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見過皮如此白皙的同齡人,跟以往村里的孩子們都不一樣。
他一明黃服已經被河里的石頭刮得破破爛爛,臉上破了一大塊皮,有些嚇人。
張嬸嬸說過,幫助別人是一種德。
于是我一點點把他扶回了破廟,打了清水給他洗臉,又把我唯一一床可以寒的被子給了他。
他的名字居然被子,我決定他小被子。
最初,醒來的小被子對我很是防備。
可我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白凈如玉的團子,就總是把好吃的都分他一份。
漸漸地,他眼里的防備卸下了,也終于愿意陪我玩,讓我開心得不行。
雖然小被子說,他愿意陪我玩是因為我打不過他,這讓我有點郁悶就是了。
他雖了傷,但學識比我淵博,會給我講天下各州的局勢,日月星辰的變化。
說到激,小被子慷慨激昂,然后牽臉上的傷勢,讓他倒吸涼氣,但依然會哈哈地朝我笑。
那段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我會為他用掉攢了半年的糯米,去做我最喜歡的桂花糕給他。
他會在傷還沒完全好的時候,上山為我獵回茸茸的雪兔,只因為我說了一句想吃了。
后來那只雪兔我養了好久也不舍得吃,見此,他便送了一塊玉佩給我,說實在想吃就當了它。
就在我以為小被子會一直陪著我的時候,戎狄人帶著尖刀攻破了邊界。
他們用不知名的語言肆意怒罵著,更是屠了村子里的人。
王大伯把那日剛好到村里玩的我們藏在地窖里,提著柴刀同三個戎狄人殊死戰,但還是被三刀六眼釘在了柱子上。
小被子捂著我的,任我淚流滿面都沒能發出一點兒聲音,可四下搜索的戎狄人還是一步步向地窖走來。
我看看旁的小被子,回想起我剛遇到他的時候,那在冰河里凍得蒼白的小臉。
張嬸嬸說過,大難不死,日后必一生順遂。
我不想小被子死,我要護他一生平安!
我掙開小被子的手,飛速地頂開地窖門跑了出去。
我不敢回頭看小被子,我怕我舍不得,我也不敢看戎狄人,我怕我。
我只知道,引開這幾個戎狄人,小被子就安全了。
可還沒跑幾步,我就聽見了刀鋒劃破空氣的聲音,接著是刺破的聲音。
預中的痛楚并未來襲,我回頭,見小被子就在我后,他趴在地上,后背多了一道極深的痕。
「傻月兒,快走!」
我不走!
下一瞬間,我被戎狄人一刀柄敲暈了。
等我醒來,便見到了現在的阿爹阿娘。
我瘋狂地跑回王大伯家,可并未見到小被子。
我找遍了整個村子,都未見到小被子。
阿爹說,為防止瘟疫橫行,死去的人都已經被集中焚燒了。
我哭了好久,第一次明白何為生死離別,阿娘一直把我抱在懷里輕聲安,這才讓我漸漸吃得下飯,睡得著覺。
自此,我來到了京城,了阿爹阿娘的兒。
我看著手中的玉佩,只覺得回憶尚存,可再不會有一人如此對我。
10
沈凝雪是被抬回來的。
回來時已是子時,剛好踩到了匠人們掉落在地上的木釘,整個腳掌都被扎穿了。
聽丫鬟們說,沈凝雪的腳怕是以后都只能跛著了。
玉兒解氣地說,這定是沈凝雪害我的報應。
我本以為沈凝雪會安靜一段時間,可沒過幾日,京中便開始流傳我并非宰相府親生兒的流言。
沈凝雪一瘸一拐地來找我時,我正看著邸報。
最近的朝局風云變幻,皇后一黨看似風,實則正在被一步步明升暗降,卸掉實權。
雖不知這背后之人是誰,但將軍府的兵權被卸掉了三分之一,倒是讓我十分滿意。
沈凝雪一把扯掉我的邸報,「沈清月,如今京中皆知你并非宰相府之,你就等著被趕出去吧。」
我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平靜地抿了一口茶,「阿爹阿娘一日未發話,我就一日是你長姐,見我,你應行禮。」
沈凝雪不屑道:「他們是我阿爹阿娘
,又不是你的,而且玉琢哥哥已經承諾。無論我變什麼樣子他都要娶我了,你注定什麼都得不到。」
我把被撕開的邸報重新拼好,「你可知這上面寫了什麼?」
「哈?」
「寫了前幾日軍營中有幾名逃兵被死了。
「沈凝雪,你可知如今邊關戰事頻繁,將軍府手握重權,但一直中飽私囊,克扣士兵的軍餉。
「那幾名逃兵就是因為沒有餉銀,邊關家中老弱婦孺快要死了,才冒險離營。
「你真的覺得嫁給宋玉琢是一件好事嗎?他將軍府吸著邊關數十萬將士的,又能風到幾時?」
沈凝雪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沈清月,你這是自己得不到了,就也不想讓我得到,我還真就告訴你,我玉琢哥哥,此生我非他不嫁!」
沈凝雪摔門而去,我愣了片刻,才繼續喝我的茶。
前世,沈凝雪親口和我說過,嫁給宋玉琢,不過是因為想搶我的東西,可如今怎的好像真的上了宋玉琢?
我懶得去想沈凝雪的心思,起去冰窖,打算弄些冰塊為阿娘做些冰酪解暑。
快走到冰窖時,忽然看見一個悉的影。
安北?
我心中驚異,阿爹向來是看不慣皇后一黨搜刮民脂民膏的做派的,可后黨勢大,阿爹也從不敢真的得罪,不然當初也不會同意我嫁給宋玉琢。
難道阿爹已經站在了太子一方?
安北見了我,本來嚴肅的表仿佛桂花盛開般綻放微笑。
「沈小姐,好巧。」
我翻了個白眼,「不巧吧?這是我家。」
安北一點兒都不覺得尷尬,同我并肩而行。
他的步子不疾不徐,剛好與我速度相當。
我心中一暖。
前世,宋玉琢可從不會等我,永遠要我小跑著跟上他。
只恨當初的我怎麼就瞎了眼呢?
見我發呆,安北從懷中拿出一方絹帛遞給我。
「這是什麼?」我疑道。
「孤知道沈小姐一直在經營蘭玉書坊,只是苦于世間對子經商頗有微詞,是以一直沒有拋頭面。
「這是我向父皇求的一道口諭。蘭玉書坊東家沈清月救濟災民有功,父皇特賜親筆寫下的牌匾一塊。
「日后,你盡可以告訴整個京城,你雖是子,但正氣公心不遜男兒。」
這正是我一直以來,心中所愿。
我有些恍惚地接過絹帛,「安北,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安北并沒有因為我直呼他名字而生氣,反而欣喜地看向我,「因為小月兒是我未來夫人啊。」
流氓!浪子!
我頭也不回地跑向冰窖。
安北跟在我后也進了冰窖。
「咔嚓!」
冰窖的門在我們進來后鎖上了。
11
我瞪著安北,「你干的?」
安北扶額,「這是你家。」
然后我便約聽見外面兩個丫鬟的議論聲。
「后面進去那個男人是誰?」
「不知道,管他呢?到時候大小姐跟外男一起凍死,不是更好?」
還沒等我說話,那兩個聲音便跑遠了。
我真的無奈了,沈凝雪這個智力,真的是阿爹阿娘的親生兒嗎?
我聽完墻角回頭時,發現安北已經走到了冰窖唯一的氣窗下。
那氣窗足足九尺多高,而且已經被冰凍住了,就算是砸開恐怕也需要很久,更何況那個高度,即使安北材高挑,亦是不到的。
然后我便見他把手直接在了冰凍的墻門上,穩住形。
「沈小姐,你踩著我的肩膀上去把氣窗砸開,然后出去找人來救我。」
我剛走到他邊,便看見了他已經被冰凍得通紅的手。
我若真照他說的做,等我帶人回來,他的手怕是也凍廢了。
「殿下你……不必這樣。」
安北見我過來,跟不怕冷似的,把他的外袍下來,披在我上。
我看著他一點點把我裹進外袍里,只覺得心里暖暖的。
愿得一人心,我仿佛,已經得到了那顆心。
我默默地把他又搭在冰墻上的手拽回來,然后拉著他冰塊一樣的手,走到冰窖最里面,踢了墻角的一塊石頭一腳。
在安北有些驚詫的眼神中,一道暗門打開。
前世沈凝雪就如此害過我,今生我怎會不長記?
我以最快的速度帶安北走小路回了我的院子,并未被任何人看到。
一進屋,我便看著安北的背影,愣在原地。
如今盛夏,我們穿得都不厚,他把外給了我,便只剩下一件純白的里。
我看見安北的脖頸有一道傷疤。
夏日的里,
選的都是氣的料子,是以多有些明,我順著那道疤看下去,疤痕由脖頸一直到腰側,跟小被子當年被砍的地方一模一樣!
一瞬間,所有的事都仿佛連接在一起,同樣食指相的作,曾經承諾我的青梅酒,原來是他啊。
我的眼睛潤了。
那日,我在安北懷里哭了好久。
發現自己眼睛有些腫之后,我立刻洗了臉,關上門,開始細數安北的「罪行」。
「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他早點兒跳出來,我至于認識宋玉琢嗎?
安北為我遞上一顆甜棗,「你和宋玉琢的定親宴上。」
好吧,那不跳出來也可以理解。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就是小被子?」
「我想說來著,可是某個沒良心的月兒既沒有認出我,又說不想卷皇權之爭,讓我消沉了好一陣子。」
安北做出極其委屈的表,好似一頭傷的小。
但這能怪我嗎?他小時候臉傷一直沒好就算了,這些年樣貌變化也特別大。
最重要的是,我一直以為……
「你以為我死了,是嗎?」安北的眼神變得溫,像小時候一樣了我的頭發。
我撇撇,不愿去想當年那慘烈的經歷,也不愿承認自己沒認出他。
不過,我決定胡攪蠻纏。
「你為什麼告訴我你小被子?」
安北臉一黑,「你真忘了?」
我點點頭。
安北深吸一口氣,一步步提示我,我這才想起了我們初遇時的對話。
12
年的我:「你什麼?」
因為臉傷而說話困難的年北:「北……嘶——疼……」
「被子?」
被傷口弄得口齒不清的年北:「北————」
「被窩?」
年北臉一紅,決定以后就被子了。
年的我:「我小月兒,那你就小被子。」
想起這段經歷我便想笑。
那日安北并未在宰相府中久留,臨走時他只讓我等他。
安北說,他已做好完全的準備,定會奪回權柄,讓我看見一個萬民盛世。
轉眼就到了皇后壽辰,我照例同阿娘進宮。
從前的宮宴與我而言皆是無趣的,而今日我發現,能見到安北,宮宴都變得有趣了很多。
了夜,我見安北神不悅地離席,便也找了過去。
剛走到花園,便遠遠看見宋玉琢的胞妹宋語嫣站在安北邊。
那宋語嫣臉緋紅,邊的宮還端著酒。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說了,今日太晚,便讓語嫣留在宮中。還特意為殿下與我賜了酒。」
一旁的安北十分不耐,遠遠地見了我,立刻對我出委屈的表,生怕我誤會似的。
我隨手折了些柳枝,輕手輕腳地走到宋語嫣后方,向安北使了個眼。
安北會意,突然發怒,打翻了旁邊宮手中的燈籠。
同時,我一下子把幾的柳枝扔在那拿酒的宮上。
「有蛇啊!」我指著那宮大喊。
那宮被嚇了一跳,加上燈籠翻了,周圍一片漆黑,登時就慌了神。
手中的托盤不穩,一下子就撒了宋語嫣一。
待燈籠重新被點亮,我早已換了個方向,從安北的后跑過來。
「呀,語嫣妹妹,你怎麼敢打翻皇后娘娘賜的酒?」
宋語嫣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我可太了解的秉了,前世沒給我使絆子,若不是安北在這兒,宋語嫣怕不是就要破口大罵了。
安北也沒放過這個敲打將軍府的機會,直接罰宋語嫣永世不得宮,斷了攀龍附的念想。
隨后,我再次同安北回了東宮。
這次來東宮,我才發現,幾乎整個東宮的宮和侍衛都認識我。
小宮們還會在遠小聲稱我為未來太子妃。
安北拉著我的手,帶我來到他的書房。
映眼簾的是一整面墻的名家字畫和詼諧話本。
我裝作不在意地小聲嘀咕:「某些人對我的喜好倒是查得很細致哦。」
安北挑眉道:「后院還有一只茸茸的小兔子,這次,是養起來還是吃?」
我放下字畫就要去后院,「兔兔那麼可,為什麼要吃兔兔?」
還沒出門,就聽見外面傳話,皇后邊的徐嬤嬤到了。
安北示意我待在書房里,他一人開門迎接。
那徐嬤嬤言語刁鉆,巧言令,話里話外俱是在敲打安北。
什麼能同將軍府聯姻是他的榮耀?什麼做了皇后的兒子就不要不識抬舉?
不過是找個人監視安北罷了!
本來我聽著這些,只覺得氣憤,可徐嬤嬤接下來又暗示安北,皇后隨時可以把他流放漠北,再讓安北唯一的同母胞妹下嫁戎狄。
我心下一驚,第一次意識到宮廷險惡,安北,原來一直行走在刀鋒之尖。
13
徐嬤嬤走后,我沖上去抱住了安北。
安北習慣地我的頭發,「怎麼了?」
「就是想去揍那個徐嬤嬤一頓,但是不能,有點兒委屈。小北,我是不是不應該耍宋語嫣?」
安北失笑,「怎麼會?月兒幫了我大忙呢。」
安北拉著我坐下,正道:「月兒對這朝局有所了解?」
我搖搖頭。
我雖時常關注邸報,但到底并非局中之人,阿爹也不會把朝堂之事說予我聽。
安北輕搖折扇,為我送來一片清風。
「那月兒最近便離宋玉琢遠些,后黨恐怕要對我不利,不要波及你。」
我一口茶沒咽下去,愣是被嗆到,咳了好幾下。
震驚之余,前世的無數細節從塵封的記憶中涌現。
前世,我曾經不小心打開了宋玉琢書房的室,里面盡是私藏的盔甲武,還有一個兵符。
宋玉琢知道之后,大發雷霆,怪我一個婦道人家就不該去書房重地,還把我足在院子里整整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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