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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昭昭》 第五十九章 煙鎖芙蓉1

“暑搖比翼扇,寒坐並肩氈。子笑我必哂,子戚我無歡。來與子共跡,去與子同塵。”

清辭心頭震,一不好的預猛地裹挾住掙紮著想要開錦衛的桎梏,卻見蕭焎臉上的笑又燦爛了幾分。

他不要老死深宮,他不想為誰的拖累,他不要他不能自由的羈絆。如果一生被囚,不見天日地跪著生,如果不能站著活,那麽他寧可站著死。

他的目臉上流連了最後一次,像年人告別時隨口一說的約定,輕鬆而歡快。“璲璲啊,記得替我去看看海闊天空。我們,來生再見了。”說完毫無征兆地往後一倒!

蕭焎一瞬間就消失在了眾人麵前。清辭先是怔了一瞬,猛然間明白發生了什麽,竭力一掙,終於掙那兩個錦衛,衝到懸崖邊,隻看到蕭焎墜落下懸崖的影,片刻就消失在視野裏。

像太墜落進了深淵,可明天卻再也不會再見。

“小火哥哥,小火哥哥……”為什麽這麽傻。清辭跪在懸崖邊,哭得不能自已,直到昏了過去。

理完當日政務,蕭煦才往綏繡宮去。時影低聲把事始末稟報完畢,蕭煦聽罷沒有說話,臉上也瞧不出什麽緒,隻輕輕轉著手裏的石頭。

到綏繡宮時,曾同鳴正在給清辭把脈。他的手指搭在手腕上,眉頭卻不自然地蹙深了。聽聞侍唱喏,曾同鳴忙鬆了手起見駕。

蕭煦免了他的禮,走到床邊坐下。床上的孩子像一朵被霜雪侵欺過的花,麵容蒼白慘淡。“怎麽回事,還沒有醒嗎?”

曾同鳴回道:“姑娘應是哀怒傷肝,誌過極,氣逆升,擾神明,這才會突然昏仆。微臣以為用些疏肝降逆、活通瘀的藥應該就無大礙了,隻是微臣尚有些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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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同鳴說話的時候,蕭煦正握著清辭的手,聽得心不在焉。的掌心中有新磨出的傷痕,脖子上纏著白布。這些傷他心底有些綿的刺痛,一時分辨不出來是心疼,還是心疼為了別人傷了自己。

他掌心裏的手指忽然了一下,蕭煦一喜,忙俯去看,“小栗子?”

清辭緩緩睜開眼睛,雙目茫然地看著空中,似乎還沒想起來在哪裏。

,要不要喝點水?”

清辭的眼睛,沒說話,卻似微微點了點頭。蕭煦人送了溫水,墊了枕讓靠著,親自試了溫度,一小勺一小勺喂了點水給

因清辭忽然轉醒,曾同鳴剛才的話也沒說完,隻得候在一旁。

清辭喝了兩三口就再喝不下去了。蕭煦倒沒勉強,想起剛才曾同鳴的話似乎隻說了一半,便轉向他問:“院史剛才說有些疑慮?”

曾同鳴道:“若沒診錯,姑娘應該是有了喜脈。但或是月份尚早,微臣還有些不確定。所以有些藥要格外小心……”

曾同鳴這些日子沒同這位紀姑娘打道,皇帝寵縱之,人人都看在眼裏,更別提方才這樣萬種的模樣。是以錯認為這孩子定然是蕭煦的。但他的話剛說完,房忽然安靜得嚇人。

眼覷見蕭煦的下頜線在收,額角青筋現,心中一驚。驚疑不定間聽見蕭煦開口,“你們都到外麵去,誰都不許進來。”聲音一貫的沉靜,但其中飽含的殺意,又莫名的懾人。

的人倏然退了個幹淨。

清辭也覺到了他周的寒意,像弱小的嗅到了危險,心底生出了恐懼,下意識地想要往床角

蕭煦緩緩轉過臉,一把握住的手腕,把提到麵前。寢廣袖,往上一推,胳膊輕而易舉地就了出來。他為親手點上的守宮砂,果然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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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麵孔冷得嚇人,目鷙,裏頭卻像燒了一叢烈火。清辭想要把胳膊開,可手腕被他死死扣在掌中,馬上就要被碎了一樣。

“孩子是誰的?”淬了冰的聲音從他牙出來。

清辭抿著孩子本就失了的麵孔因恐懼越發蒼白,俏麗圓潤的鼻尖,滲出薄薄一層冷汗,眸子也蘊了一層淚。媄楚楚,骨子裏自有一番難掩的婉憐。他不由得去想,是誰揮手折花,摧染芳津?是誰染指了他的小栗子!

“誰的?!韓昭,還是小火?還是別的什麽男人!”

他提到小火,清辭的瞳孔猛地一,眼眶裏的淚再也盛不住,滾了下來。“小火……小火哥哥。為什麽要死小火哥哥……”

小火哥哥,小火哥哥!

他心底怒火再也抑不住,瞬間頂了上來,燒得人失去了理智,抬手一臉上!

角立刻就滲出了,整個人懵在那裏。像人赤撲倒在荊棘叢裏,那痛一下就進了心深著他,驚詫、委屈、失,最後是哀傷,為什麽心這樣痛呢?

但這深刻的疼痛卻徹底將心底的恐懼擊碎了。

蕭煦一把揪起襟,拉到麵前,怒不可遏,“小火哥哥、小火哥哥,是不是是個男人,你都要喊他哥哥!你果然是……”

清辭淚眼朦朧中浮起一個淒惶的笑,抹掉臉上的眼淚。“我果然是?我果然是天生下賤,是不是?那麽請陛下放開手吧,不要讓我這個下賤的人,髒了您的手。陛下從前,不就是如此厭惡我嗎?”

輕輕笑著他,又有一滴淚從臉龐下去,也僅僅一滴而已。

那些被時掩蓋的真相,就這樣原形畢,曝在兩人麵前。他恍惚若不著寸縷在鬧市的人,先是一,接著惱怒。眼中的不屈和反抗,太陌生,晃了他眼睛。角滲出的猩紅的,也刺得他一陣一陣的疼。

“我教你讀聖賢書、明禮教,立清貞,你怎敢做下這等賤之事!不知自,無茍合、非婚生子!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是不是,你還知不知廉恥?!”

仰著臉,目凝視著他,雖然淚眼婆娑,但神寧靜,聲音輕

“民和陛下所讀之書,未有不同。書上人‘強毅正直,立言必信’。書上說,‘君子主敬以直其,守義以方其外。敬立而直,義形而外方。’”

“可陛下做了什麽呢?”

“我的畫像是你給小火的,對不對?張信從一開始就是你的人,是不是?銀鈴也是你安排到我邊的,對吧?你早知道梁廠督是我的舅舅,你讓我苦練先皇的字,你可以毫不猶豫地把我扔在先皇的龍床上。”

“陛下,你想過沒有,倘若小火沒有救下我,那我如今是什麽樣呢?是守節一死,還是做了你父皇的人,未來老死皇陵?所有這一切,都是你的一盤棋,對不對?”

“大哥哥,我算什麽呢?你為什麽這樣對我呢,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呀。是不是一個低賤的人,的真也就隻配被踐踏,不配被珍視?還是說,這世間的規矩,約束的從來都是別人,而不是那些站在雲端的人?”

的聲音那樣輕,可一句接著一句,問得他啞口無言。

“放肆!”他的手又揚起來。

清辭無畏地著他,再也不是那個會哭著說“害怕”、說“疼”的小孩了。

那日夜相伴的似水流年,那風雨共度的冉冉韶華,都湧到他心頭,他的手終究沒有落下。

清辭離了他的掌控,慢慢地坐直,整理好自己的衫。“陛下,我出下賤,可不是不自的人。我我所,非行之事。每行一步,皆無愧於我心。”

“即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我的,屬於我自己。陛下有什麽權利縱我呢?既然您如此輕賤我,為什麽一定要把我留在這裏?”

“陛下到底當我做什麽呢?我不是奴婢,也不是後宮裏的嬪妃。奴婢做到了年紀也要放出宮的,就算是公主,到了年紀也要嫁人的。這宮裏隻有一種人可以永遠陪著陛下,那就是陛下的嬪妃呀。”

“那麽陛下,你當我是什麽?”

一直溫弱小,可又那麽堅韌。他忽然發現,他可以讓天下臣服,卻無法讓一個弱的孩子全然地聽命於他。

他的每一步,都是有所計較考量過後的決定。是的,這個人能搖他心神片刻,卻無法撼他心中早自的原則,讓他了方寸!

然而,果真如此嗎?

終於問了他自己都不敢問自己的問題,他到底當是什麽?

他以為虧欠了他,他以為就該補償他,他以為卑賤,活該被人利用,他以為他能掌控的人生……他最擅長算計人心,可到頭來卻算了自己的心。因為一直逃避這個問題,所以不清不楚地留著,用一點往日分去掩蓋他心底見不得

他的盛怒的麵孔忽然弱下來,又變回了當初澹園裏那個了傷的年。目著偏執的,仿佛要被奪去心的孩子。

“小栗子,你說過要一輩子陪著大哥哥的。”

對,說過。那時候他說,“我們都有父兄姐妹,又都沒有。小栗子,往後這世上你可願做大哥哥唯一的親人。不論如何,我們都不要離棄彼此,不會背叛彼此。”

說,“大哥哥,阿辭會照顧你一輩子。”

清辭垂下眼,淒然一笑,“可是大哥哥已經不是大哥哥了呀。你不要問我怎麽知道的這些,我隻想問問你,這些是不是都是真的?”

“梁廠督答應過三叔公,會把書討回去,先皇都要允了,是你的人在先皇麵前進言,阻止了;大哥哥說,有一天我也可以走進鴻淵閣,可是你又暗示我父親,讓我永不能嫁人;大哥哥說,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我好……”

“真的是這樣嗎?大哥哥答應過我的事,沒有一件,哪怕一件兌現過。而我,自始至終,從來沒有背棄過大哥哥。”

“大哥哥教我,‘一言貴於千金,一諾重於千鈞’;大哥哥教我,‘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我都牢記於心,可大哥哥都忘了吧?”

“既然大哥哥什麽都做不到,那麽就當我們從來什麽都沒有說過。如果我隻是你的一枚棋子,請你像對待一枚棋子一樣對待我。既然已經無用,可以棄、可以毀。”

“陛下已經有了您想要的一切……我替陛下高興,真的。”

“我也不再奢求大哥哥的真心,就像,我再也不會奢求我父親姐妹我一樣。我什麽都不要了。”

這樣平心靜氣,平靜得他害怕。小栗子想要的很多,但麵前的紀清辭,什麽都不要了,他用什麽去抓住一個無無求的人?

他以為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可“浮生卻似冰底水,日夜東流人不知”,歲月一雙無手,早將世人扯得麵目全非。

他的腦中嗡嗡作響,痛極失笑,“你什麽都不要了?”不要他了……

他猛地的下,想要、毀了、砍泥、燒灰,從此日日夜夜隻能陪在他邊。他冷笑,“你隻要韓昭對不對?你要去找他對不對?孩子是他的?”他手下又加重幾分力氣,的臉在他的掌心裏也變了形,仿佛被出一個不屑一顧的輕笑。

清辭說不出話,也不想說話,不想看他,目默默地落在那香爐裏嫋嫋騰起的輕煙上。

嗬,果然是韓昭!

乞幹人異,他本要駕親征。但立國之初,朝中,他無暇分。韓伯信了重傷,韓昭請戰,他立刻就允了,並不留質。是因為那年同韓昭深談過一次,他知道韓昭是怎樣的人。

韓昭去紀家娶,他知道,因為紀德英第二日就上本參了韓昭,這親事他不認。那日韓昭同清辭在城門前分手,他知道。他對於男人所謂的真不屑一顧,何況是韓昭那樣心高氣傲的一個人?篤定兩人再無可能。

後來出宮去,他也知道,隻是他政事繁忙,無暇細顧。更是因為他向來自信自己對的教化。後來派時影將追回來,走得那樣幹脆,他便也沒往心上去。誰想到竟然!

他瘋了一樣抓住的肩膀,得指節作響。“你怎麽敢?!你敢離開我,就不怕我殺了韓昭?!”

清辭終於把目投回到他臉上,“陛下,我們是一起長大的人啊。你太了解我,所以可以用很多東西困住我、利用我;可我也了解你啊。我知道陛下的宏願,知道陛下的理想。”

“陛下就算殺了我,也不會殺他。你還要他給你守邊疆啊。”微微笑了笑。

那樣疏冷的笑刺痛了他的眼,麵容猙獰,“朕不殺他,但朕也不會讓你留下他的孽種!”

“曾同鳴進來!”他高喝一聲。

“陛下……”打斷他。的肩被他得生疼,忍得辛苦,說出的話也有氣無力,但除了淡淡的哀傷,什麽都沒有。沒有懼怕,沒有驚慌。

“陛下要想傷害我的孩子,我這樣一個弱子,真的無力阻止什麽。可,我還可以死掉呀。我讀過那麽多書,知道千上萬種的死法。”

輕輕笑了一下,兩串淚同時滾落下來。“要是我的孩子有什麽意外,陛下,你看到的,一定是兩。”

蕭煦瞳孔裏泛起兇狠的波濤,眼前這個人是誰?他的小栗子呢,是誰走了他的小栗子?

“你竟然敢威脅朕嗎?”

“民不敢,陛下是沒有肋的人,不會被人威脅到的。民隻是在告訴陛下我的選擇而已啊。民卑如蚍蜉,不敢有撼天之心,更沒有撼天之力。”

,陛下……這是他們之間難填的滄海,不可逾越的迢遞關山。

是他把推開的,自始至終,他在不斷地推開。可到此刻,他才明白,跟隨著他,是因為願意;可當不願意了,就會毫不留地走開。可他怎麽辦?他的一顆心,被帶走了,若要離開,如同要挖走他的心。

不可以,他不允許!

他毫無征兆地把抱住,低頭去吻,“打掉孩子!小栗子,我既往不咎,好不好!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遲來的擁抱,並不是小時候憧憬過的那樣溫暖;遲來的深,是這樣荒誕可笑。

這個擁抱,再不沒那個大哥哥的溫,而是充滿兇狠的掠奪。推著他,拚命地躲開他的,“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這樣厭惡他,這樣抗拒他!他徹底陷不可自拔的瘋狂裏,妒忌吞噬著他,一想到被人染指過,那人的手拂過純潔的,那人侵略進,那人讓有了孕……他想到這裏就想殺人!

他一把撕開襟,欺而上。心底暗無天日的衝出牢籠,四散奔流。是這樣的,原來他想的,就是這樣。親吻、占有,讓為自己的一部分,永生永世糾纏在一起,再不分開。

清辭從來沒這樣害怕過,躲閃不開,終於嚎啕大哭了起來,“大哥哥……”那樣害怕,那樣弱。

這一聲他尋回了一點理智,他抬起頭來,臉上全是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哥哥,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阿辭好怕……”

他像被回憶猛地扯回了歲月裏。

“大哥哥,你別難過啊,吃了藥就會好的。”

“大哥哥,阿辭以後做你的眼睛。”

“大哥哥,這個好吃,給你吃。”

“大哥哥,你笑起來真好看,你要多笑一笑啊。”

“大哥哥,我好怕,讓我在你邊上待一會兒行嗎?就一會兒,我保證不會打擾到你。”

……

“我不要做你的大哥哥。”他的眼中有了悲意。

“你要做什麽呢?”

是啊,他要做什麽?做的男人麽?

他從上退開,清辭得了自由,忙抱住被子,到角落裏,驚懼地盯著他的一舉一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一團,抵的姿態、防備的眼神……

理智重新回到他上,那張臉也恢複了往日的沉靜冷淡。“既然你要背棄我,從今天起,世上再沒有大哥哥,也沒有小栗子。”

清辭的心還是痛的,被欺騙的痛,被侵犯的痛,失去曾經的痛,遠離人的痛……所有的痛此刻都織在一起,讓猛地嘔吐起來。

蕭煦冷冷地看著,心也沒了知覺。

“既然你要跟著韓昭,那就去盡你將軍夫人的本分,留在京中為質,直到他為我平北疆,直到出兵權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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