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電視劇是編劇的藝,電影是導演的藝。韓玉平在片場常常對著回放不自地出神,連導演本人都沉浸在營造出的氛圍當中,幾乎了演員的藝。
秦意濃的作《朦朧》能接連斬獲國外大獎,不是巧合或者運氣,而是天降奇才,橫空出世。韓玉平自認平生做得最正確也是最引以為豪的一件事,就是在當時力排眾議,起用了被人封殺、公司雪藏、緋聞纏深陷泥潭的秦意濃。
他不信會有比秦意濃更優秀的演員,抑或是和比肩之人。
韓玉平睜開雙目,一板一眼地糾正他:“第一,不是我覺得,就是目前影壇最優秀的演員;第二,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秦意濃,就是,獨一無二。”
“行行行。”韓玉平較起真來古板得很,林國安不和他爭,說,“你記住我推薦的人啊,到時候給人家發個試鏡邀請。”
“唐若遙是吧?”韓玉平說,“記住了。”
他側過,牽了牽被角,合上眼睛,道:“至於試鏡邀請,等我回去研究過劇本,斷定合不合適再說。”
林國安自信道:“肯定合適,不信我們走著瞧。”
“睡了。”韓玉平說。
***
林國安宿醉,起晚了,著頭疼的腦袋,趕慢趕地趕到片場,演員和道都準備就緒了。
“林導。”唐若遙看看林國安邊神嚴肅的韓玉平,聲音低了些,又恭敬道,“韓導。”
韓導怎麼還沒走?
“今天拍什麼戲?”韓玉平說。
林國安沒回答,唐若遙愣了愣,才發現韓玉平是在對說話,忙將兜裡塞的兩頁劇本展開,到韓玉平手上,簡明扼要地說道:“賀佩蘭和好友一起參加了地下學社,但幾次行都意外走風聲,導致行失敗,打草驚蛇,帶頭籌劃的幾名同學和老師被捕獄。懷疑出了鬼。”
韓玉平看著劇本頁左上角的飾演名單,明知故問道:“你演賀佩蘭?”
唐若遙不卑不:“是。”
韓玉平把劇本頁遞回手裡,看不出緒地說:“好好演。”
唐若遙莫名其妙,應了聲好。
韓玉平找了把凳子坐下,就在林國安旁邊跟他一起看監視。他沒什麼大事,和林國安久未面,打算多待兩天,順便在劇組轉一轉。
……
“佩蘭,出事了!偽軍進學校了!把汪老師和宜徵他們都帶走了!”遠遠的,一道聲音從紅木的走廊傳過來,到後院的假山涼亭。
一道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賀佩蘭將手裡的一卷書擱下,施然起,抬手抵住好友的肩,微微下,示意稍安勿躁,清冷沉靜的嗓音響起,不不慢地道:“別急,慢慢說,我會想辦法。”
聲音很年輕,面容也很年輕,卻帶著讓人油然而生出信任的從容不迫。
仿佛天大的事到了面前,也不會讓一眉頭。
……
鏡頭後,韓玉平習慣地眉頭輕鎖。
他心想:這個演員能沉下來。
“沉”,是一門功夫,尤其是對資歷淺的年輕演員來說,浮躁是天然的敵人,拘謹或是過度表現。不是演員坐在那兒,板著張臉,不說話就沉穩的,那面癱造作。唐若遙的沉是浸在骨子裡的,宛如冷玉做的骨,有表,有緒,對老師和同窗被捕眼神有憤怒、有擔憂,但整個人的氣質依舊是統一的。就像石頭潛在水底,會被水流衝刷,但只會將它打磨得更加亮,並不會改變石頭的本質。
能沉,演員的第一步就穩了。第二步,能不能起,到的戲點能不能表現出來,發揮得淋漓盡致,讓人心神跟著走。
韓玉平瞇了瞇眼,靜觀其變。
……
“其他人現在在哪裡?”賀佩蘭問。
“在宜知閣,我領你過去。”好友匆匆忙忙,就要給帶路。
賀佩蘭一把攥住了好友的腕子,著好友一瞬間的繃,眼神微不可覺地冷了下,喊了聲好友的名字,好友慢慢地轉過來,佯裝鎮定道:“佩蘭,還耽擱什麼,大家都在等你呢。”
“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賀佩蘭警惕地瞧瞧四周,涼亭周圍視野開闊,一覽無。
“什麼事啊?”
賀佩蘭湊近,一字一字地低聲音道:“我懷疑我們中間……有人告。”最後四個字輕若無聲,幾乎只剩個口型。
但對面的學生還是聽懂了,看懂了,眸子了,強撐出一副厲荏的外皮來,不可思議道:“你是懷疑我麼?”
“不是。”賀佩蘭搖搖頭,“我要是懷疑你的話,怎麼還會跟你說這個?”停頓一秒,淺然一笑,笑容裡充滿了親和信賴,雙手握住對方的手,“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鏡頭推進,給兩個人的對視特寫。
唐若遙眼神真摯,但是這份真摯看久了,卻讓鏡頭前的人沒來由地遍生寒。
韓玉平了下手臂上的皮疙瘩,把外套了。
林國安揚聲道:“卡。”
唐若遙先一步出戲,飾演好友的演員晚一步,拍著心口道:“你真的嚇死我了,再被你這麼看一會兒,我心臟病都要犯了。”
唐若遙唔一聲,將未開封的一瓶水遞過去,說:“來,驚。”
演員從善如流地道謝。
唐若遙忽然覺有一道打量的目落在自己上,回頭一看,是面無表的韓玉平。韓玉平盯著,禮貌地點了點頭,以示回禮。
韓玉平在劇組待了兩天,第三天就回去籌備選角事宜了。初擬的試鏡名單裡,唐若遙赫然在列。
十一月中旬,孟冬。
《南山下》圓滿殺青,唐若遙參加劇組的殺青宴,席間突然接到了一條來自關菡的消息——
【幾點結束,秦姐在家裡等你】
唐若遙對著這條信息出神,良久,自嘲地勾起了角。
都快忘記了,曾和秦意濃約好,讓預留出殺青那天的行程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