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那天,賓客滿座。
看著手邊英俊的新郎,韋寧突然想起自己輔導功課的高中生弟弟。
在別人里,是好看、不耐煩、籃球打得很好,在自己面前,只會低聲姐姐。
那個時候大學,以為心都只是暫時,無論如何不可能去禍害一個高中生,更何況,他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的弟弟。
“我讀大學的時候,你還在高考,那個時候看過一句話,弟弟都是妹妹們的。”
南野逆站著,眉眼英俊,散漫道:“可是姐姐,我是你的。”
這一年十月,南國同志年滿六十歲,榮退休。
兒子兒都在清遠市中,索拿積蓄在清遠買了一套小房子,把家搬到這里。
不然,家里的兒,兩個醫生兩個警察,想要湊在一起吃頓團圓飯,太難了。
南風的肚子在一天一 天變大。
曾經很驕傲,肚子里的寶寶好乖,很聽裴西洲的話,從不讓難過。
可是慢慢的,月份大了,那些不適的反應本無從抗拒,不舒服如影隨形。
裴西洲本就淺眠,稍微翻一下都要頭,睜開眼睛看看是不是不舒服。
南風便會輕輕說:“我沒事。”
裴西洲的眉眼,看的眼神像是做錯事。
南風知道他是心疼自己,親親他下:“不要太擔心。”
翌日清早,南風腦袋昏昏沉沉,先于意識清醒,急忙跑到衛生間。趴在馬桶旁邊,惡心、嘔吐,眼淚都出來。
裴西洲倒水幫漱口,南風癟了癟角:“這麼臟兮兮的樣子都被你看到了。”
“不準說,”他幫干凈角,聲開口,“還想吐嗎?”
南風搖搖頭,虛弱到不行,裴西洲彎腰抱,輕輕抱回房間放到床上。
南風窩在裴西洲懷里,鼻音濃重:“我好像已經開始變丑了。”
裴西洲親親發頂:“就算你白發蒼蒼,也是我見過的最可的小姑娘。”
南風仰起臉,看他的黑發和睫,清朗的眉眼和鼻尖的淡小痣。
忍不住想,八十歲的裴西洲會是什麼樣子。
肯定是個酷酷的可的小老頭,高高瘦瘦,不怒而威。
或許他們的小孫子小孫都會害怕爺爺,不敢輕易上前。
或許當年的高考狀元還是能一眼看出孫子孫高考題的答案。
或許還是會像個年,悄悄藏起好吃的,糯米糕又或者糖炒栗子,留給。
這樣想著,南風閉上眼睛,夢里開滿鮮花。
裴西洲卻毫無睡意,手指輕輕過南風的眉眼、頭發,珍而重之,小心翼翼。
南風睡醒,滿室,空氣里都是最喜歡的甜香。
黃豆糍粑,糖炒栗子,烤紅薯,全是最喜歡的。
迫不及待小孩子一樣去洗臉刷牙,乖巧坐到餐桌前,可真的咬下去,那種反胃的覺去而復返。
南風忍住頂在嗓子眼兒的惡心,怕裴西洲擔心,努力笑著咽下去。
裴西洲目里的疼惜明顯:“不想吃就不要吃了。”
南風:“可是那麼遠,你特意給我買的呢,好浪費呀。”
裴西洲的頭發:“我會全部吃掉。”
都說,這個世界上,本沒有同這回事,疼在自己上,別人怎麼可能會得到。
可當南風看向裴西洲,看他重新給自己煮了清淡的白粥,沉默不語吃完自己剩下的食,卻篤信,這句話是錯的。
如果能選擇,他們其中只有一個人難過,裴西洲肯定會選擇自己。
畢竟,在他被艾滋毒販針頭扎到,在他被挑斷手臂腱,都沒想過讓自己陪在他邊。
裴西洲從來都不是個有儀式的人,可是在南風懷孕的時候,他經常會拿起南風的拍立得。
他買了很多小嬰兒的服,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孩,只是可可的寶寶服,男孩孩都可以穿。
南風經常會把它們拿出來,重新疊一疊。
裴西洲坐在側,拿起相機,鏡頭里、眼睛里,都是。
“我以前漂漂亮亮的時候你不拍,現在懷孕,好丑……”
“裴西洲。”
“嗯。”
“不要拍我了,好丑的。”
“才不丑,”從相機上方出一雙睫濃的眼睛,“我太太最好看了。”
晚上南風睡著,裴西洲開著床頭的小燈,在照片下方標記。
【南風吃不下東西。】
【南風不舒服,睡在我邊。】
【南風才不丑,南風最可了。】
最后一張,是孕吐的南風,頭發凌,整個人虛。
裴西洲看向睡在自己邊的小姑娘,叩開筆蓋,一個字一個字認認真真寫。
【寶寶,在你出生前,媽媽吃了很多苦。】
【我們都不可以欺負。】
-
第二年二月,南風預產期臨近,為全家重點保護對象。
那段時間,南風不再去醫院上班,爸爸媽媽陪在邊,卻格外依賴裴西洲。
偶爾夜深人靜,看他漂亮眉眼,忍不住想。
如果進了手室,真的遇到意外,怎麼辦。
是醫生,太清楚手風險。
這種事,并不是別人可以你就可以。
因為,每個人都有幾率為那個個例。
也就突然明白,裴西洲為什麼一開始不想要寶寶。
只要想到,有再也見不到他的可能,就已經淚于睫。
是孕期激素不正常嗎?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多愁善。
南風吸吸鼻子,裴西洲睜開眼睛:“不舒服嗎。”
他清俊眉眼間的張如此明顯,南風的不舍更重,手抱他。
“裴西洲。”
“嗯。”
突然就什麼都說不出來。
想說我很害怕。
想說我舍不得你。
想說,我想和你歲歲年年朝朝暮暮永遠都不分開。
南風主吻上去。
裴西洲捧著的臉,溫回應。
-
南風預產期即將到來的那個星期,剛好新年要到來。
裴西洲名義上有七天法定節假日,實際上隨時戰備,隨時都可能奔赴危險最前沿。
南風歡喜之余,總有忐忑,生怕電話下個瞬間就要響起。
新年,臥室里的電視節目紅紅火火,南風不看,卻喜歡開著,當個熱熱鬧鬧的背景音。
靠在裴西洲肩上:“裴西洲,你說是兒子還是兒呀?”
裴西洲:“我也不知道。”
南風笑問:“聽說年輕爸爸都喜歡兒?那你喜歡兒還是兒子?”
裴西洲:“都喜歡。”
南風抬起頭:“如果選一個呢?”
裴西洲垂眼:“喜歡南風。”
“起個什麼名字好呢?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兒,這有些難。”
南風里嘟嘟囔囔的:“一定要長得像你,長得像你好看……”
裴西洲失笑,低頭親親白白的小臉。
急集合的電話依舊猝不及防,無可避免,號角一般吹響。
南風條件反一樣,瞬間神經繃起來。
這樣的時刻并不見。琇書網
很多很多時候,在裴西洲洗干凈手給做飯的時候,在裴西洲把抱到懷里哄睡覺的時候,在裴西洲抱著一起看電影的時候……電話響起,就是他要離開的時候。
一線緝毒、和毒販開槍對、偽裝“馬仔”和毒販易,這些,裴西洲只字不提,一切畫面,都來自于在網上看的紀錄片、收集的豆腐塊信息,只言片語,輕易還原一個太平盛世無法見到也永遠不會見到的世界。
往常,裴西洲執行任務,南風都會很乖巧很懂事,深深藏起自己的緒。
唯獨這次,時間特殊,心里有難以名狀的恐懼。
再過幾天,就是預產期。
害怕,害怕自己意外發生,害怕再也見不到他。
害怕,害怕命運搶走他的爸爸媽媽,連帶自己。
裴西洲一黑,好像一下子從的裴西洲,變回冷淡肅穆的緝毒警察。
他上的沖鋒冷而寬大,眉眼濃重如水墨勾勒,俊臉比夜更冷,一如初見。
“南風,我走了。”一如往常。
南風笑著:“嗯,注意安全。”
酸在上涌,不能哭,不能讓他擔心。
南風眼睛潤,故作輕松:“等你回來,就是我和寶寶了。”
裴西洲看著,睫低垂,淺瞳孔清亮,南風輕輕他的臉:“所以,你一定要快一點回來,知道嗎?”
裴西洲點頭,眷深重,背影卻沒有任何遲疑。
夜涼如水,南風聽見臥室的門被帶上,所有溫暖瞬間離。
難以抑制的恐懼不安重重在心口,快要得不過氣。
等待宣判一般,靜靜等待第二道門關上的聲音,確定裴西洲離開,才敢落淚。
偏偏眼淚無法控制,漲海水一般兜頭將淹沒。
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不想你走。
下個瞬間臥室的門打開,清俊高挑的黑影比夜更加冷漠。
裴西洲俯輕輕抬高的臉,下來,甚至沒有來得及閉上眼睛。
齒相依,忘記呼吸,是眼淚的味道,是未盡的言語,是此生最深重的牽絆。
“等我回來。”裴西洲退開,鼻尖相抵。
南風點點頭,眼淚順著臉頰廓落下,在模糊的視線里努力想要看清他。
“我好像一直沒有說過,”裴西洲抬手幫眼淚,如水月里眉眼澤和,“南風,我你。”
-
夜濃重如潑墨。
裴西洲神冷峻到不近人,槍庫領槍,防彈背心穿在警服外,漂亮眼睛像是浸了冰,可在冰封的深,是經歷和歲月無法抹殺的意氣風發,一如那個警校畢業、剛來毒支隊報到的他。
“凌晨四點,人睡得最,我們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那聲線永遠四平八穩沒有什麼起伏,和問“今天中午吃什麼”的時候并無二致,但就是讓人心安,就好像只要有裴西洲在,再危險的時刻,也能夠化險為夷。
而在夜幕籠罩下的市人民醫院,南風迎來第一波產前陣痛,爸爸媽媽陪在邊,加班的韋寧披著白大褂急匆匆趕來。不能著警服外出,從市局跑來的南野上作訓服沒來得及換。
唯獨不見裴西洲。
一聲令下,潛伏在毒販周圍的幾百名毒警察、武警、特警借夜幕掩護,以雷霆萬鈞之勢,沖進毒販制毒窩點,猶如一柄利劍兜頭劈下。
南風進手室的那一刻,心里卻在為他默念,裴西洲,長命百歲。
命運帶走你的爸爸媽媽,可是南風不會屈服,南風一定不會離開。
巨大的制毒窩點仿佛迷宮,到最后一間房間。
毒販一手放在被褥外,另一只手藏在棉被當中。
裴西洲持槍走近,猝不及防的鋼叉銀乍現向著他直直刺過來。
手室上方,是悉得不能更悉的無影燈。
南風閉上眼睛,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外婆。
外婆,請你保佑我。
我還想和他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警車救護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馳直接開進市醫院大門。
在一樓大廳的南國看見一隊警察急匆匆跑進來,擔架路過一地鮮。
恍惚之間,和幾十年前的雨夜重合。
“醫生!”
“醫生!”
“救他!”
擔架上那個人眉目清俊年輕得嚇人,鼻尖一點淡小痣,沒在斑斑跡當中。
慢慢的,和時空隧道另一端的顧長生一點一點重合。
南國站起,手里的東西掉落一地,乍然陷進冰窟。
槍林彈雨全部不見,裴西洲回到魂牽夢繞的故土。
裴婉卿笑著,問邊的男人:“你猜,是兒子還是兒?”
顧長生:“兒子吧。”
裴婉卿:“怎麼這麼肯定。”
裴西洲走近,才看清,顧長生手里是一把木頭小槍。
他皺了皺眉:“這一把又不行,扳機刻歪了。”
裴婉卿眉眼無奈:“你怎麼知道是兒子呢?”
顧長生放下手里沒型的小槍,笑著道:“兒子能代替我保護你。”
“爸,媽……”
沒有人應答,沒有人看見他。
顧長生牽著裴婉卿的手進屋,徒留他在原地。
畫面轉換,暴雨傾盆,耳邊槍聲四起。
中彈的顧長生最后一次扣扳機,毒販應聲倒下,他這才允許自己卸了力氣。
裴西洲低頭看自己,汩汩,生命以可知的速度流逝。
是已經死了嗎?
忠烈滿門。
就在這時,一聲嬰兒啼哭把他拉回人間。
眼前驟然明亮,萬回春,滿世界花開。
在他不知道的時間地點,他和南風的兒,跟這個世界打了第一聲招呼。
南風閉上的眼睛有淚,心深有個聲音,在問:
裴西洲,你聽見了嗎?
-
翌日,南風醒來的時候,天大亮。
九級疼痛,全骨骼像是被碾碎重塑。
沒有的,輕輕喊了一聲:“裴西洲……”
陳怡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懷孕、分娩,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那并不是簡簡單單的兩個詞,而是一種持續的痛苦。
從懷孕的那刻開始,伴隨你的漫長余生,它將會留下無法磨滅的痕跡,機能再也不可能恢復如初。
意識慢慢蘇醒,眼睛也可以對上焦。
南風看到病床邊,一大家子人。
是爸爸媽媽,是弟弟弟韋寧,還有初中到現在的好朋友葉錚。
邊的小床上,躺著和裴西洲的寶寶,那麼小一點兒,是個孩。
唯獨不見裴西洲。
那平日里用來對抗這個世界的、樂天派的外殼,在這個瞬間不復存在。
只是委委屈屈看著媽媽,聲音虛弱到快要聽不清:“媽媽,裴西洲呢?”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過了好久,那凝滯的時間才開始重新流通。
南野垂在側的手攥,南國的眼神躲閃,陳怡紅著眼睛笑:“剛才給你打過電話,但是你沒醒,小裴說是有任務,走不開……”
南風懸在嗓子眼的心臟這才回落,既然裴西洲給打過電話,那就說明他人很安全。
要做的,是養好,和兒一起等他回來。
護士把兒抱到邊,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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