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舒展了眉眼笑開,袖擺,輕輕握住秋的另一只手,我說:「我明白。」
該付出代價的人,猶在這京中食無憂地度日,我又怎會一味沉溺于往事自甘墮落。
「就快要到他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6
傅征將蓉安帶回傅府的第三日,有人在傅府西南角點上了一把火。
雖然家仆發現得及時,當即就來人將火撲滅了,但還是鬧得人心惶惶。
而京中百姓卻好像到啟發,以這件事為開端。
三天兩頭便有人朝他們墻扔石頭,還有在側門口放死禽。
傅征像是終于意識到,他將蓉安接回家中,是一件多麼招來天怒人怨之事。
我聽得他給蓉安下了足令,無論如何,都不準出門拋頭面。
蓉安對此頗有微詞,作為戰俘之被抓回來,上面都沒將如何,傅征卻要讓被困死在后院之中,兩人為此沒發生爭執。
在這樣的爭吵間,傅征第一次手打了蓉安。
我替他記著時日,這離他將蓉安接回去,也不過才第七日而已。
傅征在京中招人恨。
傅家因此想要多招些護院來,奈何他們既名聲臭,又出不起高價錢。
京中沒人去接這個討人嫌的活。
之后傅征好幾次出門,差些被人砸了臭蛋。
這樣的形在兩年前出現過,不過那時候的傅老夫人死命拽著傅征和我的婚約不放。
得我父親不得不出手替傅征打點,他的境況才逐漸好過起來。
如今已是兩年過去了,父親提起傅征,猶是滿腔怒火。
我退婚一事,他礙于從前同傅將軍的義不曾出面助陣,這是父親最后的容忍。
卻了傅家人異想天開的籌碼。
傅家遣人上門那日,我本在房中溫書。
無奈前堂罵得太過大聲,將后宅全數驚了。
我帶著秋過去時,便看見傅府的管事正一臉討好地站在父親前。
任由父親厲聲斥罵,卻只顧著一味地點頭哈腰,半分不敢有怨。
「這是怎麼了?」我朝著父親走過去,輕瞥了一眼那眼不已的管家,轉向著父親開了口,「傅家人那邊又做了何事惹父親怒,只是再多不是,您從前也不是拿下人出氣的人。」
父親膛劇烈起伏著,明顯是氣不順了,指著那管事恨恨不已開口道:「你是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混賬話!傅征那小畜生真是該死,我當初便不該委屈你認下那分婚約,更不該因此幫他!」
說罷,他轉回了廳中捧茶順氣。
不待我使眼,已經先去周邊打聽了一圈的秋回來了。
見的面上帶著薄怒,柳眉倒豎。
「小姐。」秋恨恨剜了前的管事一眼,才將我拉去一邊,語調憤憤湊到我耳邊開口,「是今天傅征遣人來說的,說小姐從前有婚約時便同大公子牽扯不清,如今又當眾退婚二公子,縱使是二公子有錯在先,尚書府也應當給傅家補償,若不然,他就這一切宣揚出去。」
說上幾句,便要朝一旁的管事看去幾眼,后者在的目中頭越來越低。
想來替傅征傳這些話來,他自己也是覺得難以啟齒。
可傳來的話再難聽,真正有錯的卻是傅征而非他。
傅征明知這般說辭會招來父親的怒火,卻讓他人前來代他過。
自己連站在苦主面前的勇氣都沒有。
這樣自私自利冷卑鄙的人,居然流著傅家人的,簡直令人驚詫。
「小姐,這件事只怕是傅家那個老妖婆在背后做主謀,家是眼見著注定好不了了,就要拖小姐你一起下水。」春念最先反應過來,在一旁氣憤不已地開口。
「他們想弄壞小姐的名聲,等小姐日后在京城中輾轉嫁不出去了,還是只有進傅家的門。」秋的聲音冷冷地了進來。
父親這會氣也消了不,頗有些無奈地看向我:「聞月,這件事你如何看。」
「曾經有人同兒講,這世上,沒有誰理當讓著誰,既然傅家都挑
釁上了門,兒沒理由不出手。」我朝著父親恭謹開口。
腦海中還回響著那人的下半句話,他說:「誰說生做兒家便該更加懂得委屈忍耐?兒也可以剛強堅毅,不比男兒差,我的小月在這世間就該自由隨心,你若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萬事有我給你兜底。」
那一獵獵紅,在回憶的風沙中越發鮮刻。
漸我心中永恒的絕唱。
于是當日,坊間便起了流言。
說兩年前那場戰役,軍機被竊取得太過輕易,京城傅家之中,理當生了鬼。
又有人說,傅家父子戰死之后,府眷大多隨之殉國而去,唯有傅老夫人氣定神閑。
為長輩,卻向來不喜長孫傅云松,獨獨偏寵傅征,當初只怕是為了幫助傅征追求蓉安,刻意引狼室。
這等流言一出,出門挨臭蛋的便不只是傅征了,傅老夫人如今也了眾矢之的。
在百年將門,本該比尋常人更該懂得國仇家恨這四個字的重量。
當日若執意以死相,傅征未必會將蓉安這個禍害帶回府中。
可最終還是縱容著傅征去了。
此等作為,再沾上這些真假參半的流言,真是讓人洗不清了。
更何況,如今有細心人比較當初傅家父子的畫像,發現傅征與父親兄長相貌上并不相似。
倒是和老夫人眉眼上有著幾分合。
于是流言又起,說老夫人并非是傅將軍和將軍的嫡親。
所以才這般漠視父子二人的死亡。
一時之間,不用我再派人去散播了,城中關于傅家祖孫的各種猜測四起。
傅老夫人忙于應對流言,再也無法分出心力來對付我。
那日臨走時,我令夏思將那傳話的管事留了下來。
「他也是聽命行事,平白了無妄之災。」我說,「如今他的事辦砸了,回去傅府日子不會好過,不如就留在蘇府幾個郊外的莊子上辦事吧,我過幾日就遣人將賣契給他贖來。」
那管事聞言一個勁地謝首道恩,其間他數次抬起頭來抹淚。
我注意到他的鼻骨似乎較之尋常人塌上不。
夏思將他領走了,我目送著那矮小佝僂的背影,深思不已。
7
先惹來父親怒,斷了他在京中為傅征打點的門路。
又逢我出手針對,傅家人如今的日子不太好過。
傅征日里在宅同人吵架,跟蓉安吵完便同他祖母吵。
傅老夫人溺他,不忍對他進行責罰,便朝著蓉安下死手泄憤。
那的公主,很快便不了待,不斷托人給從前的舊識傳書信。
可回應的人之又。
又過了數十日,我收到了傅征托人遞給我的手信。
他在信中懷念我們過去共同溫書的時,又提及這兩年來,多虧我為他引見徐太師,讓他能夠重新拾得理想。
書信的末尾,是他邀我第二日共同去拜見恩師,謝徐太師這些年來的提點恩。
我看完之后,便將信紙團一團隨手扔了。
傅征哪是想要邀我一起拜訪恩師。
他分明是了我家幫扶,在京中站不住腳了,
迫不及待想要重尋靠山,又怕在太師面前吃得閉門羹,想要借用我與父親的面。
這算盤打得響亮,傅征卻是理直氣壯。
看來這兩年我對他的縱容頗見效,他到了此刻,仍舊以為自己魅力無雙。
第二日,傅征如往常一樣,前往徐太師家求學問書,毫不意外地在府門前便被攔下。
他很是氣惱,卻不肯就此死心離去。
從前傅征總覺得自己是天生的讀書人,恨了傅將軍要他奔赴沙場,舞刀弄槍。
傅家出事之后,傅征被天子斷了將途,轉讀起了書來。
當初他借著我父親的面跟隨徐太師讀書,方才重新有了仕的機會,他自然不愿輕易放棄。
那時候傅征在京中盡酸諷譏嘲。
愿意陪在他邊的人僅有一個我。
他總在無旁人在時,握著我的手,眼神熾熱向我許諾:「待我日后功名就,定然不負你如今不離不棄之誼。」
傅征從來都是個骨子里便很自大的人,所以他在這樣的場合,從不去細看我的眼睛。
是以他才會將我眼中的譏諷看是慕與憐憫。
所謂的功名就,東山再起,不過是有人給他開了一場貓戲老鼠的游戲。
我們都是局中之人,唯獨他半分沒有察覺,還自以為是地做著東山再起的夢。
如今,游戲快到尾聲了。
從前面對他的那些虛與委蛇不必再有。
當傅征忍著周遭人對他的指指點點,獨自站在徐府門外時,我正捧著一幅畫卷,徑直朝他走去。
乍然見
我,傅征眼神一亮,語調十分激:「聞月,我就知道你會來!」
說罷,他有些愧疚地低下頭:「你好像總是在我危難時現替我解圍,如今我對你的愧疚越發深重,真不知該如何償還……」
然而他話未說完,便見我從他前徑直經過,頭也不回。
傅征怔愣在原地,好一會,方才落寞低下頭,自嘲般開口:「也對,你又豈會再原諒我,原是我自作多。」
那副落寞樣子若是不知的人見了,怕是還以為是我負了他。
我實在忍不住,回沖著他開口:「傅征,你又何必往自己上金,連心肝都沒有的人,談何多?」
這些年來,我事事順著他,他從未被我這般直白奚落過,整個人后退半步,方才囁喏著開口:「我是想向你道歉的。」
「道歉?」我冷眼覷著他,揚了聲調,「曾經有人同我說過,若是被人冒犯,必要對方同才算道歉。而你,你是如何做的?」
我朝他欺近一步,低聲細數:「在我的定親宴上,棄了我去護著一個賤奴罪俘,退親之后仍舊打著我家的旗號四招搖,遣人來我父親跟前貶低奚落于我,這就是你的道歉?」
字字句句說得傅征面慘白,他無可辯駁。
我看著他這張懦弱的臉,腦海之中,卻回憶起另外一個人的影。
那時年的他在對傅征進行訓誡,他說:「大丈夫生在世間,但求明磊落。恃強凌弱,忘恩負義者,非我傅家子弟。」
我輕笑著后退半步,居高臨下俯視著垂首喪氣的傅征,一字一句開口:「你當真比不上你兄長半分。」
此話一出,傅征瞬間睜圓了眼。
「蘇聞月,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被踩著了痛點,沖上來便同我拉扯。
我轉快步朝徐府中走去,傅征被府門前的護衛攔在了后。
這一攔便不得了,竟讓他親眼見證了本該在傅宅中足的蓉安,笑容甜地攀著徐家長公子徐出了府門。
有秋和夏思故意遮擋,蓉安不曾第一時間見著傅征。
在過門檻的時候,一個不小心站立不穩,整個人朝著徐的方向倒去,在被牽手扶定之后,又不急著起,反而抬眸朝對方出個怯笑容來。
只是下一秒,便整個人被傅征從徐懷中一把拽了出來。
還沒來得及抬頭,重重的一掌便落在了的臉上。
「傅郎?你這是做什麼?」面帶著驚訝,眸中瞬間浸滿了淚,捂著臉看過去時,整個人我見猶憐。
「同我回去。」傅征一肚子的怒火無發泄,但終究是要臉,沒在他人府門前同蓉安吵起來。
可惜旁邊看戲的偏偏不放過他。
徐打著扇,瞧了瞧傅征,又瞧了瞧他懷里的蓉安,做出恍然大悟狀,語調悠悠開了口:「原來蓉安姑娘并沒有打算同傅兄分開,你二人既還深義重,那先前姑娘的提議,在下便不當真了。」
徐語焉不詳,卻句句往傅征的心頭上挑撥。
蓉安顯然也不明白先前還對熱不已的徐因何突然轉換了態度。
只能面絕,被鐵青著臉的傅征一把拽著頭發拖了回去。
待兩人的背影徹底自人群中消失后,徐立刻收了笑,手中的竹扇叩一聲合攏在掌心,冷聲開口:「知道我們在收集畫卷了,想要去看那些圖,刻意同我說了似是而非的話。」
我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抱著的畫,這是近十年在云朝興起的人圖。
畫上的子是云朝閨秀的裝扮,形上卻更為小,神姿容皆是一副怯小意狀。
不知何時起,坊間便有了這樣的說法。
云朝子雖好,卻不及瀛洲更懂得做小伏低,夫君。
且云朝子量大,五開闊,顯得厚重笨。
唯有如瀛洲那般小纖細,秀口小鼻,才是真正的秀雋逸。
當初被人們當作笑話的言論,在近十年來,竟真被逐漸奉為主流。
百姓的審在一些人有意的推波助瀾下,一點一滴發生改變。
而云朝子,開始不得不為了追逐更為的態而減食量,將自己至孱弱來迎合時人審。
但終歸不是每個子都能出那般的形的。
于是,混雜著云朝和瀛洲子各自優勢的人圖現世,且大為流行。
但凡是畫作,總有原型。
而這些人,或許便是當初幫助蓉安盜取機的細。
當上面那位察覺到這一點時,便開始命令徐家著手收集這些畫冊。
將軍府是他們的重點關注對象,于是我主找到了徐氏,與他們聯手合作。
這兩年來,我跟在傅征邊留心,才發現傅宅之中,已有些個混有瀛洲人特質的下人。
想到曾經嚴防死守的將軍府,竟在不知不覺間早被這些人滲,我便覺得心頭懊喪
。
若是當初能夠早一些發現……
見我緒低迷,徐主接過話題:「父親遣人去查了,畫中這些人,多數確有其人,且早在云朝婚生子,誕下的后代皆送進了各高門之中。」
「蓉安想對這些畫冊下手,阻止我們繼續查下去,便以你為切點,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今日來,是想請你將從傅征手中接過去。」我同徐并肩走著,朝他看去。
在得到肯定答復后,我心頭只覺得一陣嘲諷:「當真以為云朝男子個個都是傅征,腦中除了沒別的東西,就沒有想過,如今這般份,沒有一到京城便被下獄斬,反而能夠借著被發賣的名義輾轉各高門,究竟是得了誰的首肯。」
是誰故意在上綁下一線,任由鼠行,想要將的同黨盡數引出。
徐沉默著,快要到了前廳時忽而頓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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