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衿,你這次的考試卷子我看了,很多之前心大意會出現的問題,都沒有再犯。」
他說著,嘆了口氣,「這不是能進步嗎,為什麼不再努力一點?」
我笑了笑:「老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做什麼都三分鐘熱度嘛。」
「人夠聰明,就是不努力,不然這年級第一是不是江川還不一定呢。」
老李說著,又轉向江川,
「我提到你,你也別生氣。這次你雖然還是第一,但題目不難,你卻錯了好幾道不該錯的題——江川,老師對你寄予厚,有些事你可以想,但不能影響到高考,你明白嗎?」
稀奇啊,江川也有被訓的一天。
我側頭看著他,江川正微微垂著眼,長長的睫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影,繃的下頜線條看起來格外漂亮。
像是察覺到我的目,他也轉頭看了我一眼:「老師,我知道了。」
老李訓話結束,我們一起走出教學樓。
江川家的賓利就停在校門口。
我上自行車,正要往家騎,他忽然我:「路子衿。」
「怎麼?」
「要不要帶你一程?」
「不用了。」
我懶洋洋地沖他擺手,「我暈車,等下還要拐去菜市場買點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老李訓過話的緣故,江川對我的態度,忽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最起碼,他面對我的時候,不會一直冷著臉了。
第二周學校運會,江川和紀長風報名了籃球賽。
初賽的時候我舉著一瓶水去給紀長風加油,結果江川先走過來,直接拿走了那瓶水。
在我發愣的眼神里,他微微挑起角:「怎麼了,這水不是給我的嗎?」
「……反正班費買的,誰喝都一樣。」
我說著,看著由遠及近的紀長風,又從旁邊的桌子上撈起一瓶,遞給他:「喝水。」
紀長風仰頭灌下一口,就迫不及待地跟我炫耀:
「路路!看到我剛才投的那個三分了嗎?怎麼樣,是不是帥死了!」
「帥帥帥,下半場好好發揮。」
紀長風笑著屈起胳膊,給我展示他線條流暢的手臂。
他是那種型帥哥,五不比江川致,但笑起來眼睛里都是亮亮的芒,竟然顯得有點甜。
裁判在旁邊吹哨,他們很快又上場了。
球傳到這個半場的時候,江川帶著球,無意中挪步到我跟前,幾乎只隔著不到半米的距離。
他側對著我,目從我臉上一晃而過。
不遠,紀長風高聲道:「投不了就傳給我!」
江川置若罔聞,高高跳起,投出一個幾乎完的三分。
日晃眼,汗水明晃晃地從下滴落,他起擺汗。
好幾個月前的夢想終于得以實現。
因為距離很近,我看得清清楚楚。
哇……原來江川這小孩真的有腹。
7
那場籃球賽,最后我們班拿了第一。
老李特別高興,拍出幾張百元大鈔給我:
「路子衿你帶兩個男生去小超市,我請全班同學吃雪糕。」
我沖紀長風勾勾手指,他干脆利落地站了起來。
正要再選一個,后面的江川忽然跟著站起來:「我也去吧。」
紀長風挑釁地看著他:「你這小板,拿得那麼多東西嗎?」
江川語氣平靜無瀾:「單場得分比你多就行了。」
說完,他先一步往教室門口走去。
「……」
紀長風落在后面,愣了兩秒,忽然轉過頭跟我解釋,
「路路他污蔑我!如果不是最后吹哨投的那個球沒算分,我應該比他多得一分才對!」
「我看到了。」我笑瞇瞇地安他,「那個上籃好帥。」
紀長風很好哄,我只說了這麼一句就開心起來,著腦殼沖我笑。
幾步之外,江川步伐微微一僵,轉過來:「走吧,路子衿。」
最后我們拎著兩大兜雪糕回來,給全班同學發。
坐第三排的生接過一支小布丁,打量我的目十分古怪。
「怎麼了?」我順口問了一句。
秦茉,一直以來穩居年級第二的寶座,和江川的績也就一線之隔。
「上次模考我坐江川后面,幫他撿過草稿紙,他……」
秦茉說著,彎了彎角,「算了,不說了,等高考后再說吧。」
稀奇古怪。
但的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以至于心里得好像有貓在抓,思前想后,我干脆直接去問江川:「上次模考你在草稿紙上寫了什麼?」
江川正倚在窗邊吃著和我一樣的苦咖啡,聞言,他微微一愣,眼中忽然涌上一抹慌。
我更懷疑了:「你是不是在紙上寫了壞話罵我來著?」
「……沒有。」
他微微吐出一口氣,看著我,忽然輕輕挑了下眉,「姐姐怎麼對我的草稿紙這麼興趣?」
除了開學在校門口那一次,他已經很久沒過我姐姐了。
我愣了愣,后忽然有只手過來,一把勾住我的肩膀。
「路路,你這支口味和我不一樣誒,讓我嘗嘗。」
紀長風湊過來,在我手里的雪糕上咬了一口,又在我發火前把他的遞過來,
「別生氣!你也吃口我的!」
我嫌棄地推開他的手:「誰要吃你吃過的。」
紀長風低頭看著我,出可憐兮兮的眼神:
「那等會兒放學我陪你去小超市,再給你買一支新的,好不好?別生氣別生氣。」
其實我不是不明白,紀長風校霸當慣了,唯獨因為初中時結下的革命友,在我面前像只乖巧的大狗。
哪怕知道他這樣子是故意擺出來的,我也生不起他的氣。
那天下午放學后,紀長風買了一箱雪糕,親自送到我家,并正好撞上我媽。
「小紀來啦,久沒見你了。」
我媽順手把包掛上,熱地挽留他,「晚上留下來吃飯嗎?阿姨買了排骨,給你們做糖醋排骨。」
紀長風鞠了一大躬:「改天吧路阿姨!今天晚上我爸回來,要開家庭會議,我得早點回家。」
他走后我媽順口問起,我告訴他,紀長風全力以赴學了兩年,終于在高三時考進了我們實驗班。
我媽一點也不意外,點點頭:
「小紀是個聰明孩子,只要肯學,績不會差的。你要是有他一半努力……」
在念叨前,我火速截住了話頭,笑嘻嘻地說:
「我不努力都考這樣了,要努力起來還了得?媽你給別的同學留點活路。」
8
事實證明,話不能說得太早。
二模績出來后,老李沉著臉把我進了辦公室。
「路子衿你怎麼就不經夸?上次剛表揚你兩句,這次就給我考這樣。」
他把數學卷子拍在我面前,
「軸大題都做出來了,結果選擇題錯了前兩道——你考試的時候在干什麼,修仙嗎?」
「對不起老師,看岔行了,下次一定注意。」
老李余怒未消:
「離高考只剩不到兩百天了,你能不能收收心,給我好好努力一把?明明有考清華北大的實力,最后就考個普通 985,你自己甘心嗎?」
我從老李辦公室出來,往學校門口走的時候,路過年級榮榜。
江川的照片仍然在最上面,第一名的位置。
紀長風在下面一點,三十多名。
我的在最下面,幾乎又是實驗班吊車尾的存在。
事實上,上次籃球賽之后,我幾乎就沒有再主開口和江川說過話。
他倒是偶爾和我討論幾道數學軸大題,但有些我做不出來的題,他依舊能給出正確解法。
每次講完一道題,他會抬起頭,用清凌凌的目著我,再追過來一句:
「就是這樣,聽懂了嗎?」
紀長風也很努力。
他沒有江川那麼強的天賦,只好拼命刷題。
偶爾我們周末一起出去,也不是像初中那樣去網吧游戲廳,或者無所事事地街頭游,而是在自習室從早學到晚
。
是從這些天的相里,我已經能夠想象,前兩年他是刻苦到什麼程度,才能從普高考上省重點的實驗班。
好像……真的該努力一點了。
回去后我難得沒看手機,而是翻出一本高考必刷題,洋洋灑灑做了一頁選擇題。
紀長風好奇地探過腦袋,語氣驚訝:「路路你居然在刷題!你怎麼轉了?」
「沒考好。」
「沒有吧。」他安我,「我看到你的照片還在榮榜上,五十幾名,也不算不好,只是發揮失常。」
我把他的腦袋微微推開一點,垂眼認真地看著他:「我要考第一。」
紀長風眨了眨眼睛,忽然回頭看了江川一眼。
「聽到了嗎小弟弟,你下次模考就不是第一了。」
他倒是對我很有信心。
江川停筆,抬頭,微微翹了下角:「想超過我也沒那麼簡單。」
「不是為了超過你,我要和紀長風考一所學校。」
這話帶來的不同反應,是紀長風咧笑得像個傻子,而江川眼神忽然冷下來,笑意消失:
「是嗎?那姐姐可以試試看。」
激將法。
但我還真的吃這一套。
從那天起我真的開始認真學習,就像老李說的,我也算個聰明小孩,只要真的收收心,很快就能見效。
周末回家的時候我騎著我的小破自行車,一進門就把三模的數學卷子遞給我媽:
「滿分,我們班就倆。」
我媽問:「另一個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小孩?」
「不,是紀長風。」
我微微晃神了一下。
江川難得沒有拿滿分,老李他出去的時候他的表依舊平靜無瀾,只是走到教室門口時,不知怎麼的,忽然停步,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才怔了一下,紀長風就一把勾過我的肩膀,笑笑地說:「路路,這就是默契。」
「這實力。」
「對,我們家路路超厲害的!」他很捧場地夸我,「放學別急著回家,我請你吃飯。」
結果沒吃。
因為快放學的時候,紀長風接了個電話,神一下子就變了。
他眼中掠過幾分凜然,看向我時,又勉強勾了個笑出來:
「路路,我爸帶我弟回家了,讓我回去商量點事,改天再吃飯吧。」
「你弟?」我問他,「以前沒聽你說過啊?」
「我也是……現在才知道的。」
紀長風眨了眨眼睛,一米九的大高個,眼睛里卻蘊著一層薄薄的頹氣,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據說和他初有關。」
我的腦海中不由浮現出看過的小說里那些豪門恩怨,很是擔心紀長風。
他卻深吸一口氣,沖我扯開一個笑:
「沒事的路路,別擔心我。你要實在要擔心的話,咱們兄弟間一個擁抱就夠了——」
這話的尾音被生生吞了回去。
我微微踮起腳,抱了紀長風一下,接著又在他肩上輕輕捶了一拳:
「別沮喪,有事打電話,我騎車帶你去吃好吃的。」
紀長風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似的,愣愣地看著我,耳尖發紅,半晌才應了聲:「……好。」
9
紀長風離開后,教室里只剩下我。
我在屜里翻翻找找,準備把三次模考的卷子整理好帶回家,結果怎麼也找不到一模的數學二卷。
「在這。」
悉的冷清聲音響起,我從桌兜里抬起頭,看到遞到我面前的一張卷子。
拿著卷子的手修長白皙,再往上是突出的腕骨,銀灰的手表,和江川那張神淡漠的臉。
這小孩確實長得好看,從這個角度看都沒有頸紋和雙下。
我一邊想著,一邊接過卷子,隨口道:「怎麼在你這兒啊?」
「當時你找我搭話,讓我給你講題,講完后隨手就扔在我這里了。」
「哦,那謝謝。」
卷子整理完畢,我卷了卷扔進書包里,正要站起,江川卻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撐著我后的窗沿俯下來。
「從那以后,你就再也沒找過我主搭話。」
嗯??
「做什麼都是三分鐘熱度,所以招惹我這件事,也是一樣嗎?」
我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那天我和老李對話的時候,江川也站在旁邊。
已經是初冬,淡金,沒有暖意,只平靜地穿過玻璃照進他眼底,讓那里面的緒一覽無余。
這一刻的江川,看起來竟然有點……委屈。
「哈哈。」我尬笑了兩聲,「那不是因為你討厭我嗎?我尋思招你煩了一個月,也該識趣一點,主退出是吧。」
江川微微垂下眼,睫羽輕,片刻后重新直起來,長出了一口氣。
「……算了。」
說完他就不再理我,自顧自轉走了。
記憶停在這里,然后我被我媽驟然抬高的嗓音喚回神。
「路子衿!」放下卷子,抬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發什麼呆,為了考滿分都學傻了?」
「……沒事。」
我有點擔心紀長風回家后的遭遇,又止不住地去想無人的教室里,江川看向我的眼神。
越想越煩,我拿起手機給紀長風發了條消息,結果他很久都沒回。
一直到睡前,我叼著牙刷準備洗漱的時候,紀長風才給我打來了電話:
「路路,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休息了?」
「沒有,還沒睡。」
我吐掉牙膏沫,問他,「怎麼樣,心還好嗎?」
電話那頭,紀長風安靜了片刻,聲音有點悶:「路路,我在你家樓下。」
……
我下樓的時候才發現外面飄著零星細碎的雪花。
紀長風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穿著深灰大的影被一團暖黃的籠罩。
看上去,像是茸茸的傷的小狗。
我走過去,把手里的保溫杯遞給他。
「熱水,我還加了幾顆我媽的枸杞,喝點兒。」
紀長風抬起頭,臉上有明顯的傷痕,眼尾有點發紅。
我拍拍他肩膀:「我媽說,可以把書房收拾出來,你今晚在我家睡。」
「我爸帶回來一個小孩,比我小了十多歲,說是一個遠房親戚的孩子,以后就養在我家,當我弟弟。我媽覺得不對勁,問他,才知道這是我爸過世的初留下的孩子。」
況和我想的私生子不太一樣,但也好不到哪去。
紀長風說,他站在他媽那邊,和他爸吵了一架。
盛怒之下,他爸直接對他了手。
我想到下午老李剛把卷子發下來的時候,紀長風開心地跟我說:
「我爸媽看到我數學考滿分,肯定會特別驕傲。」
但他沒得到褒獎,只有突發的意外和一個猝不及防的耳。
紀長風忽然轉過頭,微微湊近,一滴滾燙的眼淚從他下滴落在我手背上。
他說:「路路,我們一起去北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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