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傅征訂婚那日。
正逢他從前心上人作為降俘被送上廳堂供人取樂。
那名曾經害得傅征父兄慘死疆場的子,此刻正倚在貴人懷中。
朝傅征遙遙敬來一杯酒。
只一眼,便攪我那多未婚夫的心懷。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笑話,卻無人知曉我有多興。
他們從不知道,眼前的兩人皆是我的仇人。
這世上,沒有比親自手刃仇家替所之人報仇來得更加痛快。
1
我同傅征是青梅竹馬,時便定有婚約。
但這份婚約放在從前,傅征是并不想認的。
當初他在疆場隨父兄迎戰西戎,卻在聽聞蓉安公主即將回瀛洲親之后。
罔顧軍令連夜跑回來,只為將心上人挽留住。
那一次,他是卯定了決心,一回來便要同我退婚的。
可他遲了一步,蓉安公主從傅府中走了軍機令。
轉與西戎軍聯手,重創了云朝軍隊。
傅征的長兄與生父,更是死在了那場戰事之中。
傅征因此到重罰,圣人剝去了他襲爵的權力,將他打了八十軍。
但最終念及傅家父子為國捐軀,沒有要他命。
傅征從此一蹶不振。
而與我這份本要被他放棄的婚約,卻了他那日唯一的救命稻草。
2
從前,我與傅征也是兩心映過的。
傅征從小就不喜兵家,反而好讀圣賢書。
奈何傅氏家學如此,傅征的夢想在第一次被傅老將軍強行提進校場時便被打破了。
年時的他苦悶難解,唯獨我在旁支持他。
那時候的他將我視為知己。
他說:「聞月,這世上僅有你知我心,將來若是得妻如你,亦可我心懷。」
可是后來他上了從瀛洲前來為質的蓉安公主。
僅是因著對方一句喜歡勇武男兒,便能讓傅征心甘愿為拿起刀槍。
盡管那是他從前最憎惡的東西。
盡管我們心頭皆是明了,從異邦來的公主,最后必然會為了兩族之間的邦而在大云皇室之中選上一人親。
傅征與,從最初就沒有希。
可他卻不管不顧,只是日復一日地追在公主后。
恨不得將膛揭開,捧出那顆熾熱的心給看。
可公主從來對此不見容。
只在傅征要放棄的時候降下段來安輕哄他。
更多的時候,都待在高嶺之上,看著那些追逐在下為癡狂的京城男兒,
巧笑倩兮,若即若離。
3
而此刻,這名傳說中的公主卻墮了塵泥。
瀛洲部落在和西戎聯手后不到三個月便有了嫌隙,兩國之間距離太遠,中間隔著一整個大云朝,他們在吞噬云朝的方案上產生分歧。
西戎打算速戰速決,侵占更多土地,可那樣的話,地東南人員稀的瀛洲本沒有接管土地的實力。
瀛洲人想要徐徐圖之,兩邊各不相讓。
那曾經用傅家忠烈鮮獻祭而的聯盟苦撐了兩年,最終還是走向了決裂。
而大云朝養蓄銳,趁此機會一雪前恥。
蓉安的故鄉毫無懸念地輸了,他們本就從兵馬武到軍中醫,樣樣都不如大云。
當年坑殺云朝五萬兵眾,將傅家父子斬首的首領在兵敗之前切腹自盡,而他的兒蓉安作為戰俘被帶回京城之中。
回京那日,正逢我和傅征定親。
當初傅征從戰場做了逃兵回來時,我爹娘便已不想再認這門婚事。
無奈這是祖父當初與傅老將軍約定下的婚姻。
傅老夫人這兩年咬定了不放,爹娘也無可奈何,只能允了在我及笄之日上門提親的請求。
只是那本應被投教坊司中的蓉安公主不知從何得來了消息。
竟攀著從前在京中的故到了我們的定親宴上。
從現開始,傅征整個人便明顯心神不寧。
我看見那弱的公主朝傅征遠遠投去一眼。
便足以讓本是來向我提親的未婚夫失魂落魄。
只是他終究記得眼下是什麼場合,只能強迫著自己轉過頭去不看。
待余掃到了邊上的我時,傅征顯得有些愧疚,想要前來執我的手,被我不著痕跡地避開。
「原來這便是蓉安公主,果真天人之姿。」我看向那員懷中的蓉安面平靜,淺聲開口,「既是這般容,當初惹你傾心也不稀奇。」
卻沒想到傅征忽然急紅了臉,抑著怒開了口:「聞月,你知道我恨,別在這里提。」
不提嗎?不提便能當作無事發生嗎?
我看向正被人摟在懷中的蓉安公主,
后者對上我的目,忽然挑眉出一道挑釁笑容。
可還沒來得及有多得意,臉上便結結實實挨了一掌,是帶來的那位員的手。
這一掌來得猝不及防,蓉安額間的珠鏈被打得歪去一旁,分明是狼狽的,卻依舊得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可偏偏打的人不憐,那員站起來,一把將摔倒在地。
撿起手中的碗碟盡數朝上摔去,口中怒罵個不停:「賤人,我帶你來便是要你認清楚,你和蘇家小姐是怎樣的云泥之別,你還當自己是從前的瀛洲公主嗎?一個賤奴,竟然還敢對著主家發笑。」
按理說,這是在我的定親宴上,他弄出這樣大的陣仗。
無論如何,都該有人為了控制場面去說說,讓他放過被他帶來的蓉安。
可偏生到了眼下,場中一片寂靜,周遭的人都繃著不出聲,目視著這場鬧劇。
有不人的目在落到蓉安上時,面上是止不住的仇恨。
他們掩在袖下的拳頭攥,因為憤怒而渾戰栗。
是了,從蓉安自傅家走軍機也才過去兩年。
兩年,云朝可以重振旗鼓,可那場戰爭帶給人們的傷痛卻是無論如何都抹不平的。
尤其是眼前仍抓著銀著對著蓉安不停打的許侍郎。
他的獨子,便是在那場戰事中跟隨著傅老將軍,永遠埋在了黃沙漫地的疆場之上。
「還以為這是從前任你興風作浪的京城嗎?賤人,你要記住,云朝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百姓都憎恨你,憎恨你那卑鄙不堪的父親兄弟!」說完,許侍郎將手中的筷子一擲,整個人癱坐在地,仰天哭號,「傅將軍和將軍是天賜給云朝的良將啊,他們本來是我們所有人的守護神吶!!」
場不人他悲戚染,忍不住垂首拭淚。
而我的眼神一刻不移地落在旁的傅征上。
從剛才起,他的目就沒能從蓉安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移開過,縱然他竭力掩飾,可他眸中的心疼卻是騙不了人。
可蓉安如今與他已是隔著國仇家恨,眼下又是這般場合。
便是他想做什麼,也無能為力。
可我偏要他去行,去大膽示,像從前他常做的一般,站在天下人的對面,守護心之人。
「公主如今這樣,著實令人唏噓。」我在傅征邊輕聲嘆道,「今日鬧出這樣大的靜,許侍郎將帶回去后怕是不能容活著了。」
下一刻,我看見傅征整個人軀猛然一震,那雙猝然睜大的眸子中劃過許多復雜的。
迷茫、憎惡、矛盾,到最終,歸結為不忍。
又或者不只是不忍。
這兩年來,怕是傅征對蓉安公主的從未斷過。
哪怕他一邊念著,又一邊靠著我療傷。
來走出困境,重新現于世人眼前。
真是冷薄幸沒心肝的東西,我在心中冷笑著評判。
見傅征仍在掙扎,遲遲沒有作。
便遞了眼神給一旁的秋,再去添上一把火。
4
秋得了暗示作很快。
沒過一會,后院里沖出一人來。
是一名形有些浮腫的中年婦人,此刻手中端著一鍋熱油。
眼眶通紅地自場掃過,沙啞的聲音還在不斷地念叨著:「仇人在哪?仇人在哪!」
蓉安倒在地板上,見狀嚇得手撐著地直往后退。
卻還是被端油的婦人瞧見。
的目落在蓉安上時,整個人便如同一頭發著怒的母豹沖了過去。
「就是你這個賤人!我兒我夫皆因你而死!你給我下去向他們賠罪!」
眼見著那鍋熱油就要朝著蓉安潑過去。
昔日弱人的人便要化作一層燙腫起泡的皮。
傅征再也坐不住,沖上前去,一劍挑翻了婦人手中的油鍋。
熱油傾倒在地面上,炸出滋滋聲響,旁邊圍觀的人躲閃不及。
被濺起的油珠弄臟擺或燙破了手皮。
可在場卻無人抱怨,所有人的目都死死落在傅征上,帶著驚愕與恨意。
昔年他為了追求蓉安做下過不荒唐事,可如今這樁卻是最荒唐的。
國仇家恨在前,他又做逃兵棄父兄于疆場。
好不容易,借著我蘇家的聲勢才重新在京城被人接納,可如今……
一聲嘹亮的掌聲打破場的寂靜。
「畜生!你父兄仇在前,你竟還能為敵人遮掩!」我盯著眼前被我一掌打得偏過頭去的傅征,通紅的眼眶中是毫不掩飾的恨意,「我蘇聞月就是死,也不嫁你這不忠不孝不義之人!」
傅征像是沒有想到會是這般發展。
又或是從來沒有想過這兩年來,對他百依百順解語心的我會是第一個站出來斥責他的。
傅征怔愣住了好
久,直到人群中議論聲漸起才回過神來。
「你……」他看向我的眼神復雜萬分,中的聲音像是從炭火中出來般難聽。
他的話還沒說完,傅家老夫人撥開人群走了進來,對著傅征一言不發舉起拐杖便打。
傅征剛被我斥責了不孝,如今更是不會忤逆自家,整個人利落跪下。
垂首任由那紅木拐杖一下又一下落在他的上,帶出沉悶的鈍響。
一直到打足三十下,連帶著傅征那俊朗的面容上也被出道道青痕。
才回過來,淚眼婆娑地看著我:「聞月,你是老婆子看著長大的,老素來最知你們二人之間,傅征如今已經知錯了,你就看著老面子上,原諒他這一回吧。」
我早已料到傅老夫人會用上苦計來我繼續婚約。
所以我側避開懇請我的行禮,將后的蓉安了出來。
「傅家,您的孫媳在這。」
面上驚愕一瞬,隨即漲紅了臉,似在慍怒我竟用這賤俘來辱。
剛要發作,便被我搶先開口:「在場所有人都見證了傅征在與我的定親宴上不顧保這子了,那他必然是要帶回傅家的,可你們傅家能忍下這仇之,我卻不愿放下國仇與共事一夫!今日這婚,我蘇聞月退定了!」
許是想不到我竟會直接撕破臉皮,傅老夫人想再說些什麼,話卻卡在間說不出來。
畢竟今日之事,如何來看都是傅征理虧在先。
若他只是與我蘇聞月有沖突矛盾,找來旁人幾張,將過錯推于我上便罷。
可他偏偏開罪的,是所有大云朝有氣的人。
這一次,沒有人會再站在他邊為他說理,而我,則了所有人的同對象。
人群之中已有人帶頭拍手稱好,只道是蘇氏門楣高,蘇家的兒也是傲岸高潔。
見大勢已定,傅家祖孫兩人再無話可說。
臨走的時候,我好心讓傅征將蓉安也帶上。
「如今這般,在京城之中便是會走的靶子,除卻你邊,哪里都有人想要的命。」我輕聲提醒傅征。
卻不想他聽完之后,看向我的神卻是越發復雜。
「事到如今,你竟還這般替我們考慮。」
我聽得他發問,心中警鈴大作,擔心傅征將我的計劃看穿。
卻不承想他的下一句便是:「蘇聞月,今生便當作我負你,來世我定賠你一世真。」
聽得我心頭一陣難,我要傅征將蓉安帶上,是為了讓這二人捆綁更深。
我想過傅征腦子里除了男那點事沒有其他。
卻還是會被他的這些話惡心到吃不下飯。
如今想來,當初傅老將軍要他棄文從武何嘗不是為了他好。
至他在校場上揮大刀的時候,是沒時間發這種魔障的。
5
傅征將蓉安帶回傅家的時候。
傅老夫人氣得在家絕食三日,依舊沒能斷了孫兒那顆為癡狂的心。
都說傅家百年忠烈的名聲算是徹底絕在如今的傅二郎手上了。
若是當年的長子傅云松仍舊在世,傅家又如何能夠沒落至此。
我坐在茶樓雅間中,聽著那個被再度重提的名字。
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秋見著了,適時喊上我一聲:「小姐。」
我便猝然清醒,看著眼前幾個小丫鬟們擔憂的神,笑著開口道:「這菜怎得傳得這麼慢?夏思,你帶人去后廚催催。」
小丫鬟們應聲去了,我側過頭,自二樓窗欞朝外去。
恍然間,好似又看見那一紅銀甲的年郎,墨發高束,笑爽朗,臨著窗朝我搖搖揮手。
他是傅云松,傅家的長子,傅家滿門的驕傲。
若非當初那場戰事,他如今或許已經如人們議論中那般,滿榮耀,為大云朝新一代的傳奇。
可惜他隕落了。
在那黃沙漫天的邊塞之中,化作一把枯骨,無人收埋。
他是整座京城不能提及的瘡疤。
三歲時讀兵家典籍,七歲時便能帝王親臨考問行軍要策,對答如流。
十歲時便隨父親奔赴沙場,十一歲時燭龍關大戰,獨自在沼澤地中伏擊半個月,設下機關生擒敵首,單憑一己之力取得平生第一支戰功。
他的過去實在太過驚才絕艷,以至于到了如今,仍舊無人可以將他替代。
「小姐。」秋看出了我的心事,緩步走上前來,手心輕搭上我的肩頭,我抬頭,便見神堅定開口道,「復仇之業未竟,小姐還需好好打起神。」
秋并非爹娘買來給我的侍。
是傅家父子從西戎軍刀下救回來的孤,因爹娘都已被西戎軍殺而死,實在無可去。
傅云松便將從邊疆帶了回來,送與我做伴。
這些年來他往來邊塞和京城,安置了不秋這般流離失所的百姓,
他曾說,邊事未定,同胞流離,他便夙愿不能平,
惟愿一朝能夠以此安定山河,換來同胞安樂,海晏河清。
此外他還希秋能多在我邊替他講些好話。
秋自然滿口答應,在秋心中,一直視傅將軍和傅云松如神明。
曾在因思念親友而痛哭不止的夜中對我說過,在邊疆的時候,們拜過皇帝,拜過佛祖,甚至拜過西戎蠻子的神,可最后真正會庇佑們這些普通百姓的,卻只有傅家軍的人。而如今,要復仇的心意,比之于我,同等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