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還在！

  在一眾被天道力量甩飛的影里，獨獨姜在天道狂中逆行，他不僅沒有被天道力量轟飛，反而在天道力量之中如魚得水，反而席捲了部分天道力量！

  作為姬符仁用來搏殺澹臺文殊乃至在姬洲境不利時接管戰局的後手，【六合絕天通】的力量是如此強大，不僅使天海驟寧，也所有天人都在這刻徹底失去了對天道力量的掌控。

  文殊也好，地藏也好，天妃也好，甚至是場外飲茶觀戰的七恨，全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海，卻不能再肆意控。;

  姜這個絕巔層次的天人，何能例外？

  他的例外在於……他此刻並非是以天人的姿態在駕馭天道力量！

  早先在紫竹林中，他就默默點亮仙印在眉心，

  所以此刻的姜，並非是天態……而是仙態！

  【絕天通】創造的時代，還沒有仙人！姬符仁復刻此所針對的目標，也並不是仙人。

  這一次的天道深海之戰，讓姜見識了太多。

  無論是地藏、文殊，還是齊武帝、天妃，都他獲益匪淺。

  他深刻的了解天人，了解天道本質，且由此延，了解歷史。

  歷史的真相也是修行的真相！

  自遠古時代人族戰勝妖族，為現世主宰以來。人道和天道的關係，就為永恆的命題——自古而今，天要制人，人要勝天。

  「曳落族」是天道的嘗試。嘗試以「天人」代「人」，維護秩序天道。;

  而他在天海深想明白，在仙宮時代，「仙」的嘗試，是要以「仙人」掌天！在這種意義上，仙人當然是天人之大敵。

  仙人本質上還是人，乃山上之人。山上之人不是說仙高高在上，而是天塌之時，仙要頂著！站得最高，看得最遠，也有最大的承擔！

  國家制是什麼？

  人不必上山，人本自偉岸。

  一撇一捺一個人，便能撐天！

  六合天子也好，大至聖也好，都是為了為那個「人」！

  但現在六合天子和大至聖還都沒有出現，沒能驗證是否真的可以徹底更改天命。

  而仙人對天道的嘗試，已然發生——曾經發生過！

  那「飛升計劃」，就是仙人掌天的藍圖。本應在仙道極致輝煌的時代，舉天而起，改易天道。可惜仙帝沉舟，時代破滅，最後只能以「飛升」來保留火種。

  當然最後火種也被撲滅。

  先前姜在天道深海，以仙龍法相問仙，就是為此。;

  雖然仙龍死在探索的路上，他卻看見此真——

  天道深海里的那些石人，並不全是天人，也有部分仙人在。

  仙龍雖死，以而代。遂在紫竹林中，完全地進【仙態】！

  其實哪怕有仙宮的加持，仙態對天道力量的掌控，也遠不如他的天態。仙人時代的嘗試，畢竟最終是以失敗告終。那些「飛升」的仙種，最後全部變了天道石人。

  他彼刻進仙態，只是為了擺地藏對天人的影響，以仙態駕馭天道力量，讓自己有更自由的殺傷。

  卻奇妙地合上了此刻的【六合絕天通】。

  倒像是他跟姬符仁有默契！

  當然他更相信是這樣一種可能——姬符仁注意到了他的仙態，有意給他創造機會，在【六合絕天通】里，放開了對仙人的天道鉗固。

  在天人無用於天道的時刻，作為此間唯一的仙人，姜踏天而至，以其所席捲的天道力量，重重轟在了遍鱗傷的地藏上！;

  地藏連晃都沒晃一下，就像被一盆涼水澆頭，雖不至傷，畢竟有瞬間的涼怔。

  姜述便殺回。

  這位大齊天子完全是當天、逆沖地藏，在被轟飛的當刻便回來，迎著不斷衝撞其的天道力量，一戟重新將地藏按倒，祂未能逃！

  地藏以幾乎自毀的姿態，都沒能逃天。

  稍縱即逝的良機，錯失在一團微不足道的天海之水。錯失在一隻螻蟻盡其所能的準備！

  海臺上的大齊國勢，此刻格外沉重。祂頸脊都塌陷了。

  「世尊……理想……」

  「平等……眾生……」

  金的已經將這座高臺塗滿。

  祂撐著臺面，吐著道：「世尊三鍾！應我……地藏！」

  祂再次呼喚世尊三鐘的回應，再次呼喚萬界禪修的支持。

  這時祂模糊的佛眸，看到一雙靴子，走到祂的面前。;

  祂抬頭模糊地看到姜。

  姜雙掌一合，雖是翩翩仙態，後卻有一部佛經翻開。

  《三寶如來經》！

  他揚聲說道：「昔日三鍾護道，助我登頂。誠知天下人族之重，重於人人。今日逆行天海，搏殺地藏，唯請……應我姜！」

  他與地藏爭三鍾——

  問天下應誰人！

  ……

  ……

  汩汩汩汩……

  黃泉已走，三尊殺離的黃泉舊涸，響起了鼓泡的聲音。

  被封鎮在此等待戰後分割的知聞白犬，像一座凝固的雕刻，仿佛永遠停止在將未的那一瞬。

  在世尊三鐘響起的時候。

  鐺！鐺！鐺~

  像是永恆的長夜，終於迎來了黎明的梆響。

  窸窸窣窣的聲音，好似破土春芽。;

  以永恆的犧牲為養分，地底的生命得到生長——

  一隻只白骨手臂，自地底探將出來……放眼去，並舉如林！還有顱骨，還有骨脊，有的龐然如山，有的纖似鎖鏈。

  在暗冷如鐵的幽冥凍土，抹開大片大片的雪白！

  不止是人類的手骨，不止是怪誕的尖顱。不止是糾連在一起，朽敗的樹妖骨……諸天萬界有生之靈，凡心懷眾生者，皆有佛之路。這是世尊的「應許」，祂也的確力行，那些生靈看到了！

  枯涸的幽冥大世界，已經很多年不聞佛鐘響。

  那些長埋於此的亡者，幾乎朽化於時。

  但還有一些，與幽冥苦的泥土伴生，在晦暗的角落裡頑存。

  末法年月里虔敬的死亡，是新紀來臨時的開篇。

  累累禪修骨，或橫或豎，陳列著昔日滅佛的京觀。

  昔時世尊將死，諸天萬界無數禪修，往赴幽冥，為佛相殉。;

  直至世尊寂滅都未止。

  如今地藏搖三鍾，以繼禪宗舊果。

  最先喚醒的，卻是這個已經沒有一個僧存在的世界！

  這一刻古老的幽冥神祇們，似乎想起了曾經的誓願，那是偉大者向所有幽冥存在勾勒的「千佛教化、幽冥普度」的盛景！

  萬古以來，幽冥大世界都是一個絕的世界。淪落至此、又或在此甦醒的有識之靈，即便已經在此世界登頂，又超越為幽冥神祇，也心心念念要走到現世去。

  這個大世界的幸運，在於它離現世很近，得到現世輝的照耀，撿起了許多現世的傳承，承接了許多現世的亡魂，甚而為冥冥之中源海的途徑。

  這個大世界的不幸，在於它離現世太近了！

  今日殺儆猴，明日武卒演兵，誰都要來走幾遭，視此為有趣的冒險。現世打個噴嚏，幽冥大世界就有漫長的風寒！

  幽冥大世界從來沒有誕生過希——

  除了梵傳幽冥的那一天。;

  曾經有人告訴這個世界，沒有永恆的絕，只有永恆的抗爭。幽冥並非永夜，希必華。

  死有不甘乃鬼，失落源海遂為怨。

  祂說祂會給所有的鬼魂一條路走，前路曲折但明。

  後來祂死去。

  今日另有一個超越想像的存在，以三鍾共鳴，宣布祂已經歸來。

  那破土而出的茫茫白骨，應是幽冥的春枝。

  曾經那些相信世尊理想，為之前赴後繼的生靈，永遠地留在這裡。

  雖死不怨，魂消猶執。

  現在這些「執」與「願」，都被鐘聲喚醒。

  偌大的幽冥世界，霎時間鬼哭神嚎，數不清的神怨鬼，乃至真神，都在天地間竄行歡呼。禮佛聲如水般一浪浪卷開。

  但群山緘默。

  幽冥神祇在漫長歲月里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觀。

;

  直到某一個時刻，那黃泉舊涸里的白犬石像忽然張口，這個世界便響起地藏的喃聲。聲音不是從這知聞白犬裡發出，而是在乾涸的泉眼深，是地藏於此留下的禪機——

  「世尊……理想……」

  「平等……眾生……」

  地藏在為眾生苦！

  祂為蒼生宰割，或或奉如來。

  為了眾生平等的偉大理想，祂正遭遇世上最險惡的圍攻！

  祂需要支持！

  而幽冥鬼神立刻轟然！

  一片禮佛之聲，恍如嘯海。

  「南無地藏尊佛！」

  「聖佛常在！！」

  「地藏我佛！！」

  那在幽冥天穹已經淡去的諸佛面容，在這一刻驟然又清晰了。

  過去莊嚴劫千佛，現在賢劫千佛，未來星宿劫千佛。

;

  三千佛陀在！

  歸於世尊的支持，要被地藏一尊尊喚醒。

  理想中的佛世，必然會在耀中降臨。

  三千佛世，無盡輝煌的沐浴里，是地藏悲傷但堅定的聲音：「今生於世，別無其夢。我所求之理想，廣益於蕓蕓眾生，不管過程多麼艱難，不管有多犧牲，都一定要實現！」

  那連綿不絕的佛唱，忽然變作鬼哭！

  但見得幽冥大世界裡四竄游的神鬼，忽然怪尖哭著，化作一縷縷青煙，筆直衝上幽冥高天。便如奉香！

  鬼神之哭遍此界，神鬼之靈盡為煙！

  在詭異之中，又有幾分肅穆。

  在悽慘之中，又有幾分神聖。

  說幽冥大世界已經沒有僧，其實也不盡然。

  幽冥深有白骨神域，白骨神宮早就易主。

  原來天人法相坐鎮此宮，此後去而復還，回來的卻是一個面容模糊的老僧——;

  眾生法。

  幾乎在同一個時刻，眾生僧人睜開略顯愁苦的眼眸，見得偌大的白骨神宮裡，那些鬼卒神將，不可自抑地化為青煙直上。

  那些禮禪的化煙，這些不禮禪的也化煙。

  倒似是人間燈火，炊煙裊裊！

  神鬼之青煙，將幽冥天穹熏得一片蒼碧，上懸的諸佛之像，愈發端嚴神聖。

  眾生老僧現在是幽冥世界白骨神宮的執掌者，不免也到了地藏的召——無上佛國、永恆淨土，正在對所有幽冥大世界的強者發出邀請。

  地藏要永遠地改變這個世界！

  眾生僧人一邊在天海通知齊天子，告知地藏在幽冥有後手，一邊在白骨神座之上起。

  地藏的天海金已是風中殘燭，祂的天河佛軀也搖搖墜。此刻哪怕在幽冥大世界裡還有布置，也不可能有超層次的強大——若有，祂應該加注於天海。

  眾生僧人當要尋祂一尋，問祂何往，阻祂去路。;

  正要拔飛，循著那邀請的方向尋找，但見高穹一幽途橫貫，直指遠空——

  有幽冥神祇指路！

  這些個幽冥神祇，雖然始終保持中立觀，但恐怕也沒有想到，地藏度化幽冥鬼神的方式，竟然這樣暴……

  眾生僧人一步踏上幽途，再落下時已在黃泉舊涸。

  他隨手取了一白骨，塞進知聞石犬的里，令這頭只是勉強張口的石犬閉。

  而後才走到那幽幽的泉眼之前，與那幽眼之中的存在對視：「你度化群鬼的方式，竟然是殺戮。難道殺絕眾生，就是度化眾生。眾生皆死，就是眾生平等？」

  這個乾涸的泉眼，連接著真正的黃泉。

  而真正的黃泉，此刻正在冥府！

  在將黃泉召冥府的那一刻，地藏就悄悄勾回了幽冥大世界。

  此刻姜間隔這口泉眼，在與天河中的地藏對視！

  地藏的聲音帶著悲痛：「我亦痛心幽冥！這一步本應徐圖，是爾等迫太甚。今不得已為此事，將使他們於淨土永生！」;

  眾生僧人問：「你的意思是，本來打算一茬一茬地摘果，現在來不及了，就一次掘？」

  地藏嘆息：「你本不明白，我將創造一個什麼世界。所有的誤會，都是因為不理解。若是你能夠用心來，你難道聽不到這個世界的哭聲？」

  從開始到現在，幽冥大世界一直都是地藏最重要的布局點。

  因為世尊的理想就是在這裡被撲滅。

  故事結束的地方，也是故事開始的地方。

  隨著祂的聲音響起，茫茫幽冥凍土之上，那破土而出的骸骨，一起，無論什麼種族，無論多麼殘缺，無論是何等形狀，皆來禮佛。

  而位於東海某的冥府世界，在這一時劇烈地擴張和收，不斷反覆。

  嘭嘭！嘭嘭！

  發出撬現世地脈的、如此激烈的心跳聲。

  地藏以現世孕胎！

  祂的確要接續佛宗當年在幽冥大世界的布局，但並不以佛蹤空的幽冥大世界為基礎，而是要以創造在東海的這座冥府為核心，真正吞掉幽冥大世界，讓對應於「間」的「間」正式形。;

  千佛降世，度世冥。

  讓冥府和幽冥大世界融合後的世界，為現世的暗面，滋補於現世，也分現世的一切。

  現世與幽冥本就近在一起，祂更是要兩世貫通，生真正對等的二界。而不只是鬼聖鄒晦明所觀想的那種界。

  當然鬼聖鄒晦明的研究，亦是祂的養分。

  祂必然會超過世尊的基礎，便是世尊死後這麼多年的，無數天縱之才的智慧！

  世尊已死，無法再前行。而祂永不止步。

  一旦兩界的這一步達，祂將為前所未有的恐怖存在，最差最差，也是獨據間。最多相持於間六合天子，卻能夠超越其他古老者。

  此舉大益於現世，天道即便已經開始厭祂地藏，也當樂此事！

  眾生僧人注視著這樣的地藏，慢慢地說：「佛，不是這樣的。」

  「佛，應該是什麼樣？」地藏悲傷地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佛應當如世尊那樣，任恨任怨，不傷不害，最後還自化當場，以免蒼生之厄。那樣才大慈大悲，才真佛嗎？」;

  「可是你看——文殊若腐慈，便會被卸磨殺掉。我若腐慈，至今還在井中月。」

  「世尊腐慈，空有無上神通，傳道萬界，卻功敗垂，死道消。祂已死，而理想未竟，祂難道就沒有憾？世尊若無憾，則世間無有我！此般種種，豈不使後來者思之又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