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勢稍歇，卻不耽誤大火早已經翻滾如雲，營寨、糧草、木料，外加落龍灘畔的蘆葦與楊柳樹，全都被點燃。

且說，事到如此，如果拋開一些東西，僅以理而言，這似乎並不能直接導致一些後果，畢竟，東夷人雖然失去了營寨，可部隊數量依然佔據絕對優勢，甚至在戰之前就已經有相當數量的部隊著甲了。

而且，高端戰力也沒有多損失。

與之相比，反倒是來襲的登州軍長途跋涉，這種況下，雙方混戰一場，似乎未必就會如何。

但實際上呢？

實際上就是東夷人一邊倒的崩潰了。

士卒相互踐踏，爭先恐後，火勢翻滾，經常將逃竄士卒捲火海，而那些沒有凝丹的基層軍在踩踏與火勢之前，也宛若土瓦狗一般，毫無自保之力，便是凝丹的高手們，面對著火舌與潰兵也只能選擇掉頭逃竄，而且慌不擇路。

喊殺聲與火焰吞沒木材的嗶啵聲中，上居然有些漬的白有思立在原本中軍大營前的樓上，正往四面搜尋著什麼，毫不顧樓下層已經著火。

忽然間，其人扭頭看向一燃燒的廂房，眼瞅著房頂坍塌掉落，激起一片火星，卻有一道紅從後方來。

而白有思則紋不。

“總管！”紅墜到樓下方，赫然是馬平兒，其人面被火映照的通紅，手裡還拎著一個首級，一開口居然有些發。“我斬了一個郎將！我的離火真氣被火遮住了，他沒注意，被我一箭中了膝蓋，然後得了手！只聽旁邊人說姓肖！”

白有思大加讚賞：“平兒好手！”

當然值得讚賞，一名凝丹陣斬另一名凝丹，哪怕是襲，也委實難得。

然而下一刻，白三娘便明顯一愣：“你凝丹了？何時凝丹的？”

“我其實在打龍骨山城的時候就覺得差不多了。”馬平兒面依舊發紅，聲音也依舊發抖。“可一直到剛剛纔敢試著騰躍起來。”

白有思笑了笑：“好事！”

“自然是好事。”馬平兒鼓起勇氣。“總管，我們是不是勝了？”

“自然。”

“我是說，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再往前就沒有阻礙了！只往前走就行了？”馬平兒在下面迫切追問道。

“不是。”樓上的白有思回答的極爲乾脆。“落龍灘裡十之八九要有阻礙！而且很可能是天大的阻礙！”

“那也不要，因爲幫裡的援兵也就該到了。”馬平兒也毫不遲疑。“到時候咱們又一起了！大宗師親自來也不怕！”

“說得好。”白有思微微笑道，卻又擡頭去看遠方。

馬平兒順著對方目去看，卻只見到一片火海，什麼都沒看到。

而白有思微微瞇眼，忽然騰起，上卻半點輝都不見，只如離弦之箭一般飛過烈火。

烈火另一邊，隔著足足小半個軍營，剛剛落地的高千秋正在氣吁吁……他和幾人先試圖聯手阻止白有思失敗，火勢便起，部隊也陷混，這個時候又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那就是下令衆將四下逃散，試圖重整部隊，結果就是部隊沒有重整不說，將領們也陷到了危機。

到都是火，所有的突襲部隊都悍不畏死，彷彿中了邪一般。

而對方除了一個白娘子外，好像所有將領都是凝丹與丹，這跟報不符不說，關鍵是這些人不管修爲高低、武藝強弱，卻都仗著白娘子這個強點追著他們打，已經失去合擊機會的東勝軍諸將本不敢戰，宛若鼠蟲一般淪爲獵。

高千秋就是從他之前不屑的曹銘那裡逃出來的。

曹銘真不行，真的是空架子，一手就察覺到了，可他高副帥就是不敢與之糾纏，只能狼狽逃竄。

下午還好好的局面，如何變現在這個樣子？還不是自己多疑多思，只以爲對方自己去攻，卻不料反而落陷阱，居然等來了對方突襲！

正想著呢，忽然間，其人察覺一風，然後不由回頭，便如墜冰窟，呆立當場——原來，那白娘子不知何時已經持劍到了後。

高千秋先是往後踉蹌退了幾步，卻又面發，提刀向前進了幾步：“白娘子，你知道前面還有大災厄嗎？”

“不知道也能猜到。”白有思面無多餘表。

“也是。”高千秋了口氣。“那你知道，你破了我這南大營，殺了我，便是大都督有所計劃，最終也不會放過你嗎？”

“之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白有思依舊平靜。“但便是知道又如何？窮途歸鄉之人，何談顧慮？又怎麼可能將命於他人之手？”

“也是，也是。”高千秋連連頷首。“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就好……”

下一刻，其人起生平之修爲，鼓起全之真氣，向著前方的子發出全力一擊，巨量的弱水真氣卷出，彷彿憑空撲出來一黑巨浪，隔空便將數丈外正在劇烈燃燒的火焰給了下去。這還不算，真氣波接到那正在燃燒的營房時，甚至當場升騰起了一陣水汽。

但這些沒有意義。

高千秋用一種絕的目看著白有思在他平日摧枯拉朽的真氣波中靈活上翻，如一隻蝴蝶，又如一隻雨燕一般輕巧，待到其人在自己刀尖上翻轉一圈，長劍順勢遞出，卻恰好他的咽。

那個樣子，好像他高千秋的弱水真氣本不存在一樣。

鑌鐵大刀落地，長劍收回，高副帥想說什麼，卻只能捂著嚨跪倒在地，而當他仰頭倒下時，只看到了有些模糊的兩圓月。

白有思立在原地，看著眼前的首，原本波瀾不驚的面孔莫名鬆了一下。

坦誠說，有些疲憊，還有些憂慮，而且這種憂慮與疲憊是一直存在的，是從遭遇怪風的那天就存在了，是隨著越靠近落龍灘越加深的。事實上，也對可能的結果到憂懼，這種憂懼不僅僅是個人的命，更多的是領導者的責任，是一萬登州軍，一萬船伕，七八萬俘虜、流民在可能危機下的重量。

但是，僅僅是鬆了一下，白有思就恢復到了原本淡漠的表，然後出一笑意——這是張行教的，如果不知道如何展領導力，保持面無表，然後時不時笑一笑就行。

大火只燒了一日便熄滅了，因爲一場秋日雨水及時來襲。

這很不好，因爲會讓行軍變得艱難起來……要知道，數萬西行隊伍還在龍骨山那裡沒過來呢。

實際上，這幾日遭遇的困難比想象的多，雨水的侵襲、東夷人南大營殘兵的擾、漫長戈壁灘上河流通路的污染，全都讓隊伍的轉移西進變的艱難起來。

而最離譜的事發生在第三日，就在雨水抵達的第二天，一支留在龍骨山東面的隊伍，大約兩千多人，趁著龍骨山隔斷大隊而登州核心部衆又尚未折返的空檔發生了暴，直接向東逃竄了。

原因不問自知，必然是登州軍主力消失引發了流言，然後一場雨水又給了他們逃竄的機會。

至於一路上隊伍部的矛盾，數人對前途的憂慮和不滿，大部分人的盲從和不安，更是不用多言。

而白有思聽到消息也的確是不怒不驚，只是笑了一笑，便讓王伏貝率部去做追趕，三日能追上便追上，追不上便折回，以示姿態罷了。

再加上之前其人調度分明，集中軍需資，沿著河道建設兵站，大隊折返接引隊伍，包括遣錢唐去往西面來尋張行，遣苗海浪重新出海去引據說已經抵達登州大勞山的東海船隊來做接應，堪稱有條不紊……倒著實讓周圍人愈發敬佩起來。

且不提白有思在下雨前的這個仲秋功打通前往落龍灘的最後一個節點，另一邊的登州，卻過了一個無風無雨的仲秋。

“登州沒有仲秋節？”微微迎風滾的紅底“黜”字大旗下，張行明顯覺得有些奇怪。

“不能說沒有仲秋節，秋收後第一個農閒的月中，怎麼可能沒有節日？”秦寶俯安了一下下的斑點瘤子，然後有一說一。“只是習俗跟東都的不一樣……東都那邊的仲秋三哥還記得吧？就是府要給六十歲以上的人發米、送餅……”

“我記得，我記得。”騎在黃驃馬走在前面的張行連連頷首。“我在臺裡做過這個……餅要大，胡黑綬還提醒我，所有的餅都不許比中丞的大。“

秦寶愣了一下，方纔繼續來言：“是……至於登州這裡，主要以祭祀爲主，一般要祭拜三輝四，尤其是祭拜三輝中的雙月，白月保收，紅月保平安……也要做餅，但餅要圓，跟月亮一般圓，而不是要大。”

“關西也是吃餅，但不是餅，而是小餅，紅餅跟白餅疊在一起吃。”的人是一個意料之外理之中的人，喚作張十娘，乃是李定之妻，之前一直在河南渦河一帶協助千金教主建設醫院與醫學院……此時聞得消息，知道是要接應結義姐妹，卻是輕而來，堪堪趕到。”

“好像河北也是。”從前方目的地過來迎接的蘇靖方順勢接了自家師孃的話。“我都吃過。”

“關西的雙餅是甜的，河北的餅子是鹹的。”雄伯南認真提醒。

“這個確實。”張十娘表示認可。

“南方是賽舟。”那天以後明細有些沉默的白金剛口而對。

“南方什麼節日都賽舟，北地人什麼節日都奪隴。”不知道是想嘲諷還是單純想跟白金剛搭話，程知理又了一槓子。

而話題到此，衆人不免議論紛紛，結果就是，好像仲秋這個時節，各地都有風俗，卻都不相同。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聽了一陣子，張行連連頷首。“時間擺在這裡，又是秋收後，怎麼可能不過這個節呢？等這次事了，我們就重新定個禮法……不是重新修訂日期月份的意思，而是要把這些節日給方化，這一天就是一個節，然後都吃一樣大的鹹月餅，還要放假，過年放假、清明放假、端午放假、重放假、仲秋放假……過年放十天，其餘放五天，不耽誤旬日休沐。”

雄伯南有些無語：“是不是假日太多了……而且端午是什麼節日？”

“不不不。”張行在馬上擡起一隻手連連搖擺，假裝沒有聽到端午的疑問。“是太了，要我說，還可以每月最後一旬多加一日休沐……不要小看休假這個事，消費和放鬆的效果其實比咱們想的要多要好，只說一個提振士氣，就堪比廊下食。”

幾名談中的人面對著這隻手明智的閉上了……至於其餘隨從，一直都是在周邊聽著而已……唯獨張十娘，倒是跟著點了頭。

就這樣，衆人不停轉換話題，又走了一陣子，而轉過一個小丘，一個其實算是悉的龐大永久建築羣忽然出現在視野中，張行卻往道旁一拐，然後勒馬駐在小丘下，也慌得隨行許多人勒馬。

“算了。”張行在馬上沉片刻，給了衆人一個頗爲無語的表達。“本想問問胡彥胡黑綬如今形的，但眼下局面，衆兄弟都在前面等著，何必計較一個外人？”

說完，竟重新打馬往前走了。

衆人無奈，只能跟上。

再往前幾步，便來到了登州大營……或者說是三次征伐東夷的前進大本營……眼見來人，等候在此的諸位頭領也紛紛迎上。

雙方見面，剛剛下馬，未及寒暄，馬圍便迫不及待：“首席，十二個營已到此地十營，李子達營在東南側大勞山港口，曹晨營已經直趨落龍灘。除此之外，登州四個戍衛營中的兩個在此，諸位金剛也已經齊全。”

見到馬分管上來談了正事，隨行的與等在這裡的頭領都只好肅然起來，而張首席也不好制人家的工作熱，只是瞥了眼裝了兩三萬人居然還顯極度空曠的營區，便立即點頭，然後步行牽馬營：“部隊士氣、裝備如何？”

“都比較完備。”馬圍繼續介紹。“畢竟已經休息了三四個月，兵員都補充了，裝備也齊全……其實只說休整，到這個份上足夠了，只是因爲要去落龍灘，還是有些畏懼，我們已經做了安。”

張行繼續點頭：“他們畏懼什麼？”

馬圍明顯一愣，復又立即解釋：“三次東征都無了，自然畏懼。”

“一點呢？”張行將戰馬給營門馬廄前的軍士，回頭追問不及。“到底是怕什麼？怕落龍灘兩頭算起來幾百裡的荒灘沒有補給？還是怕東夷人的軍隊、大宗師？怕不怕真龍？”

馬圍沉默了一下，周圍人也沒有搶答，而片刻之後，這位負責此次行的王翼部分管方纔緩緩開口：“都怕！”

“那你是怎麼安的？”張行目送黃驃馬被送馬廄，駕輕就朝著營地的一地方而去，周圍人紛紛跟上。

“我告訴諸位頭領，讓他們依次往下傳達，咱們這次的本目的是接應登州白總管，而非是要主作戰。”馬圍一邊走一邊說。“其次，便是作戰，東夷人也不可能是傾國之兵，十之八九是一支兩三萬追擊或阻截部隊，最多最多是一支追擊部隊、一支阻擊部隊外加一支水軍從河口登陸……而便是這般，咱們也不怕他們；至於大宗師，我也說了，咱們有十三金剛，有雄天王跟白總管，並不怕他們。”

張行再三頷首：“是這個說法……真龍呢？”

“真龍……我覺得便是有可能遇到，也不該跟軍士們說。”馬圍坦誠相告。

“對的。”張行開始爬坡。“這是對的，沒必要跟他們說，說了只會引發軍心浮，疑神疑鬼，更不要說真遇到了，也不會讓他們上，這十二營兵馬，就是爲了做接應，而不是讓他們對付真龍……對付真龍的是我們。”

“真龍真會出來？”剛剛抵達的王叔勇明顯好奇。

“不大可能，但咱們作戰得以防萬一。”張行繼續爬坡不停。“而且我得告知你們一些實……白總管被捲到東夷，十之八九跟至尊真龍有關，所以，咱們這次遇到真龍至尊的形，肯定不是‘萬一’。”

後衆人明顯一滯，連爬坡的速度的都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