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爲風起而設宴,乃是因爲第三位使者抵達了……沒錯,三位,第一位是前大魏齊王殿下曹銘;第二位是東勝國前釜嶺關副將劉延壽;第三位則是今天剛剛從海路抵達的苗海浪。
苗海浪是東海人,也就是徐州這個總管州建立前東海郡人。
其人一開始就是當地與東夷人走私團伙的頭目,然後以此份進淮右盟;三徵後司馬正佔據徐州,他又名義上離了淮右盟加徐州行臺,同時又與黜龍幫、淮右盟保持聯繫;等到司馬正走後,徐州被淮右盟佔據,他又重新迴歸淮右盟,並推淮右盟出兵援助張行;如今淮右盟主南下淮南,他則再被張行專門寫信留下,要求協助徐州行臺的建立,並在之前張行過河去鄴城時接到命令,來東夷這裡做打探。
三姓家奴,大約如此,但實際上,就是守著東海一畝三分地的,是當地海商的代表人罷了。
至於苗海浪來東夷,也不是有什麼重大使命,張行當時讓他過來的原因很簡單——他跟白有思的通信忽然斷了,信使也消失了,而苗海浪在東夷人這裡稔,讓他看看況。
只不過,因爲時間差的緣故,苗海浪這邊從海路到了,那邊白有思也到而已。
而且,人家苗海浪到底是代表黜龍幫張首席來的,自然也不能輕視了。
於是乎,風起之後,高副帥一邊擔憂局勢,連番派出人去接應哨騎,另一邊專門以歡迎苗海浪的名義在永久的大營正堂設宴招待。
但說實話,氣氛不是很好,尤其是三位使者面對面以後。
首先發難的是曹銘,酒過三巡後,其人忽然將酒杯擲到地上,然後便來質問:“高副帥,我誠懇請你讓出道路,你不答應倒也罷了,爲何反要拖著我?莫非是有計劃?是不是要藉著龍骨山分割之勢突襲白三娘,只留我做麻痹?”
高千秋被問,卻毫不尷尬:“齊王殿下想多了,我若是發兵,你難道看不到嗎?”
“那爲何二番使者前日到了,今日才告訴我?”曹銘氣憤不平,復又指著有些畏的劉延壽來問。
高千秋心中冷笑,卻是毫不示弱:“因爲正要查探白娘子心意……齊王殿下,你莫非以爲我今日設宴是好意不?我早曉得你與劉將軍一個正一個反,一個拉一個扯,不就是想讓我去龍骨山攻白娘子嗎?偏偏龍骨山下白娘子營地都是蘆葦所構,明擺著引我去,今日驗證出來,我如何能上你們當?!”
曹銘目瞪口呆,不由指著劉延壽大怒:“你今日不說,我都不曉得他是使者……我問你,我來時怎麼可能知道他在釜嶺關降了?”
高千秋一愣,心下也一突,卻又失笑:“自是白娘子做主,你二人連番過來互不知曉也尋常。”
話雖如此,高千秋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多想,平白錯過了一次好機會。不過,他旋即就否定了這個念想,因爲無論如何,都是有中計風險的。
第一波哨騎回來後,那個連泥都不糊的蘆葦營寨未免太小瞧他了,真以爲他會冒冒失失中計呢?
正想著呢,那邊曹銘早已經徹底發作:“若是高副帥這般想,便是正經欺我了,我現在便要走回龍骨山,與白三娘說清楚,讓做好準備,發兵來攻!”
高千秋努了下,下方四五個軍將涌出來,護真氣一水的綠,卻都是典型的東夷軍將高手了。
曹銘大怒:“高副帥,你這是什麼意思?”
“等風停了再走吧!”高千秋在上首嘆了口氣。
“高副帥。”苗海浪終於也坐不住了。“如此說來,信果然是你截的了?“
“是。”
“哪有截人家夫妻私信的?”苗海浪無語至極。“你知道這般做是什麼後果嗎?真要跟整個黜龍幫翻臉?”
“我也是無奈。”高千秋似乎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便四下去看,然後看到一聲不吭只往門外看的劉延壽,便來指點。“劉將軍,你看什麼呢?”
劉延壽猶豫了一下,正來問:“高副帥,你聽過,風從赤、雨從青嗎?”
苗海浪一愣,也著門外若有所思:“你是說……”
劉延壽不敢怠慢,避席俯首下拜:“高副帥,這是機會,是赤帝娘娘在提醒你,此時出擊,正當其時。”
高副帥愣了一下,還沒開口,旁邊曹銘先破口來罵:“劉延壽,你若已經降了,便不該再行倒戈,無論往何,反覆小人誰能信你?”
苗海浪也嘆了口氣:“劉將軍,降便降了,倒戈便也倒戈了,卻要留幾分餘地,怎麼能多此一舉,行戕害之實呢?這般行爲,沒人敢用你呢?”
儼然是經驗富。
劉延壽只是不吭聲,去看高千秋。
高千秋猶豫片刻,負手來到磚木大堂門前,著外面昏沉天空仔細觀察,周圍人也都不吭聲,不軍將也都探頭來看。
卻只見外面昏黃一片,飛塵滿天,連帶著太都不現,偏偏空氣中還約有些沼澤泥水腥臭味道,再加上風嘯如鼓,似乎空中有什麼怪藏其中一般。
正看著呢,忽然間,昏暗飛塵之上亮起一道閃電,繼而隆隆聲不斷,自遠方了下來。
高千秋如釋重負,扭頭來笑:“且不說這自是秋日暑氣未消,海上來了狂風,估計還要下雨,談不上什麼至尊提醒,便真是什麼徵兆,你這般風雷,部隊奔襲數百里,怕是到地方也被人輕易打回來了。”
周圍軍將也都附和。
便是曹銘跟苗海浪看著這個風雷發作,也都面嚴峻,劉延壽也有些無力。
因爲對方說的太有道理了。
你萬般計略,百般思量,對上這種天氣又如何呢?
這種天氣,怎麼可能出兵?
“快!快!快!”
十餘里外,王振已經快要瘋了。“披甲好了就快往前去,不要管隊列了,背上蘆葦,到地方就點火!搶在下雨前點火!點火!”
周圍五百騎士,俱皆慌不堪。
而再往後二十里,親自揹著一捆蘆葦步行的白有思著天上一閃而過的電,同樣微微瞇眼,卻沒有停下腳步,只是去看側部隊,而整個部隊卻都在明顯提速。
很顯然,這些老兵紀律極好,也都信得過,但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們同樣察覺到了可能的危機。
又過了兩刻鐘,一名哨騎自戈壁灘中馳軍營。
又過了一刻鐘,眼瞅著已經算傍晚了,這名被風沙吹得有些暈頭轉向的哨騎被帶到了即將散席的大堂上。
“怎麼說?”高千秋坐在那裡,親自看著這名哨騎灌了半壺北地酒,抹了,方纔來問。
哨騎不敢怠慢,趕將自己的經歷說了出來。
“所以,你們沒有接應到之前派出去的那批失蹤兄弟,反而遭遇到了小騎兵,還被他們打散,攆到了荒灘中?”高千秋嘗試總結對方經歷。
那哨騎忙不迭頷首。
“小騎兵多?”高千秋連忙再問。
“兩三百?”那哨騎有些茫然。“不敢瞞著副帥,離得有點遠,就被那高手察覺到了……但大約是一兩隊的樣子。”
“這就是之前哨騎失蹤的緣故了。”有軍在旁提醒。“白娘子專門分出一支小騎兵來順著河流做掃。”
高千秋連連頷首,又掃過面都有些不佳的三名使者,然後吩咐:“卻也不能不管,既只在幾十裡外,且分一支騎兵去,肖將軍親自去。”
剛纔提醒的軍倒也沒有埋怨之態,直接拱手稱是,便先走了。
這個時候,高千秋已經沒了心思,便來看三位使者:“三位也都去歇息吧!我營中高手頗多,最好不要手,尤其是齊王殿下,不要覺得自己修爲如何,當日執驚龍劍把分山君喚出來,又在江都傷那樣,便是治好了,也只是空殼子罷了,何必裝模作樣?”
曹銘愣愣看著對方,片刻後直接拂袖而去。
隨即,苗海浪也起離開,最後是劉延壽。
三人幾乎前後腳回到營寨各,然後幾乎是剛一房,便忽然聞得某似金戈之聲,也是各自駭然。
“放火!”營寨北側,繞行戈壁轉到此上風口的王振幾乎被風沙和汗水捲泥人,此時看到屬下作爲,更是大怒。“不要貪圖斬獲,斬獲又何用?趁他們沒反應過來,放火!速速放火!”
五百騎不敢怠慢,俄而一人尋得火種,百人尋得火種,便是不人火種丟失,也趕尋到他人,然後徑直點燃蘆葦捆,不過片刻,五百捆蘆葦便被扔到營寨北側各。
大火藉著風勢速起,一時滿寨捲起,連著營寨旁河畔的蘆葦雜草,一起來燒,弄得上下通紅。
驚的滿營慌不堪。
唯有高千秋察覺到況,巍然不,徑直下令:“讓酈將軍帶人拆掉北營南牆,阻止火勢漫延;王將軍引兵繞後去捕殺這幾百騎!”
正說話間,其人忽然發覺,一道金、一道綠,直接從營中飛出,一東一西,繞而去北,也是心中微,復又下令:“遣人去拿劉延壽!韓將軍去助王將軍,齊王跟那個苗海浪去助這騎兵了!”
衆人即刻依令而行。
而高千秋說完之後,復又安左右:“只是小部隊,察覺到大風,想要借火勢驚擾我們,看路線都是追著哨騎來的,不是計劃好的,從容應對即可,不必慌張。”
話音剛落,風沙之中,一道金自東向西,由遠而近,衆人看的清楚,卻是一隻巨大的金威凰,雙翅張開,在衆人視野中越來越大,直往此撲來。
眼見如此,諸將俱皆變,便是高千秋也呆若木,他如何不曉得自己完全被戲弄了?
什麼使者,什麼引都是假的,都是混淆他視線的,對方一開始便是要來攻他的。
營中各,原本稍有整備的秩序,也再度垮塌,明顯混加了三分。
白有思既至,迎面便是原本要去攔截王振的肖並及其部屬,卻先越過他們,將一捆著火的蘆葦自空中拋下,方纔回來戰肖並。
然而,不過片刻,尚未拿下這支騎兵,一人忽然從營鑽出來,遠遠便呼喊做提醒:“白總管速去營中,他們要拆後營南牆!”
竟是劉延壽。
而一言罷,他居然又鑽回營,消失不見。
白有思心下一驚,不敢猶豫,徑直騰起,突後營南側與大營結合。
“都去。”高千秋眼見如此,心急如焚,立即回下令。“都去攔住這白娘子!”
說完,復又跺腳:“我也去,都隨我來!”
然而,高千秋親率營中銳至於此,卻發現自己本無法阻擋,白有思如龍似火,掃諸軍,肆意橫行,本拿不下……就這樣,糾纏不過兩刻鐘,天黑下來之前,大火便乘著風勢漫過北營,捲中軍大營。
大火如牆,又借風勢,人力如何能敵?
便是凝丹高手也只能掉頭逃竄。
與此同時,黑夜中,又一彪兵馬自東營來襲,一併放火,而且火源源源不斷,喊殺聲也越來越多,更有數道點,盈盈繞繞,直破重圍而來。
兩方,不過片刻,便全營失控,兩萬之衆,外加萬餘民夫,狼狽逃竄,相互踐踏,再不能救。
十數裡外,落龍灘中一殘破崗樓之上,腥風之中,一隻略顯老態的手微微抖,似乎想要擡起,卻被一隻更緻有力的手給死死握住,繼而緩緩放下。
隨即,一個聲音緩緩道來:“大都督,這場賭局,不止是你一個下了注的,我的心腹也死了,國主的心腹也沒了……而計劃也是你先提出來的,事到如今,怎麼能反悔呢?當日以十萬之衆爲餌,引大魏兵馬深腹地的,難道不是你?如何此時失態?而且我們難道刻意放縱了白娘子嗎?分明是人家自家磨礪長劍,劈殺至此的。”
迴應這個聲音的,是一陣沉默,與漸漸有些轉小的風聲。
過了好久,東夷大都督酈子期方纔開口,語氣也莫名顯得清冷:“王將軍,請回北營調兵!到時候我的水師也會過來,此事與不,我都要將這支兵馬留下!東勝國將士的固然沒有白流,但也要更值當一些。”
王元德微微頷首,便下了崗樓。
此時,風沙漸消,一紅一白,兩月亮的廓也漸漸顯出來,居然沒有下雨,反而連風都停了。
而準備啓程的王元德擡起頭,卻發現那塔樓上的酈子期也正擡起頭來,月興嘆,且其人面目之上,皺紋清晰可見——但不知爲何,又覺得天下地下,竟似乎爲此老者所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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