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人跟我說,但是我也知道,宋王完磐大婚典禮,正有條不紊地準備著。
一日午後,完宗旺匆匆回府。
我發覺他神有異,大訝異,便問他是否發生了什麽事。
他道:“妃被關押在牢房。”
懷被關押了?為什麽?犯了何事?
他按住我的肩,安著我驟變的緒,“莫急,待我慢慢跟你說。”
據他在宮中的耳目傳出的消息,今日早上,完鋮忽然駕臨儀殿。
懷剛用過早膳,靜立一旁,看著太醫和侍在寢殿中搜查。
太醫在鎏金狻猊的香屑中發現有異,還在床榻的暗格中發現一小包毒。
完鋮大怒,就將懷關押起來。
毒?
我一震,“陛下以為懷下毒毒殺他?”
完宗旺道:“不是以為,而是事實。”
我恍然大悟,懷接近完鋮,為金國寵妃的目的,在於毒殺金帝,為親人複仇雪恥。
懷,為什麽這麽傻?這不是自取滅亡嗎?
“那順德姐姐呢?”我急忙問,完鋮會不會認為們是同謀?
“順德暫時無事,不過也被足在寢殿。”他握住我的手,“莫怕,我不會讓你到牽連。”
我才發覺,自己全抖,抖得厲害。
事敗,懷一定活不了,完鋮鐵定不會放過,順德有沒有參與此事?會不會牽連?
我惶惶然看他,“你覺得我與此事無關?”
完宗旺頷首一笑,“你與妃有無合謀,我很清楚。”
他信我,我是不是該欣?
可是,我著急的是懷和順德。
我悲哀地問:“懷和順德活不了,是不是?”
他半摟著我,著我,“此事尚不明朗,宮中一有消息,我很快就會知道。湮兒,冷靜一些,總之你會沒事,嗯?”
我靠在他肩頭,腦中糟糟的。
半個時辰後,宮人來報,完鋮宣完宗旺與我進宮。
當侍帶我們來到牢房的時候,完磐、樂福和嘉福,國相完峻和永福已在此。
完鋮宣我們一道進宮,究竟有何目的?
樂福、嘉福和永福神驚恐,想必也知道了懷下毒一事。
完峻則是一副冷淡的模樣,與完宗旺低聲說著什麽。
而完磐,在我進來的時候,看我一眼,眼風淡然,此後再沒有看我。
不久,完鋮駕到,眾人行禮。
他坐在審訊犯人的長桌後麵,似笑非笑,瞧不出是喜是怒。
然而,這樣的神,更讓人害怕。
接著,順德在侍的監押下,步牢房。
著金國宮妃裝束,團衫,六襇長,冷豔得勾人心魄;神淡淡,冷寂得瞧不出任何緒。我看著,也看我一眼,平靜無波的眼眸表達了的心:要我冷靜,要我袖手旁觀。
“朕宣你們來此,是想讓你們知道,朕寵的妃究竟做過什麽事。”他微微一笑,目掃過眾人,最後停留於順德上,“順德,懷下毒一事,你聽聞了嗎?”
“臣妾聽聞了。”順德冷靜地應道,無懈可擊。
完鋮揮手,獄卒從牢房裏帶懷出來,讓跪下,卻僵直站立,一傲骨,引頸而。
我看著骨錚錚的懷,淒楚在心。
仍然穿著金國宮妃的衫,發髻有些淩,麵依舊紅潤,淡掃娥眉,淺勻。與以往不同的是,的眼波不再流轉,唯餘死寂。
完鋮也不強迫跪下,微笑道:“懷,跟你的姐妹們說說,你是如何殘害自己的胎兒?”
聞言,眾人大驚,樂福、嘉福、永福和我,麵麵相覷。
真的是懷親手殺了腹中胎兒!
完宗旺握住我的手,溫和地看我,示意我不要緒外。
懷並不驚訝,緩緩挑起角,不屑地反問:“你不是查得一清二楚麽?”
“陛下,妃兩次胎,經微臣查證,並非皇後所為,而是妃自己在湯藥中做了手腳。”旁邊站立的太醫垂目道。
“你不想知道太醫是如何查出真相的嗎?”完鋮徐徐問道。
懷不語,角掛著一抹冷笑。
太醫麵無表地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初妃在湯藥中放墮胎藥的時候,真的無人知道嗎?有個宮無意中在窗外聽見妃與小魚小芳謀如何投放墮胎藥、如何嫁禍給皇後,被妃察覺,妃便將那宮死。不過小芳不像妃心狠手辣,以為殺死了那宮,其實那宮隻是了重傷。”
完鋮拊掌三聲,一個病弱的宮躬垂首走進來。
眼見這麽多人都盯著,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抖抖索索道:“奴婢拜見陛下。”
見到可雲,懷柳眉微蹙,驚訝之一閃而過。
太醫又道:“陛下,這個宮做可雲,在儀殿打掃清潔。可雲,將你所聽到的,一五一十地稟報給陛下。”
可雲瑟瑟發抖,看懷一眼,驚恐地開口:“稟陛下……奴婢在儀殿打掃,去年夏天,妃胎的前幾日,奴婢在寢殿的窗外掃地,聽見妃和小魚、小芳在說……”停下來,驚怕地看向懷,懷隻是冷地盯著,就嚇得垂眸,“小魚說:可買通醫侍,讓他伺機在湯藥中下墮胎藥,然後讓他說是唐括皇後指使的。接著小芳說:如果醫侍不願意呢?妃說:不願意,也得願意,去查查醫侍還有什麽家人。小魚就說:奴婢明白怎麽做,事後如何置醫侍?妃說:他殘害龍嗣,犯了死罪,陛下會饒過他的狗命嗎?”
“然後呢?完峻追問。
“奴婢無意中聽見妃與小魚小芳的謀,怕被妃發現,就立即逃跑,卻不小心絆倒,摔在地上……奴婢連忙爬起來,躲在牆角,不讓妃和小魚小芳看見……這個晚上,奴婢很害怕,不知道妃有沒有看見奴婢……到了子時,奴婢越想越不對勁,就去找小姐妹阿英。阿英在皇後的華殿當值,奴婢悄悄地逃出儀殿,有人在我後敲了奴婢一,奴婢暈了過去……醒來時,奴婢看見小芳舉著一柄匕首要殺奴婢。”說到此,可雲劇烈地抖起來,可見當時被嚇得不輕。
“不用怕,陛下會為你做主。”太醫安道。
“奴婢求小芳放過奴婢,說奴婢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不會說……小芳說,你不死,就是我們死……奴婢不停地求小芳,小芳揚起手臂,將匕首刺進奴婢的口……不久,奴婢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可雲道。
“你如何活下來的?”完峻問出大家都想知道的事。
“奴婢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宮外,是阿英救了奴婢。阿英讓奴婢安心住在家裏,說過陣子就會出宮看奴婢。”可雲說完,滿額冷汗,頭垂得更低。
太醫道:“陛下,微臣問過儀殿的幾個宮人,去年夏天,可雲確實莫名其妙地失蹤。微臣檢查過,可雲口有一道傷,確是刀傷,不過那一刀偏離心髒半寸,刺得也不深,並無傷及要害,因此可雲僥幸逃過一劫。”
完鋮挑起濃眉,饒有興致地問懷:“懷,可雲說了這麽多,你沒有話說嗎?”
我幾乎可以斷定可雲所說的都是真的,其他人也會相信可雲所說的。
懷,在劫難逃。
如今,還有什麽法子救懷一命?
懷的雙挑起清冷的淺弧,不慌不忙地說道:“我無話可說。”
如此看來,懷是抱著必死之心下毒殺害完鋮了。
太醫將緞包的一小包擱在桌上,道:“陛下,這毒是慢毒藥,與木犀香擱在一起點燃,徹夜聞香,毒氣,不出半年,便會七竅流而死。”
一語驚起無數波瀾,眾人氣,莫不震驚。
完鋮笑得意味深長,忽地起離座,拽住懷的手腕,將攬在前,“朕對你恩寵有加,並無將你當做宋俘,你竟然要毒死朕?”
他越說越生氣,猝然握住的左,“最毒婦人心!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
懷似乎本不怕他狂肆地,清冷道:“我的心早在國破家亡的時候死了,被你們金賊羯奴刺死了。”
完鋮揚掌,狠狠地摑了一掌。
懷跌坐在地,淒然低笑,細的笑聲浸染了冰水那般,悲愴的涼。
我們姊妹數人,哀傷相。
完鋮目盯著,眾人都被的笑聲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在笑什麽。
片刻後,他蹲下來,攫住懷的子,緩緩微笑,那是一種帶著怒氣的獰笑,“朕令你國破家亡,囚你父兄親人,你怎會盡心盡力地服侍我?怎會甘心與仇敵同寢共枕?”
懷毫不懼,嗬嗬冷笑,“算你還有自知之明。”
“你可知朕如何起了疑心?”完鋮咬牙道。
“你這麽蠢,我自然很想知道你是如何發現熏香有異的。”
“這木犀香,你一直在用,朕沒有在意,反而喜歡。三個月前,朕時頭暈,目力不濟,太醫也說不出什麽,於是朕從中京找了一位醫高明的大夫進宮。起初,海思也不敢確定朕是否中毒,觀察了一月才確診。他查遍朕的膳食與日常用品,皆無異樣,後來,海思給你診脈,發覺你所用的木犀香有異,才查到你的頭上。”完鋮以指背著的臉腮,語聲冰寒,笑得猙獰,“你的手段可謂高明,殺人於無形,可惜,你低估了朕的警覺。”
皇太弟,大太子,宋王,聽聞此言,無不驚駭。
完鋮扼住懷的下頜,怒火狂肆地燃燒,“懷,朕第一次接見你們這些俘虜,你就故意暈倒引起朕的注意,朕見你婉麗,就納你為妃。接著你連殺親子,誣陷皇後,因為你本不想生下朕的孩子。後來,眼見時機,你開始對朕用毒,甚至不惜以試毒。從始至終,你步步為營,心謀劃,便是為了無聲無息地殺死朕,為你的父兄親人複仇。”
以試毒?
懷當真做得決絕,破釜沉舟,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懷,我一直懷疑你委金帝是別有所圖,卻沒想到你竟然以試毒,與他同歸於盡。
你做得好,做得決絕,是父皇的好兒,我不如你……
懷縱聲一笑,並不掙紮,仇恨的怒火從那雙眸噴薄而出,“對!我是大宋帝姬,從未忘過國恨家仇,你是滅我家國的仇人,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話音落地,剛烈鏗鏘如金戈。
我遍發抖,腦子哄哄地響。
想不到懷對金人的恨,這般強烈。
我的手,始終被完宗旺握著,汗水滲出,粘膩得很,不知是他的汗水,還是我的。
“完鋮!你是金賊羯奴!是蠻夷野人!每一次你我,我都是當做被狗咬了一口!”懷聲嘶力竭地吼道,姿態強,目怨毒,“每時每刻,我都想殺你!為父兄複仇雪恥!”
“你滅了我大宋,我便是你的穿腸毒藥!你囚了我父兄,我的子便是你的墳墓!你寵幸我,我便讓你極樂而死!”
懷一字字地怒喝,直接噴在他的臉上,惡毒的死咒,當真暢快淋漓!
完鋮震怒,目齜裂,陡然扼住的咽,麵容猙獰得可怖。
順德緩緩閉目,麵無表。
很快的,懷的小臉因氣息不暢而脹得通紅,卻仍然不懼,怨毒地瞪著他。
眼見懷就要命喪於此,我祈求地看著完宗旺,雖然心知無人可以救一命。
完宗旺對我搖頭,好像對我道:妃命數已定,罪無可赦,你還是置事外吧。
牢房靜寂如死,所有人都不敢出聲,就連我的姐妹們,都嚇傻了似的無於衷。
剎那間,我突然明白了此前懷和順德決裂的真正用意。
隻有決裂了,懷謀之事一旦敗,才不會牽連其他姐妹,比如順德,比如我。
那麽,決裂一事,是懷與順德謀劃好的。
姐妹三人決裂,斷義絕,即使一人獲罪,也不會牽連他人。
懷閉眼,從容赴死。
突然,完鋮鬆開手,懷得以息,卻劇烈地咳起來,咳得無力支撐,差點兒倒地。
“想死,沒這麽容易!”完鋮拽住的雙臂,冰冷的笑無比殘忍,“朕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更會讓你嚐嚐被你所厭惡的金國男兒劫掠的銷魂滋味。”
“是嗎?”懷反問,淒然長笑,笑聲裏又夾帶著濃濃的嘲諷,“蠻夷隻會這一招,隻會淩辱人,禽不如,滿手腥,惡貫滿盈。”
話音方落,好似重重咬了一下,頓時,猩紅的從角流下,目驚心,“這是穿腸劇毒,每日我都含在裏,你可要嚐一下?”
熱淚忽地湧出,我心痛難忍,想要奔過去,卻被完宗旺箍在懷裏。
完鋮鬆開,怒不可揭地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瞇起鷙的眼睛,“在你死之前,朕要挖出你的心,命人快馬加鞭送到韓州你爹爹的手上。”
“你以為你可以征服大宋、征服整個天下嗎?你以為你的鐵蹄多強悍、多厲害嗎?大宋仍然屹立在江南,六皇兄一定會揮師北伐,踏平金國,滅了真蠻夷。我告訴你,匈奴,然,突厥,所有的北方羯奴,即使一朝興盛,最終都會被漢人滅國、滅族。完鋮,今日你人妻,他朝你子孫後代的妻也會被人辱!”懷接連不停地叱罵著,清脆狠毒的聲音在牢房久久回。
突然,狠地笑著,手臂上染了鮮。
我大駭,完鋮刺死了?
然而,他猛力推開,跌坐在地,眸中殺氣滾滾。
他的口,著一柄小刀,水肆意湧出。
眾人大驚,太醫立即上前為他檢視傷口,拔出小刀,止包紮。
兩個獄卒死死地製住懷,不讓再持兇傷害龍。
原來,方才說那些惡毒的話,就是為了引他分心,近刺死他。
無奈,子的力道總是不如男子,最終功虧一簣。
太醫說,所幸小刀沒有刺中心口,而且傷口不深,否則完鋮該一命嗚呼了。
流了一些,完鋮麵有些蒼白,瞪著昔日寵妃,殺機升騰。
那鋒利的匕首突兀地刺進的口,力道剛猛,瞬時,花濺上他的臉,亦在的口綻開一朵燦爛妖冶的夏花。
我仿佛聽見的撕裂的聲音,淚流滿麵,完宗旺捂住我的,不讓我哭出聲。
順德淚花閃爍,樂福淚傾如注,捂著,滿目驚恐悲傷,嘉福與永福淚珠如線。
“我終於要死了……我等到今日,便是為父皇和大皇兄雪恥……”懷每說一句,便一氣,說得艱難而生,可見劇毒的噬骨之痛與心口的剜痛多麽難忍,“順德,沁福,樂福,嘉福,永福,你們委金賊,茍且生,荒下賤,不思複仇……你們不配當父皇的兒……你們不配當大宋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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