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與我目的相同、能同上一條船的人。
翌日一早。
我換上一男裝,趁無人時從后門溜了出去。
半個時辰后,我策馬來到上京城城北,在一座王府前停下。
我翻下馬,看向牌匾,上面赫然寫著三個大字——宋王府。
放眼天下,我或許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適合聯手對付元敘的人了。
7
宋王,是二皇子元衍的封號。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元衍都是十二個皇子中最早封王開府的一個。
多年以前,他曾是最皇帝重視的皇子,沒有之一。
盡管元衍的生母位分并不算高,但這并不妨礙皇帝對他的喜,甚至還曾任命當今丞相做元衍的老師,教導他的功課。
是以,朝中支持立他為太子的員不在數。
可后來,誰都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會冊封生長于冷宮的元敘為太子。
我曾聽兄長說過,那日早朝,在皇帝頒布圣旨之后,整個朝堂雀無聲。
一陣寂靜之后,只有元衍出列,低頭朗聲道:「父皇英明。」
在那之后,元衍便開始不問政事,只談風月。
可是,一個自小便被當作儲君培養的皇子,當真甘心只做一個閑散王爺嗎?
……
我邁上石階,走到王府門前。
守門的奴仆抬手將我攔下:「公子可有名帖?」
慌間,我隨口說出了兄長的名字:「我是將軍府的景桓,出來匆忙,竟忘了帶名帖。」
許是因我兄長常年在外征戰,奴仆也并不認得,只是連忙賠笑:「原來是景小將軍,快請進。」
走進王府后,有婢帶著我在院中穿梭,直到走進一片竹林才停下。
婢指了指其中的書房:「小將軍稍等,奴婢這就去稟告王爺。」
走到書房前,輕輕敲了三下:「王爺,景小將軍來了,說有要事求見。」
話音落下,書房之中卻無人應答。
半晌,在我周圍只有竹林迎風的輕響。
「罷了,許是王爺今日不方便,煩勞替我轉告,說我改日再來拜訪王爺。」
說完,我剛想轉離開,卻迎面撞上了一個寬闊的膛。
我一邊著額頭,一邊抬眼看去。
視線中,一個男子不知何時站在我后。
他穿玄袍,領口微敞,出些許皮。
我訕訕移開視線,卻聽到他低聲開口,言語間盡是不加掩飾的嘲諷:「我竟不知,景小將軍原是個子?」
我應聲抬頭,正對上他居高臨下的視線。
四目相對時,他微微歪頭,勾起角,一雙丹眼中卻毫無笑意:「姑娘可知,假扮朝廷武將,又冒闖王爺府,可是重罪?」
……
他這架勢,與傳聞中那個閑散王爺的形象全然不符。
我定下心神,向后退去一步,與他拉開些許距離。
與此同時,我開口道:「我只知道,為王爺卻私自屯兵,是死路一條。」
8
元衍微瞇雙眼:「你說什麼?」
「王爺不用急著否認,我此次來只是想告知王爺,太子殿下手中握著您的把柄。」
方才帶路的婢悄聲退下,此時,竹林之中只剩下我與元衍兩人。
我抬起頭,語氣堅定地說:「只等時候一到,太子就會把您徹底鏟除。」
話音落下,元衍沒有回答,只是邁開長,慢步向我走近。
明,足以讓我將他眼中暗藏的殺意看得清清楚楚。
面對越來越近的元衍,我本能向后,直到我的后背抵在房門上,再無路可退。
此刻,元衍已走到我面前,他抬手,掠過我耳側。
而后,他將手掌撐在我后的房門上。
如此旖
旎的姿勢,他說話的溫度卻如同寒冬:「景三姑娘。」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他竟早就認出我了。
可是這一刻,想要保護家人平安的迫切支撐著我仰頭與他對視:「不怕。」
「殿下即已認出臣,臣便直說了。」
「我父親乃鎮北將軍,兄長也常年鎮守北境,若王爺愿與景家結盟,于王爺而言,是如虎添翼。」
面前的元衍看著我,忽然嗤笑一聲。
笑我膽大,又或許在笑我無知。
元衍又問:「那你想要什麼呢?」
「我想要您與我一起,搞垮太子。」我說。
話音剛落,元衍站直子,收起了笑,又恢復了那副面無表的模樣;
「可,三姑娘,你給不了我想要的。」
說完,元衍轉要走。
一時之間,我顧不上尊卑禮儀,只慌地抓住了他的袖,企圖拉住掉落冰河前的最后一繩索:
「那王爺想要什麼?只要您說,只要我有——」
不等我說完,元衍冷聲開口把我的話打斷。
他背對著我,只余看向自己被我揪在手里的角:「我想要的,三姑娘給不起。」
「送客。」
9
「阿盼,不是說不去了嗎?怎又突然改變主意了?」
這日一早,母親走出房間,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我,笑著問道。
今日是新年之后,上京城一年一度的冬春節,代表著辭舊迎新,送冬迎春。
按照舊俗,除太子之外的幾位皇子以及全朝的文武百,都會在今日攜家眷去暮云山上的月寺上香,為國祈福。
前世的這一天,我為了留在家里給元敘準備生辰賀禮,便與母親說我病了,沒有去暮云山。
可這次不同。
我早早醒來梳洗,站在院等候。
只因今日,或許是我拉攏元衍最后的機會。
……
暮云山上。
與姐姐和母親在正殿中上過香后,我拉著春桃站在寺中一無人的角落。
我四張著,確定周圍無人之后,我往春桃的手里塞了幾塊迎花。
這糕點只在暮云山有賣,為了今日,春桃已念叨許久。
「三姑娘,這麼大的事,您就用迎花打發我呀。」
說完,將一塊迎花塞進里,雙頰隨之鼓起,活像只小松鼠。
聞言,我側頭看向春桃,恍然想起在前世見的最后一面——
那個被沈煙做了人彘的春桃,被困在破舊的木桶之中。
雙目無神,被人砍斷了雙臂,割了舌頭,便只能嗚咽著,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三姑娘,快逃。」
思緒回。
我笑了笑,抬手到發頂,為拂去一片雪花:「知道啦,等會下山,我會給你買好多好多迎花的。」
春桃滿意地點了點頭:「姑娘放心,您只管在后山等我,我自會把人帶去。」
暮云山后有片樹林,我與春桃約定好,在那里等。
待我到時,不遠的樹林之中,正站著一個穿玉裳的男人。
我走到他后,低頭行禮:「問太子安。」
面前的太子依然背對著我。
不多時,后忽然出現一陣腳步聲,落地有力,是個男子。
我輕咳一聲。
太子朗聲說:「近來,我那二哥的作越發大了。」
「那您為何不將他所做之事稟告陛下?」我問。
「我留著他,不過是因著他的存在,尚且能夠牽制其他兄弟,待時候一到,我自然會稟告父皇,除掉宋王。」
我低下頭,用余瞄向后。
那里空無一人。
我快步走過去,看向留在雪地上的腳印,只有它們能證明方才這里真的有人停留過。
那位「太子」也跟著跑了過來。
只見他抬手到自己耳前索了幾下,而后,他從臉上撕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出與元敘截然不同的臉。
10
「三姑娘,您我來之前,也沒說過這事會涉及皇家辛啊!」面前的李三穿著與元敘相似的裳,哭喪著臉,「我不管,今日這事,您得再給我加五十兩銀子!」
我從袖中拿出錢袋,塞到他手里:「這是一百兩,今日之事,若是讓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曉,我也保不住你的命。」
李三拿了錢袋便立即喜笑開:「小的做了多年的口技,這點道理不用您說我也曉得。」
上京城,有善口技者。
他們靠聲音過活,能夠模仿任何自己聽過的聲音,甚至能做到八、九分相似,包括人聲。
我
找來口技行當中的佼佼者,又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即便元衍與元敘是親兄弟,他也一定不會發現。
送走李三后,我走出樹林,打算去前殿與母親們匯合。
即將走下樹林前的最后一層石階時,突然,一雙繡鞋擋在我面前。
視線向上,在看到來人是誰之后,我愣在原地。
竟是沈煙。
甫一看到的臉,前世的記憶隨之接踵而來。
今日來暮云山之前,我早知也會來,卻沒曾想過,偏巧會在這里與遇見。
此時,半空上盤旋著的烏云忽然散開,天乍泄。
沈煙看著我,紅輕啟,似是想要說些什麼。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生怕下一秒就會用冰冷的語氣說:「景盼,你景家滿門皆已伏誅。」
下一秒,的聲音傳到我耳邊,說的竟是:「姑娘,你認識我嗎?」
我與沈煙年相識,可現在,看著我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見我沒有回答,了自己的鼻尖,臉上閃過些許尷尬:「不瞞姑娘,我初來乍到,不怎麼識路,請問迎花園該怎麼走?」
我抿,抬手為指了個方向。
「謝謝。」說完,抬腳向我所指的方向走去。
與我肩而過,我約聽到在自言自語:「這個姐姐好像認識我。」
「什麼?就是景盼!」
……
怕母親和姐姐著急,我也沒再深究沈煙為何突然不認識我了,只快步邁下石階,向前殿走去。
卻沒想到,剛送走沈煙,現下,我又看見了真正的元敘。
……
許是因為今日出門沒看黃歷。
此時,元敘正站在距離我幾步之遙的地方。
他著我,角帶著淺笑,一副早已等我多時的模樣。
突然,元敘側過子,出他后那個被五花大綁的人:「三姑娘救我!」
是李三。
視線中,元敘的雙眼直直落在我上,似是生怕錯過我臉上的任何表:
「阿盼,你認識他嗎?」
11
「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李三渾抖著,「求貴人們高抬貴手,饒賤民一命吧!」
他帶著哭腔的聲音將將落下,接著,便響起元敘帶著笑意的聲音:「阿盼,你怎麼不說話?」
我在心中快速盤算著該如何應付過去,只能先開口拖延時間:「太子殿下,您今日出現在月寺,怕是不合規矩,若是陛下怪罪下來……」
元敘輕笑一聲,將我的話打斷:「若是能從此人上揪出什麼辛,我倒也不介意被父皇責罵。」
「阿盼,」元敘喚我,「我最后問你一次,你認不認識這個人?」
我將出了薄汗的手背到后,強忍著怯意,抬頭與元敘對視。
李三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老百姓,面對當今太子的盤問,他很有可能已經將今日之事全盤托出。
我該如何回答呢?
……
「太子殿下!」
突然,后有人快步走來。
我循聲看去,是平南侯家的世子,鄧溪。
「殿下怎麼在這?我好找。」
前世,我與鄧溪并無多集,我只知道元敘并不怎麼喜歡他,礙著平南侯的面子才與他有些來往。
看到鄧溪,元敘收起笑意:「此人形跡可疑,本宮抓了,現下正要送去府審問。」
我低著頭,手中著擺,心中思索著該如何救下被我牽扯進來的李三。
一籌莫展之際,我聽到旁的鄧溪笑著說:「誤會,當真是誤會一場!」
「殿下,此人是我家中雜役,今日帶來冬春節,沒想到竟沖撞了太子殿下和景三姑娘。」
鄧溪說得坦然,表和語氣毫無破綻。
但元敘顯然不信。
他看向鄧溪,剛要開口說話,卻被鄧溪搶了先。
鄧溪看向后面的李三:「今日算你命好,遇到了最是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但殿下饒你,我可饒不了你。」
說完,鄧溪喚來自家管事:「帶回去,讓人牙子發賣了。」
管事領命,連忙上前揪住李三的耳朵:「你個死人,敢沖撞太子殿下,不想活啦?」
不知何時起,周圍圍了許多月寺里的僧人。
為了在旁人面前維系自己品德高尚的形象,盡管元敘并不甘心,但也只能笑笑:「無妨,阿溪,既是你家雜役,帶走便是,莫要苛責。」
鄧溪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跟著便說:「有太子殿下,是我上京之福。」
說完,他微微擺手,示意管事帶上李三一起離開。
鄧溪轉過,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我旁,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半晌,他用只有我能聽到
的聲音說:「我倒是好奇你有何特別之,能使得那位貴人特意讓我來替你解圍。」
12
鄧溪的話聽得我一頭霧水。
直到我隨母親與姐姐歸家后,走進自己的院子里,我才知道鄧溪說的那位貴人是誰。
宋王,元衍。
因為此刻,他正坐在我院子里的秋千上。
「問宋王安。」
再抬起頭,我看到元衍雙手環,丹眼斜睨我一眼。
「聽聞景家三姑娘溫恬靜,更是自慕我十弟多年,如今竟想出找口技者這樣的法子,只為與我結盟。」
「三姑娘可否給我一個理由,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垂眸看向元衍下有意無意著的秋千,前世種種忽然一幕幕出現在我眼前。
為了什麼呢?
是為了一生忠心為國,最后卻被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元敘陷害,背上莫須有罪名的父親。
又或許是為了時便跟著父親上陣殺敵,大好年華與北境飛沙相伴,還沒娶到心的姑娘就被萬箭穿心的兄長。
為了在我出嫁前,一遍又一遍地說「阿盼,盼你順遂、平安」的母親。
為了即將穿上嫁,與心之人親的姐姐,以及那個會給我留下糖糕的弟弟。
輕嘆一聲后,我抬頭看向元衍。
在他下的秋千,是我八歲那年,父親親手為我做的。
彼時,他將將經歷一場戰,后背和手臂皆被敵人砍出許多深可見骨的新傷。
只是因為聽我說了一句「我想秋千」,父親便忍著痛,連夜為我做好了我心心念念的秋千。
可是,在我十六歲那年,元敘帶來抄家的兵將秋千胡砍斷。
他們踩著殘破的木板抄了我的家,也踩碎了景家男兒用拼出來的榮。
我了有些發干的角,只答:「為了……讓百姓不再自稱賤民,為了讓肱之臣不再拋尸荒野。」
我命硬。這是我一出生便會縈繞在耳邊的話,算命的瞎子說我是白虎座煞,女生男命,先天剛硬,克夫克子克自己。村裡人都說我活不下來,陽氣太烈,就算是硬保住命了,以後也是個傻子。可當領堂大神的姥姥不服,年年為我燒替身,拜堂口,收兵馬,積福德…………我是白虎女,帶你認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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