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天晚上,紀長風就住在我家。
直到周末下午,他媽媽開車過來,把人接走了。
看到我,紀長風媽媽勉強出一笑意:
「路路,我家出了點意外的況,麻煩你了。阿姨改天請你吃飯。」
「沒事的阿姨。」
我趕說,「我和紀長風是好朋友,他過來玩兩天也很正常。」
紀長風跟學校請假,消失了一個星期。
再回來的時候,那種原本還殘存了部分的懵懂氣質,一下子從他上消失不見。
他變得更認真、刻苦,甚至有種凜冽的威嚴,像是如今降臨的冬天。
我本來沒想問他家里的事,但紀長風還是主告訴我,在他和他媽媽的堅持下,那個小孩被他爸送走了。
「找了戶沒孩子的人家收養,還給了他們一大筆錢。」
紀長風說著,冷笑一聲,
「我爸很生氣,他覺得我們在跟一個死人計較,最近躲著不回家,也不接我媽電話。」
「渣男」兩個字含在邊,想想是紀長風的爸爸,我還是咽了回去。
沒想到他一臉嚴肅地看著我:「路路,我不會為我爸那樣的男人。」
我咬著筆桿,輕輕笑了一下:「我當然相信你。」
對話結束,我們又開始做卷子。
我沒說什麼,但心里已經裝上了那個,和紀長風對于北京的承諾。
墻上的倒計時越來越近,連我都不免生出一迫。
四模績出來后,這個學期也結束了。
一整個寒假,我都待在家里學習,只是偶爾幫我媽做點家務,陪去逛了兩趟街。
結果竟然在商場門口偶遇了江川。
他穿了件海藍的衛,半年前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臉,已經出落得很有年人的線條,人也躥高了一截。
是站在那里,就好看得很醒目。
我抬手跟他打招呼:「江川。」
他看著我,眼中波搖晃,卻只是輕輕地了一聲:「路子衿。」
「你一個人站在這里干什麼?」
江川沉默了片刻。
「罰站。」
……
我跟我媽說了聲,讓自己先逛一會兒,然后拿歲錢帶著江川去旁邊的肯德基,點了一個全家桶。
他上沒有錢也沒有手機,因為天冷,鼻尖凍得發紅,臉發白。
江川說,他原本是陪他媽媽出來買東西的,結果惹了他媽不高興,就被收走了手機和錢。
「讓我在原
地站兩個小時反省錯誤,等逛完了會回來接我。」
「有錯誤就道歉改正唄,罰站是什麼作?待?」
我沒忍住口而出,看著對面的江川,又覺得我們關系沒到那份上,趕道歉,
「……對不起,沒有貶低你媽媽的意思。」
「沒關系。」
江川捧了杯熱茶,微微垂著眼,店的熱氣涌過來,讓他的臉微微恢復了一點。
旁邊的梯上有小孩子爬上爬下,把本就熱鬧的過年氣氛烘托得更加到位。
也許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江川竟然對我這個他無比討厭的,人敞開了心扉。
他說他家教嚴得不像話,從小就是如此。
雖然家境優越,但從來沒有被慣著,甚至只要有一方面做不到拔尖,就會被罰站或者冷暴力。
「我爸除了賺錢,家里的事完全不心;我媽什麼都不用管,只需要做教育我這一件事。」
他說,「他們分工明確,也給了我最好的質條件。如果我達不到預期的目標,的確對不起他們。」
我無語住了:
「什麼對不起他們?難道你考第一都不夠,必須得門門滿分才算對得起他們?績高低本來就有起伏,你爸媽到底以為你是人還是人工智能啊?」
坐在我對面的江川還沒滿十七歲,但已經承擔了太過負面的緒,和太多不正常的對待。
他沒吃什麼東西,一整個全家桶幾乎讓我一個人吃掉了。
我又陪他坐了好久,到兩個小時快滿的時候,才把人送了回去。
正要開溜免得被他媽媽逮到,江川忽然在后我:「路子衿。」
我回過頭看著他。
碎碎絨絨的頭發被凜風吹起,他的眼睛像冬天的湖面,結了冰,又被涌的緒沖開。
他輕聲說:「對不起,我沒有……討厭你。」
11
開學后,我們進了最后的復習沖刺階段。
因為是實驗班,負擔比普通班還要重三分。
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和小胡見了一面。
握著我的手,滿眼星星:「路路,你五模考了年級第三!我看到照片了!」
「還好還好。」我一點也不謙虛,「我的目標是超過江川,為年級第一。」
小胡沒忍住問我:「他還是很討厭你嗎?做了一個學期的同學,上次的誤會應該解開了吧?」
提到這件事,我就想起寒假在商場門口。
我走出幾步,回頭看向江川,隔著偶爾走過的路人、卷著鞭炮碎屑的風雪和灰蒙蒙的冬日薄霧,他的眼睛卻像是墜落人海的星辰。
曾經報警把我扭送局子、當著面罵我厚臉皮的江川,竟然會因為曾經的毒跟我道歉。
回教室后我正好在門口撞上老李,原本看到我就皺眉的他出笑容:
「路子衿,我是真的為你驕傲。」
「別。」
我一抬手制止他,
「老師,驕傲使人退步,如今離勝利也就一步之遙,你還是等我考到第一再為我驕傲吧。」
老李眼角搐,往臺下的江川掃了一眼,才又轉回到我上:「我就不該夸你。」
「嘿嘿,沒事,你多夸兩句吧,我聽。」
老李用卷起的卷子輕輕敲了敲我腦袋:「下去!」
高考前的時間流速,在日復一日的刷題和考試中變得模糊。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五月已經到了。
離高考還剩半個月,那天晚自習騎車回家,路過一條人的小路,忽然被幾個一旁跳出來的三個男生攔住。
他們迅速圍住我的車,為首的那個叼了煙,上上下下打量我片刻,冷笑道:「你就是路子衿?」
我剎車,鎮定地看著他們:「認錯了,我王小花。」
為首的男生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手就一掌拍過來:
「你他媽騙你爺爺呢?手,讓下個月考不了試!」
我猛地側偏頭,躲過這一掌,拎著自行車把手用力把車橫過來,但還是沒躲過接下來落在我后背的拳頭。
但也只有一拳。
因為下一秒,后傳來快速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還有紀長風急促的聲音:「路路別怕,我們來了!」
我側頭,正好看到江川揪著我左邊那個男生的領,一拳砸在他臉上。
三對三,戰局瞬間改變,加上不久后旁邊有路人走過,我高聲呼喊:「大哥麻煩幫忙報個警!」
最后到底沒有造什麼真正的傷害,反倒又一次,被帶進了警局。
我著手腕上破皮的傷口,疼得倒一口冷氣:
「你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種地方啊?不是該坐家里的車回家了嗎?」
紀長風低咳一聲:「我不是……和我爸冷戰呢,就沒坐他派來的車,讓我媽給我買了輛自
行車。」
「想送你回家,又怕你拒絕,就遠遠地騎著車跟在你后面。」
我又看向江川,他抿,著我的眼神里有奇異的芒閃:
「正好這周家里的司機有事,沒空來接我,我也就和紀同學一樣了。」
紀長風一臉慶幸:
「還好有我們跟著你!路路你說今晚這況有多危險?媽的那孫子誰啊,敢對你手?」
正說著話,警方就通知我們,三個人的家長和老李就一起來了。
我媽一向心大,今晚進來的時候臉煞白,都在發抖。
見面就一把摟住我,眼淚也跟著掉下來:「路路,你嚇死媽媽了!以后每天放學我來接你。」
其實一開始我媽就說過他要來接我下晚自習,但我自覺家離學校不算太遠,騎車二十分鐘就到,自己回去就好。
一直以來也都很順利,沒想到今晚遇到了意外。
紀長風媽媽給他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還偏頭問了我一聲:「沒事吧路路?」
「沒事阿姨。」
最后是老李和江川的媽媽。
年過四十的老李看到我手腕上的傷口,深吸一口氣:「路子衿……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江川媽媽冷冷地掃了我一眼,直接看向江川:「敢打架?不怕傷耽誤高考?」
說到這,我就立刻想起剛才那個為首的男生說過的話,連忙跟警察反饋:
「警察叔叔,那個人說了一句,他們手是為了讓我下個月參加不了高考。」
12
那天晚上回家,我媽給我破皮流的手腕上了藥,又往后背烏青的傷痕涂了藥油。
「路路,可能是你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太堅強,讓我忘記了你還是個小姑娘,其實很脆弱。」
最后坐在床邊,跟我道歉,「今晚的事,是媽媽不對。」
我哭笑不得:「媽這跟你有什麼關系?難道不是讓那幾個人來打我那位的錯嗎?」
「話是這麼說,但我為媽媽,沒保護好你已經是失職了。」
我媽把我腦袋按在肩上,拍了拍,「從明天開始,放學以后我去接你。」
睡前我給紀長風和江川發了消息,江川只回了我兩個字:「沒事。」
「你媽媽沒因為這個事做什麼吧?」
想到寒假他媽媽罰他的手段,我就很擔心。
「沒有,快高考了,知道輕重。」
江川回完,又問我:「你的傷口理了嗎?」
「沒事了。」
紀長風則給我回了一大段語音:
「我沒事路路,你的傷口要記得上藥。回家后我媽專門給我爸打了電話,說都怪他因為那點破事不來接我,要是今天他能來接我,我們打架還能多個幫手,說不定你都不會傷……」
第二天警察聯系我們,說那三個男生是人指使,為首那個的朋友和我有過節,所以讓他來找我麻煩。
「也不用多嚴重的傷,只要高考那天沒辦法提筆寫字就夠了。」
我給小胡發消息:「趙思雨在教室嗎?」
「在,怎麼了?」
「我去找,有點事。」
我回到之前待的普通班,進門的時候順手拎起一張木凳,找到坐在前排的趙思雨,把木凳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臉發白,還強裝鎮定:「你干什麼路子衿?快高考了,你要違反校規校紀嗎?」
「裝什麼呀?」我笑著說,「你男朋友在警局失聯一晚上,你應該擔心壞了吧?現在跟我提高考,提校規校紀,你找他來打我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
「什麼找人打你,你有證據嗎?」
「沒證據我也可以打你,何況我有。」
我把凳子拎起來,在頭頂比劃了一下,
「不就考試沒給你傳答案還舉報了你的作弊行為嗎?這麼恨我,快一年了心里都沒過去?看到我安然無恙地出現在你面前,還能繼續參加高考,是不是很失?」
「路子衿你干嘛呀這是,都是同學……」
旁邊的男生試圖過來勸架,我給凳子轉了個向:「生說話,男生別。」
我雖然是笑著的,但他還是被嚇到,默默地后退一步,退出戰場。
「這也是我想跟你說的,趙思雨,我們倆的矛盾,就我們解決,你從外面找個男朋友來找我麻煩,我可真看不起來。」
凳子在腦袋頂上晃晃悠悠,趙思雨臉煞白,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滿意地放下武。
「別搞這些小作,考不過我就是考不過我,再恨我也沒用。高考考場上你可沒有作弊的機會,而我——」
我笑了一下,「會超過江川,為這一屆的狀元。」
13
為了不讓老李在學校那邊難做,這件事我沒再追究。
倒是小胡告訴
我,趙思雨找人試圖破壞我高考的行為傳開后,原來班上也沒幾個同學愿意再搭理。
后面的一個星期,每天放學我媽都來接我。
我們寫了留言冊,拍了畢業照,然后就在高考未至的張氛圍中,放了假。
臨走前老李特意把我和江川紀長風過去,挨個單獨叮囑。
到我的時候,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嘆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你這種格是好還是不好。」
我笑嘻嘻地說:
「這不是好的嗎老師?我現在和江川的績也差不多了,您老人家應該覺得欣才對。」
「坦對你來說是好事,但可能在一些事上會更不順利。」
老李說著,往門口看了一眼,江川和紀長風正站在那邊,兩個人都板著臉,沒什麼表。
但從那天一起打過架之后,他們之間的關系好像融洽了一點。
似乎在日復一日的題海磋磨中,所有的矛盾都能漸漸得到和解。
「怎麼了老師?」
老李忽然笑了笑:「算了,我的任務快結束了,該煩惱的是他們。」
最后我一臉茫然地走出了老李的辦公室。
高考那兩天天氣很熱,安排的考場沒有空調,我全神貫注地答題,直到收卷鈴響起,才發現自己出了滿背的汗。
回顧前十八年的人生,似乎這是我最努力的一年,最認真的一次考試。
最后一門英語結束,我在考場門口那棵大榕樹下和紀長風匯合。
他問我:「路路晚上有什麼安排?」
我轉頭看了一眼我媽。
我媽笑著說:「沒事,你們去玩吧,明天回家再給你慶祝。」
紀長風媽媽也點頭:「去吧,去吧。」
正要離開的時候,眼前影微微一晃,江川站了過來:「我和你們一起去。」
「不用了吧,我看你爸媽還在那邊等著接你……」
他直接無視了紀長風的拒絕,只是看著我:「我不和他們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從江川的眼神中看,他上好像有了一種目前我尚不明確、但已經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氣質。
「我了小胡,在另一個考場,我們四個一起。」
臨走前,江川媽媽忽然急步走過來,嗓音冷然:
「你現在是翅膀了,我們管不了你了,一句話你都不肯聽。」
江川平靜地看著:「是。」
「你真的以為沒有我管著你,你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能。」江川說,「我能學到今天的績,完全是靠我自己。」
「現在我已經長大了,有自己完整的人生,如果你有錯,我不會再聽你的。」
那天晚上我們四個一起吃了飯,在 KTV 胡唱了幾個小時歌,最后都喝得有點醉了,干脆在馬路上晃晃悠悠地散步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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