍晚,夕還未完全沉落,我拉著余琛去了學校最熱鬧的南場。
籃球場明亮的燈下,被我邀請的人都已經到了,繞著籃球場圍了一圈,里面還有方樂。
旁邊還有打球的人,夜跑的人,此時多多都把目投向了這邊。
余琛一臉無奈的笑容:「寶寶,你到底準備了什麼驚喜啊?」
和他關系好的幾個朋友也跟著起哄:「對啊對啊,先祝你們一周年快樂吧!」
我微笑著搖搖頭,很溫地說:「我帶了一個朋友來見你。」
說完,我側過頭,向人群一角。
所有人的目跟著過去,落在那里抱著一大束花,穿著薄荷短的李懷月上。
余琛的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6
其他人尚且不知真相,還在起哄:「驚喜應該不只是這一束花吧?」
「當然不是花,而是送花的人。」
李懷月走到我邊,抱著那束花,和我并肩而立。
我繼續說,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李懷月,是余琛十年的青梅竹馬,也是他三年異地的朋友。」
現場忽然一下變得十分安靜。
夕最后一芒被吞沒,驟然降臨的暗里,場更多的路燈亮起來,把這里照得像是一戲劇舞臺。
「在這個我和余琛一周年的紀念日,我覺得,給他準備什麼樣的禮,都不足以回報他這兩年來,兩邊瞞、遮掩、無時無刻不在說謊的辛苦。」
「畢竟一方面瞞著青梅竹馬的異地朋友,一邊追求大學同學,還要同時和兩邊談,是一件多辛苦的事啊。」
我說著,從李懷月手里接過那束花。
兩步到余琛面前,笑笑地看著他:
「余琛,你之前告訴我,你在學校里有一個沒說過幾句話的同學,對你窮追不舍,怎麼罵都罵不走,那個人什麼來著?好像向秋寧?」
我接話道:
「你也跟我說過,你有
一個單你很久,表白被你拒絕、還被你拉黑所有聯系方式的小青梅,李懷月。」
「現在,李懷月和向秋寧都在這里了,說說吧,哪種說法才是真的?」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籃球場邊圍了越來越多的人,看向余琛的目都帶著恍然和鄙夷。
他面如死灰,著,好半天才道:「……不是。」
李懷月毫不退讓地追問:
「什麼不是?是說的事實不對,還是我說的事實不對,還是你余琛也覺得自己太他媽不是個東西?!」
「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有本事呢,兩頭瞞兩頭騙。怪不得寧寧說想跟你回家看看你不讓,我說要來你學校找你玩也被你拒絕,你他媽還要不要臉,余琛?!我們認識了十年,你但凡有一點真心——」
說到最后,眼眶發紅,尾音也帶上了一抖。
從之前李懷月找了一堆人來微博罵我就能看出來,其實是沖又暴躁的格。
我很相信,如果不是因為有法律的束縛,現在很可能已經沖上來給余琛一刀了。
那雙漂亮的眼睛里,如今被鋒銳又濃重的緒填滿,余琛像是無法承,轉開目,看向我。
他聲音里幾乎帶著一哀求:「寧寧。」
「別這麼我,我嫌惡心。」
我很平靜地看著他,目一寸寸掠過他眉眼,一點一點,像是要對過去那些記憶,做最后的塵封和了斷。
「余琛,從小到大,我一直沒做過什麼出格的事,和你談,就是最錯的一件。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被你表演出來的意所打,做了另一段中足的第三者。」
「但我不覺得恥,哪怕今天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這件事——因為,我自始至終都被你蒙在鼓里。」
「你可能一直覺得自己很高明,甚至為我和李懷月被你耍得團團轉而沾沾自喜。今天請來輔導員和各位同學,其實就是為了讓大家親眼見證,你這個一直以來的優等生、班長、學生干部,其實人品堪憂,道德敗壞,不忠。」
余琛的臉一下子變得極度難堪,他向站在籃球場邊,神嚴肅的輔導員,看都沒再看我們一眼,轉穿過人群,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我沒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
春日傍晚,風中帶著一潤的暖意,環繞在我周。
被低的嘈雜議論聲里,李懷月把懷里那捧向日葵遞過來:「祝賀我們,重獲自由。」
7
當天晚上,事就在學校表白墻炸開了鍋。
接下來幾天,輿論持續發酵,卻漸漸從對余琛這個渣男的討伐,變了對我的質疑。
「向秋寧和余琛談了這麼久,就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我怎麼覺是知三當三,只是事兜不住了,所以搶先一步跳出來做好人罷了。」
「我也覺得。你看他們談的時候余琛一直對向秋寧很好,就算知道了也裝不知道吧。」
「那個小青梅才是真可憐,一直被蒙在鼓里,看起來就是那種脾氣很急但又很單純的人,估計被哄過去了。」
室友看到這些言論,截圖發給我,氣得都發:
「明明是余琛那狗東西不做人,怎麼你勇敢揭他的真面目,倒壞人了?」
我沉默片刻:「理之中的事,你格沖,可別去和他們吵架啊。」
室友點點頭,又拍著我的肩膀說:「寧寧,你也別太難過了,為那種人不值得。」
又怎麼可能真的不難過。
我出了宿舍,在附近的咖啡廳找到李懷月,坐下后,提了兩句表白墻上的容。
一下就急了:
「怎麼又搞害者有罪論那套?我和你都被渣男騙了,怎麼還要挑撥我們的關系啊!我去給你們學校投稿——」
我手按住了掏手機的作:
「沒必要,等流言平息了,這事就沒人提了。何況之前提出這個辦法的時候,我就猜到會有這種走向。」
「沒事,比起我,真面目曝后的余琛,才是真的在學校混不下去。」
一直以來,余琛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溫和禮貌、家教良好的學霸形象。
事被曝在眾目睽睽之下后,他轉離開場,徑直出了學校,一直到今天都沒再回來過。
「昨天,輔導員找我了。」
我把話題拐回到正事,
「學院那邊已經撤掉了余琛班長和其他學生干部的職位,但關于撤銷之前的評優,和保研名單的影響,他們說畢竟是私事,沒辦法做這種理。」
「什麼私事啊?就這麼一個兩面三刀的渣男,你們學院還打算給他選代表不?」
李懷月不滿地抱怨了一句,又有些頹喪,
「我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揭這件事,不就是希能對他做出分嗎?現在這樣,不痛不地撤了學生干部的職位,能對他有什麼
影響?」
我沒有應聲,一旁卻忽然響起方樂的聲音:「所以,我來幫你們了。」
出門前,我特地聯系了,約在這里見面。
方樂在我邊的位置坐下,開門見山:
「大一的時候我申請勵志獎學金,因為家里父母不懂,快到截止時間我才拿到需要的資料,當天就趕著給余琛送過去了。我還在微信上給他發了消息,他一直沒回。直到名單出來,才說我的資料送晚了。」
「我當然不服氣,就自己去調查,最后發現那個拿到獎學金的男生,一直和余琛關系不錯,名單出來后還請他吃過飯。而且那人家境好的,按理來說,沒資格申請這個獎學金。」
「再往后,院里的老師就找我談話了,說我未來前途無限,沒必要為了一次獎學金的評選斷送前程,我就知道這事肯定是沒結果了。」
「大二我轉專業后,有次在咖啡廳打工,聽見那男生和他朋友說話,說他爸媽答應了,只要他能拿到評優評獎,就給他換輛車。」
說到這里,方樂的眼中忽然閃過一凌厲的神采,
「他還說,余琛真是個講義氣的兄弟,二話沒說就托自己在學院里當老師的小舅媽,幫了他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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