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嵐沒留心自己了狀元,更是將宮參選的事拋諸腦后。

匆匆殿試后，不等結果，便趕往大理寺,只因前段時日被關進牢獄的賊人出了事,無意間被人滅了口,這可不是樁小案。

那老漢殺了職方司一名小吏,盜了一卷圖紙,那夜將暗城的人帶回來后,那圖紙便消失不見，想來是危急時刻被人毀尸滅跡，柳朝天連夜審,得到了些線索。慕瑾嵐這陣子便帶著人守在一賣米的店鋪附近,怎知昨夜這店鋪無端起火,就連那老漢也被滅口,原先的線索都斷了。

慕瑾嵐抱劍靠在廳堂一角，聽著柳朝天審查。

獄卒與侍衛都被審了個遍，就連那些可疑的犯人也都逐一排查,毫無線索。

柳朝天犯難地了眼,支手撐在案上閉目思忖，連日來為這樁案子忙碌，毫無頭緒,他仿佛陷一張巨大的網里,掙扎不出。

論理慕瑾嵐沒資格參與審案，只因份特殊，大理寺和武侯衛都不拘束,聽了堪堪大半日,心里忽然升騰起一個念頭。

踱步至案前,順手撈來一錦杌坐下，托腮柳朝天道，

“柳兄，目前來看，一切線索指向胡人，那老漢是流落至蒙兀的漢人，那米鋪背后的東家也是個胡商。”

“沒錯，再過一旬是陛下壽誕，蒙兀三部均派了人馬來京，想必是打算折騰出什麼花浪來，團團，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柳朝天神凝重。

慕瑾嵐卻緩緩搖了搖頭，“我總覺得事有蹊蹺，原我也擔心是蒙兀作，可這老漢臨死前，手在地上摳了個北字，看樣子是告訴我們，敵人來自北方，這是不是太明顯，也太刻意了？”

柳朝天眉峰閃過一銳利。

“這些獄卒和侍衛在大理寺年限不短，家人份也都清白，審來審去毫無線索，我琢磨著，有沒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柳朝天心眼提起。

慕瑾嵐凝他眉眼，低聲道，“這個老漢是自殺，目的是攪我們視線，真正的敵人并非蒙兀。”

柳朝天心倏忽揪起，差點拍案而起，到底是多年宦海沉浮，歷練出了一番沉穩，很快住嗓音，“這怎麼可能？”

“換句話說，除了蒙兀，還有誰會作？”

慕瑾嵐再次搖頭，“我也不知，我只是聽我爹爹提起過，近來蒙兀三部不合，這一次之所以南下，是想結我大晉，取得我大晉支持，好來對付彼此，既是有，便不大可能再結外仇，而且五年前那場大戰，我爹爹已掃平蒙兀銳，只要我爹爹在世，他們斷不敢大舉南犯。”

柳朝天聞言著疲憊的眉心，臉越發沉，“照你這麼說，咱們可能被人牽了鼻子走，那賊人是以蒙兀混淆視線，實則聲東擊西。”

“可線索如大海撈針，我們無從查起。”

“無從查起，那便不查！”慕瑾嵐拍案道，

“什麼意思？”柳朝天抬眸看向慕瑾嵐，別看這個小姑娘才十五歲不到，打小跟在慕月笙邊，沒走南闖北，見識不是一般人可比，柳朝天從不敢小覷。

慕瑾嵐分析道，“柳兄，對方大費周章，定是劍指陛下壽誕，咱們表面上大張旗鼓查這案子，暗地里盯著壽誕籌備去查，總能找到蛛馬跡。”

柳朝天神一亮，“對，你這主意好。”

這時，大理寺一郎中進來，遞上一份尸檢材料，

“大人，那飯菜從后廚出來，一路到牢獄，都沒被人過，偏偏那老漢是中毒而死，剛剛下領著仵作又細細查驗一番，果然在他指里查到些許毒，下猜測，或許這老漢實則是自殺，他將藥抓飯菜，營造被毒死的假象。”

柳朝天與慕瑾嵐相視一眼，均有神采溢出。

“果然如此！”

慕瑾嵐起，在廳堂來回踱步，思忖片刻道，

“柳兄，陛下壽誕主要在兩地，其一便是宮宴，宮里守衛森嚴，對方在宮宴下手的可能不大，其二便是南郊講武場，陛下要在講武場舉行四國大比，以彰國威，對于賊人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樣，查案的事給柳兄，我帶著人暗中去巡查講武場，希能找到蛛馬跡。”

“！”

柳朝天起，見慕瑾嵐出去，忽的住，“對了，我正要宮將此事稟報陛下，你同我一道去？”

慕瑾嵐回眸，眨眨眼，旋即搖頭，“不必了。”

“怎麼不必呢？這事你有大功勞，況且有些事是你查出來的，陛下若問，你在場也好替我回答。”

柳朝天就差沒說，現在滿朝文武都在替陛下追妻。

雖說起先皇帝釋放出喜歡慕瑾嵐的意思，群臣其實是反對的。

一來，外戚勢大，于江山不穩，二來，慕瑾嵐這作風與皇后實在是相差太遠。

君臣較量一番后，漸漸發現皇帝越拖年紀越大，至今后宮無人，更無子嗣。

沒有什麼比江山無后，更人膽戰心驚的了，于是百只能破罐子破摔，認了這門婚事。

不曾想，慕瑾嵐對皇帝沒意思。

這下百不干了。

君辱臣死，皇帝的臉面便是百的臉面。

怎麼能忍皇帝被拒？

于是，私下，員們一有機會便撮合這對冤家。

如今慕瑾嵐在柳朝天與馮坤底下當差，這重任便落在他們二人頭上。

剛剛慕瑾嵐去牢獄查探時，下人稟報柳朝天，皇帝力排眾議，欽點慕瑾嵐為狀元，這真是慣到無法無天了。

所以眼下，得了機會，柳朝天想把慕瑾嵐拽皇宮。

慕瑾嵐看出柳朝天的意思，果斷拒絕，

“我所知，不比你多，你自個兒去面君吧。”

丟下這話，轉出了廳堂，穿過甬道正要到前院。

后柳朝天匆匆披上服追了出來，慕瑾嵐正要再說他幾句，怎料前面廊蕪，來了一堆鶯鶯燕燕，這為首的正是陸盈盈。

“團團，恭喜賀喜，你被陛下欽點狀元，來，妹妹我給你準備了一紅裝，你今個兒必須給我穿上裝去狀元游街，好那些男人瞧一瞧，咱們姑娘不比他們差！”

慕瑾嵐聞言頓時眼冒金星。

了狀元？

怎麼可能？

雖才學不差，可比起前面的慕瑾翎，陳仲卿，范長明等人還是差一些。

皇帝真的混蛋到將往狀元之位上頂？

也是徹底無語。

這下好了，是爹爹教的，弟弟是文師教的，打敗弟弟了狀元，不是打文師的臉麼？

文師豈不哭死？

跟在陸盈盈后的，便是滿京城的名門閨秀，今日也不知是何人起頭，居然都擁在此，片刻便將大理寺前堂給圍個水泄不通。

其中正有柳朝天的兒。

柳朝天是又怒又笑，低斥了幾句，于事無補，干脆不理會們，徑直宮去了。

柳花花對大理寺的布局十分清楚，領著一堆人便去了后廂房。

慕瑾嵐不至于奈何不了這幫閨門，只因們一個個小胳膊小，花骨朵似的，若是傷著了怎麼辦？

打壞了那群狐朋狗友，不心疼，傷著了這些金尊玉貴的姑娘們，于心不忍。

明明是個兒，偏偏一副男兒氣。

這不，就被陸盈盈等人給拿住了，人被推進廂房，隔著屏風，將一勁裝給掉，換上了一殷紅帶霞帔的華麗裝，這還不打，更要命的是，陸盈盈不知打哪弄來一五金冠，兩側各有流蘇，十分華貴。

慕瑾嵐本就生得好，皮瑩潤泛，常年習武，又活潑好，氣極好，胭脂水一概不要。

這堪堪打扮出來，儼然一出嫁的公子。

“你們這是做什麼！”慕瑾嵐作怒要掉，陸盈盈和柳花花哪肯，一左一右架著便出了門。

慕瑾嵐氣急，見門外候著二十來位姑娘，并各自帶來的丫頭，總共五十來號人，將圍得不風。

“你們再這般胡鬧，我便手了！”

陸盈盈早有準備，不等話說完，順手將丫頭備好的葡萄酒，滿滿一大杯徑直邊一灌。

慕瑾嵐聞到酒香，比意識先，張開，一大杯沁涼的酒灌嚨，大呼過癮，氣頃刻便消了，

“你早說有酒喝呀！”覷了陸盈盈一眼。

“每走一里一杯酒，狀元游街結束，再給你一壇竹葉青，提前慶賀你及笄！”

離五月十六只剩下一月。

陛下壽誕后，便及笄，隨即會趕往邊關，以后這滿京的繁華，便與無關了。

不，不是無關，而是換來守護這錦繡高粱。

酒一下肚，慕瑾嵐便生出幾分豪，任由幾位姑娘架著，上了馬，敲鑼打鼓一路往主街去了。

原先便有一甲二甲的進士上街游行，引得百姓夾道歡呼。

慕瑾嵐這一波人與其匯合后，主街更是人滿為患，兩側茶樓酒樓，滿了花紅柳綠，時不時便有繡帕香囊飛擲而下。

慕瑾嵐頭戴金冠，穿得一殷紅喜服，將腰束上，眉宇英氣，迎著四面歡呼，舉起酒杯豪爽一灑，引得酒樓歡呼，萬人空巷。

喝到第五杯時，已徹底醉了。

干脆單腳立在馬背上，出腰間的劍，腳尖點馬，竟是在馬背上舞出一段劍舞。

姿流暢，行云如水，時而魚躍龍門，時而飛鳥投林，一套劍法已是爐火純青。

沿街喝彩不斷，只道這位狀元真是文武雙全。

皇帝立在一茶樓，臨窗而，暗忖，或許真的不適合皇宮。

權力巔峰的榮耀，留不住，能留住的，只有家國懷。

像極了年的慕月笙，卻又了慕月笙那份城府，更添了幾分豪萬丈。

只是個姑娘啊，居然是個姑娘。

暮四合，長安街的帶悄然而起，兩側酒樓燈火惶惶。

躍然劍尖，于繁華璀璨中掠出一道寒劍影。

是夜，瓊林宴。

百齊聚，翰林如云。

新科進士一一敬酒，最后到慕瑾嵐。

已換回一套崔沁為量定做的服，不那般寬大臃腫，修利落，襯得姿凜然。

雖喝得醉醺醺的，大抵站得住，腰還得很筆直，似林中秀竹。

陳瑜年紀稍大，與太傅范玉清陪在皇帝左右，珠簾一側，眷陪宴，陸盈盈等人皆在場。

瓊林宴由慕青主持，他已年近四十，只比三叔慕月笙小兩歲，眼見眾拼命給妹妹灌酒，不由頭疼，“諸位，諸位，今日團團雖高中狀元，到底是兒家，你們讓喝些，萬一出了事，叔父那頭我可待不過去。”

范玉清在一旁拂袖接話，“慕大人，既是團團不能多喝，那你這個做兄長的，便替他們姐弟喝。”

慕青無奈，瞥了一眼上頭神無波的皇帝，只得應下。

范玉清使了個眼，眾一擁而上，逮著了慕家三兄妹猛灌酒。

圓圓平日不喝酒，尤其有位酒喝的長姐，他更是視酒為畏途。

陸無雙領著三位世家子，便把他給灌倒了。

慕青呢，也被百也灌了個神魂顛倒。

只剩下慕瑾嵐一人，卓然立在殿中。

范玉清清了清嗓子，和藹喚，“團團，你是當今狀元，快些來給陛下敬酒！”

慕瑾嵐踉踉蹌蹌往前幾步，眼底渲染了一片酡紅，熏熏然著皇帝，略帶幾分癡迷。

皇帝神溫和與對視。

陳瑜親自倒了一杯酒，與范玉清換了個眼，兩個老狐貍相視一笑，便著侍將酒遞到慕瑾嵐跟前。

慕瑾嵐舉杯過頭，伏地而拜，“臣叩謝天恩。”

“免禮。”

慕瑾嵐起將酒一飲而盡，退至自己的位置。

再然后，徑直睡倒在案上，再也沒醒來。

范玉清和陳瑜見狀，一前一后下了臺階，步至末席，二人彎著腰仔細打量慕瑾嵐的神，確定睡得正，不由暗暗比了個拇指。

“了！”

“這酒里摻了些靈機散，不睡個三日醒不來。”

“等醒來正是參選的日子，想逃也逃不掉了。”

范玉清覷著陳瑜，“陳瑜，這事也就你敢做，若慕國公知道你算計他兒，會怎麼對付你？”

陳瑜一拂袖，哼了一聲，“怕他？誰他將兒藏著掖著，不肯嫁你我府邸就算了，連皇宮都不想進，如何使得....”話說了一半，他也沒了底氣，很無奈瞥了一眼上方金鑾殿上的那位，

“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柳朝天說了，團團沉迷于案子，不記得后日大選，咱不把放倒，如何肯留在宮中？”

范玉清須道，“萬一醒了不樂意怎麼辦？”

陳瑜急眼，“太皇太后一下旨，將封為皇后，能抗旨？”

“團團一日不宮，陛下一日不臨幸子，于江山社稷大危矣！”陳瑜話一說完，見范玉清老神在在的，不由皺眉，“喂喂喂，范老，說好了這事我們倆一起頂，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想撂擔子？那慕月笙什麼脾氣，我一個人扛得住？”

范玉清憋出一聲笑，“得了，得了，為了江山社稷著想，老夫只能走這下策....”

他話還未說完，忽的瞧見一雙幽亮的眼眸橫在二人臉側，左瞅瞅，右喵喵。

二人同時側頭，對上慕瑾嵐似笑非笑的眼，差點栽倒。

慕瑾嵐哪給他們機會，擰起二人后頸往前一，旋即將那杯不曾過的酒給一人一半，灌嚨中。

“咳咳咳.....”

范玉清與陳瑜，同時嗆了個半死，二人皆跌在地上，捂著嚨，咳得滿面通紅，

慕瑾嵐坐在案上，雙手抱，著他二人哈哈大笑。

“你們兩位可是德高重的老臣，居然玩這種下三濫的把戲，我告訴你們，我爹爹說過，若是我在外頭被人算計了，便不要回去見他老人家。”

“真當我慕瑾嵐能醉呀，這麼多年的酒豈不白喝了？”

“我這般容易被人乘危，我還去什麼邊關！”

范玉清噎個半死，也顧不上自個兒形象，半躺在地上朝擺手，“團團，團團乖，那戰場是什麼地兒，你不許去，你就在京城玩一玩，別看京城天地不大，卻大有可為，你守住長安城的安危，不比邊境殺敵差！”

“就是，就是，伯伯這麼做呢，也是為了你好，你爹娘也舍不得你一個姑娘家去邊境吃苦，可懂？”陳瑜打了個酒嗝，已快要睜不開眼。

慕瑾嵐打小在京城混跡，被慕月笙教訓的時候，不是躲在這個府邸，又是去那個府邸混吃混喝，京城的大員皆是看著長大的，對頗為護。

慕瑾嵐氣急，瞪道，“兩個老神瞎扯，我告訴你們，我爹都應下我了！”

被罵老神的二人，不由伏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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