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歸,倦鳥歸巢。
其實,他也害怕死亡,也留這個世界,可是他的路走到盡頭了。諸航想起他聽到火警警報時抱著頭無躲藏的樣兒,U盤被扔進馬桶後絕灰暗的表,眼淚默默過的臉頰,聚集在下尖上,晶瑩剔。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人死如燈滅,塵埃落定,一切都付諸流年。他短短的人生,榮耀過,高尚過,虛榮過,迷茫過,炫目過,也算活得跌宕起伏、彩紛呈。
“你會帶他回家嗎?”梅娜不放心地問。
諸航慘然一笑。港城演藝界有個傳說,梅姑深過華仔,華仔會不遠千裏去探的班,會買花去聽的演唱會,會在深夜飛車去陪喝酒、聽傾訴,甚至在過世後,他為扶棺,可是他沒有娶,因為他對沒有,隻有珍視和尊重。人的一生,可能總有那麽幾回,總有那麽一個人,一些事,和無關,卻無法棄之不管。
欒逍坐在諸航的邊,他今天穿白襯,黑的發梢掃在領子上,出一點點潤白的脖頸,那黑白極其協調又素淨,清清淡淡地在那裏,就像他的坐姿,看似隨意,卻已然定。
“今天神好點了嗎?”他對很關心,神間是掩飾不住的焦慮。諸航微微低下頭,修長的手指環繞著紙杯,藍的管清晰可見,手指僵,手背上青筋暴突。“好多了。欒老師,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欒逍詫異突然的疏離:“什麽事?”
“帶我去見李南大校。”抬頭看著他,目冷靜。
欒逍淡定的神再也撐不住,了兩下。
“我知道他在港城,我知道你就是夜劍裏麵那個著名的狙擊手高嶺,我知道卓紹華首長把你借調到536,並不隻是為保護我的安全,從一開始,你真正的任務就是等待周文瑾的出現並殺他。”
三十六計第一大類勝戰計之第一計“瞞天過海”,第四大類混戰計之第一計“釜底薪”,應該說都功了。夜劍果然是把鋒利無比的劍,一旦出鞘,見封。局麵變得怪陸離,方向陡變,曾經道貌岸然的A國、E國和D國都連忙夾起了尾,而旋渦中央的港城卻奇特地置事外,立於安全之界。李南親自打來電話作的匯報,他不是表功,他是向卓紹華要人。
“欒逍的任務已圓滿完,後麵,他直接隨我回夜劍,是不是?”
卓紹華了鼻梁,從夜劍到達港城起,這一周,他沒離開過GAH,一天了不得睡四個小時。已經表現出不合作的抗議,可是腦神經卻還是繃著,一秒都不肯鬆懈。“是!”
“他被你借去的這幾個月,職責、職責外,都表現傑出,是不是?”
這個李大個子到底要說什麽?“是!”
“那麽,你不能就這樣讓他回夜劍,你得有所表示,立功、晉升都可以,他不挑。男人不能太小氣,會讓人瞧不起的。是不是?”
卓紹華歎息,李大校不從商簡直是商界的巨大損失。“你呢,要不要順便也一塊升一升?”
“我升職,在理之中,不升,我也不會嘰嘰歪歪,大男人拿得起放得下,我是個海納百川、虛懷若穀的人。”
“我敬重海納百川、虛懷若穀的人,李大校的升職不在我職權範圍,但是我一定會以私人名義在李大校回京時送上鮮花一束。”
搶在李南咆哮前,卓紹華掛上了電話。任務完,負責“二月風暴”的工作人員今天都準時下班了。夜如胭脂,一點點在窗外塗抹開來。四周,是安靜之外的另一種靜謐,時間凝固下來的厚重覺。
一道閃電掠過窗邊,的雷聲一步步隨驟起的疾風送到了耳邊,這大概是北京初夏的第一場雷陣雨,不知能不能落下來。港城那邊倒是天天有雨,他是從天氣預報看到的。
他和諸航一個多月沒聯係了,他知道是謹慎,做任何事都會首先考慮對他會不會有影響。他為過兩次分,一次是生帆帆,一次是在特羅姆瑟時。沒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樣誇張,但真是有點張的。是空降從軍,和從軍營慢慢磨煉出來的軍人不同,對有些事的看法、理方式,都帶有一點隨。他沒想過去糾正,隻要不違背原則,他願意讓保持自我。
周文瑾死了,在現場親眼目睹,應該驚呆了吧,會怎樣理解這件事?
早在三年前,幾報網陸陸續續被破壞,相關人員無故失蹤、離奇死亡,上麵就提出了“狩獵計劃”。有些病癥,治表不治裏,是得不到治的。諸航不知,當年周文瑾在升級軍中檔案防護係統時,備份了一套帶去了A國。“二月風暴”不過是他故技重演,隻是上次很,這次很高調。“狩獵計劃”名單上的第一位就是周文瑾。
周文瑾……卓紹華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書卷味很重的青年,他剛從國外學歸來,站在自己麵前,有些張。自己問他是否認識其他和他一般優秀的計算機人員,青年說他有一位學妹,諸航,是個計算機天才。那時,諸航剛生下小帆帆不久。卓紹華看著青年清俊的眉眼,覺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地看看他。第二次見麵是在擊場,諸航被瑋捉弄了下,他怕心裏麵鬱悶,帶去打槍。剛好,青年也在那裏訓練。青年可能是察覺到了諸航和他的關係不一般,在車上當著他的麵,顯擺自己和諸航師兄師妹之,諸航難堪得都不知怎麽接話。第二天,青年竟然直接衝進他的辦公室,責問他對諸航做了什麽……沒有硝煙的戰爭就是從那兒打響的,怨恨、惱、絕在心裏埋下了種子,隨著歲月瘋長,然後一步步就這麽背離了軌道。
過去的五年,青年好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他卻能覺到對方的存在。時間越久,這種覺就越強。他知道青年仍然在意諸航,這種在意並不是因為,而是自己曾經青的那段時回不去。在那段時裏,他是真正的周文瑾,他青春、、自信,關於人生,他有許多計劃,關於,他有著好的期待。
如果他要找上諸航,將會以什麽方式?擄掠這樣的遊戲,高手隻玩一次,因為他知道對手並不弱。寧大人質事件一出,自己以一個軍人敏銳的嗅覺,嗅出空氣中飄浮的異常粒子,便向夜劍借調欒逍來寧城。他承認他有私心在裏麵,可是隻有欒逍陪在諸航邊,他才能勉強放心。
“二月風暴”的行是他布置的,在機場殺保羅是他的命令。這個世上是沒有藏得天無的心事,隻是了一點細致微的察。以諸航的聰慧,都會分析出來的,可能也會理解他在其位的職責所在。
隻是有些事,理智上會說服自己理解,可是上有道坎,卻怎麽也不過去。那個人周文瑾,那個人是最純真的風花雪月,那個人給過一段好如清晨的時。他以這樣的方式離去,又一次把他留給的記憶上漆、著、保鮮,一遍遍地提醒著,他來過,他存在過,他不準忘。
雨下下來了,瓢潑大雨遮蔽了萬,雷鳴聲響在屋頂上空,雷雨天那種土地散發出的腥氣和經雨水肆的植被的青味,從窗裏滲進室,然後,呼吸也了。
秦一銘推門進來:“首長,您今晚不能再待在辦公室了,您得回去好好休息。”
對,好好地洗個澡,吃點清淡爽口的,好好地睡個覺。可是他說出口的卻是另一句話:“不著急回去,先送我去個地方。”那是晏南飛的地址,隔壁小區住著諸盈。
雷陣雨來得急,走得也快。車開到半路,雨停了,風住了。要不是地麵上有積水,很難讓人相信剛才曾有過那番狂風疾雨的場麵。
晏南飛開門時,愣了愣,下意識地朝後麵看了看。“航航還沒從港城回來?”
“還要在那邊待幾天。”卓紹華聞到室有煙味,還有一縷他小姑卓用的號稱用九百九十朵玫瑰才能提煉出一滴的香水味,目掃過茶幾上相對擺放的兩隻咖啡杯,他一時間尷尬得無地自容。“晏叔……”
李大帥和卓明一起退下來後,李大帥樂嗬嗬的,今天釣魚,明天養花,後天跟人學京劇,日子過得充實而又高雅。卓卻是非常失落、空虛,不敢對卓明說什麽,隻得找歐燦傾訴,話裏話外抱怨得很,聽得歐燦耳朵都磨出了繭,恨不得看到就躲。誰也想不到竟然會找上晏南飛,當初他倆離婚時,的決然、冷漠,後來怎樣折騰,晏南飛一直表現得包容、大度,所以就連堅決站在卓那邊的歐燦,也無法挑晏南飛什麽刺。作為卓的侄子,雖然晏南飛是諸航的父親,卓紹華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
晏南飛攔住他即將出口的歉意:“我和卓是沒有什麽關係了,聽說幾句話,我還是有這個時間的。但是我對說,下次過來找我請預先電話聯係,我不可能時時有空,而且這麽晚,也不是很方便。我們的年紀不會讓別人多想,可是悉的人看到,會讓孩子們難做人。”
小姑走的時候一定是灰溜溜的,來這兒,本來就是自取其辱。卓紹華連耳朵都滾燙了。“下次要是打電話,晏叔就說沒空吧!”
“我想應該不會再來了。”晏南飛平淡道,“你別多想,找我不是說後悔了,想和我複合。那麽驕傲,那樣的事做不來。我和好歹做過多年夫妻,談不上最懂,我應該也是很懂的。隻是想找個懂的人說說話。”
這個醒悟會不會太晚,會不會太可悲?但這卻是不可磨滅的事實,路,隻要走過都會留下印記。他們會,諸航和周文瑾也會。
“在一起的那幾年,我們也是有過好時的。不過,現在的時更好。”晏南飛笑了起來,“你是喝咖啡還是喝茶?”
卓紹華拘謹道:“如果可以,我想喝點酒。”
晏南飛一挑眉,打量著卓紹華。“行,我陪你,隻是下酒菜寒磣。”
“沒事,我不講究。”卓紹華解開上上方的紐扣,去洗手間洗了把臉,過來時,晏南飛把酒和菜已經擺上了。酒是42°的五糧,菜是一碟午餐,一碟水煮豆。“豆是駱佳良晚上送來的,梓然突然說想吃,他找了幾個大超市才買到。”
卓紹華笑了,拿起酒瓶倒酒:“高考的孩子得罪不起。”
晏南飛臉上浮起一悵然:“航航高考時,不知道有沒有想吃什麽,不知道有沒有買到,那時候質不像現在這樣富。”
卓紹華端起杯子與他的了:“諸航要是小時候在您邊,您不知會把寵什麽樣。”
晏南飛神往道:“我一定是個沒原則的父親,哈哈,但是航航不會有現在這般出息。諸爸諸媽還有諸盈、駱佳良,他們把航航教得非常好。”說到最後,聲音低了,往事還是不宜多提。
“晏叔現在依然是個沒原則的——外公。”卓紹華故意拖長了聲音,這話匣子一開,晏南飛整個人都飛揚起來:“兒上次來北京,我們不知相得有多好。那孩子太可了,團子一樣,我們坐地鐵時,我給講故事。每當聽不懂的時候,都會那樣呆呆地著我,神茫然天真,模樣懵懵懂懂。可是遇到擅長的事,又特別有主見。有一次,在沙發上拚圖,我在旁邊看了一會兒,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意見,可惜都是錯的。看都不看我,一心一意地按自己的想法拚。”
卓紹華仔細聆聽著晏南飛說的每個字,竟有些著迷了。
諸航你知道嗎,這麽可的兒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因為相決定再要的那一個孩子,有一天,當我們老了,也會有屬於的孩子,我們就會像晏叔這樣,為沒原則的外公、外婆。
諸航,你願意陪我到老嗎?
酒不知喝了幾杯,手機響起的時候,卓紹華起去臺接聽,四四方方的房間突然晃起來,他這才發覺自己好像喝多了。
還是那個李大個子,這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商!“李大校,你的提議,我們可以明天再討論嗎?我頭現在有點暈。”他盡力拽住殘留的清明,口齒清晰道。
電話那端,李南吼聲如雷:“你暈死也不關我的事,我告訴你,你老婆瘋了!”
“你才瘋了,你全家都瘋了。”諸航毫不示弱,以暴製暴。
“你沒瘋,會大白天的跑過來向人要?”李南嫌棄地蹙著兩道濃眉,闊目圓瞪,任誰遇到這事都覺著很詭異。
諸航到他麵前,個子矮他一截,氣勢卻一點也不遜。站在門外的欒逍悄悄帶上房門,裏麵一旦開火,他如在場,會很不好辦,幫誰都不是。
“你別回避我的正題,我再問一遍,保羅死了沒有?”
“死了!”李南強忍著心頭的怒火。
“你確定是不是死了?不會變僵?也沒機會複活?”
李南直手臂,他被說得起了一的皮疙瘩。“你驚悚片看多了吧!”
“回答我的問題。”諸航咄然地瞪視著他。
李南攥拳頭:“諸中校,我是不打人,可是把我急了,在我眼裏,人是沒有別區分的。是的,他死得不能再,估計重新投胎都難。”
“檢查過沒有,確定裏沒有埋芯片什麽的?”
得,驚悚片改科幻片了,還敢說自己沒瘋。李南沒好氣道:“他現在除了那個名字,其他的和太平間裏拉出來的任何一沒什麽區別,你滿意我的回答嗎,諸中校?”
“既然這樣,名字留給你們,功過簿上怎樣寫,也請隨便,請盡快火化,骨灰給我。”
李南聽出門道來了:“你要給他收?”對,他忘了這茬,這兩人在特羅姆瑟一起待過八個月,在北航也曾是師兄妹。“不好意思,在港城警方手裏,我無能為力。”他攤開雙手,一副莫難助的樣子。
諸航抿著,死死地看著他,看得李南如芒在背,看得他相信如果他不答應,會拆了這間屋子,不,會生吃了他。唯子與小人難養也,真理!他不不願地打了個電話,邊腹誹邊寫了個地址。“我和那邊說好了,你過去,會有人接待你。”
“辛苦李大校了。”諸航丟下譏誚的一瞥,開門出去。李南咧咧,自言自語道:“怪氣給誰看呀,你要裝有有義,我又沒義務配合你。真不懂卓紹華眼睛怎麽長的,這人要原則沒原則,要紀律沒紀律,還敵我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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