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砰砰——!”
伴隨著幾聲轟鳴之響,仿佛整座臨淄城都為之抖起來。
“那究竟是什麽?”
在齊王呂白邊,有一名宮卿麵發白、雙肩抖地指著城外的攻城兵,滿臉驚懼地問道。
隻見在臨淄的西城門外,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百餘架攻城兵,這些攻城兵看上去仿佛像拋石車,但它們擊中城牆的命中率,卻遠遠高過拋石車。
不錯,這即是魏國的攻城弩炮!
正是憑借著這種新型戰爭兵,魏軍才能在極其短的時間攻陷齊國的平原邑,並且在攻打臨淄城的首日,就將這座齊國都城轟炸地搖搖墜。
“放!”
在魏軍的陣列前,隨著一名魏軍將領的高喝,百餘架攻城弩炮一齊發,隻見百餘枚好似磨盤大小的石彈,齊刷刷地向迎麵的臨淄城牆,讓城牆上的齊**卒們,再一次會到了地山搖的覺。
“大王……”
“大王小心……”
幾名宮卿保護著齊國的君主呂白,卻被這位君主一把推開。
他拄著利劍站在城牆上,雙目死死盯著城外的魏軍,微微抖。
前一陣子,當得知魏韓聯軍攻破了平原邑且正朝著臨淄而來時,齊王白心中雖有驚恐,但更多的則是因為巨大力而產生的誌氣。
他想到了他的父親齊王僖,記得其父呂僖當年初登王位時,亦遭逢韓國派兵進攻臨淄,當時他齊國也像今日這般,接二連三地丟失了巨鹿南郡、平原邑,幾乎快被韓**隊攻到濟水。
當時他齊國亦是人人自危,或有人在背地裏私通韓國,試圖以提前向韓國投誠的方式,避免家族或自被這場戰爭牽連。
在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呂僖毅然駕親征。
而不可思議的是,在出征的當日,呂僖還在宮殿飲酒作樂、談笑風生。
待等飲酒到酣,呂僖吩咐宮人備馬,點兵出征,帶著魯國支援齊國的種種戰爭兵,越過濟水,北上抗擊韓**隊,且最終取得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讓當時北方韓國的雄主韓王簡,從此不敢再小覷齊國,齊國從此崛起於中原,力南楚北韓,為了中原的霸主。
心中牢記著父親的輝煌,因此在得知魏軍攻至時,齊王呂白亦激勵自己,就以臨淄這最後一座孤城為起點,擊退魏軍,重現他齊國的輝煌。
是的,在魏軍祭出攻城弩炮前,就算局勢再艱難,但齊王呂白還是沒有放棄擊退魏軍、保衛國家的士氣,直到魏軍百餘架弩炮接二連三地命中臨淄的城牆,將城牆轟擊地搖搖墜。
“轟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在城門樓北側大概兩百餘丈的位置,有一段城牆坍塌了小半,原本站在城牆上的齊軍士卒們,驚地墜落城下,唬地斷牆邊緣的其餘齊軍士卒們連連後退。
『唉——』
瞧見這一幕,齊王白長長歎了口氣,此前充滿腔的鬥誌,在一瞬間然無存。
此前,他一次次在腦海中幻想魏軍攻城的過程,幻想著他齊**隊能憑借著臨淄這座堅城的城牆,擋住魏軍的攻勢,將這場仗無休止地拖延下去,拖到魏軍因為糧草告罄而退兵。
然而殘酷的現實卻告訴他,別說什麽拖延三個月,拖延到今日冬,臨淄這座城池,它可能連十日都撐不住。
這不,僅僅隻是首日,魏軍的攻城兵便轟塌了一小段城牆,按照這個速度,隨後八日魏軍完全有能力將臨淄城的城牆全部拆除,餘下最後一日用來攻陷這座城池,綽綽有餘。
『我大齊的國運,難道就到此為止了麽?』
死死攥著手中的利劍,齊王呂白悲觀地想到。
就在這時,忽然有幾名公卿激地指著城外喊道:“大王,田耽將軍,是田耽將軍!”
齊王呂白轉頭看了一眼,便看到在臨淄的西北角,有一支齊**隊正在進攻魏軍。
那是田耽麾下的軍隊。
在退守臨淄後,田耽便在臨淄城的西南角大概十五裏的位置建造了營寨,主要負責牽製魏將趙疆、曹焱、司馬弢、季武等人;而田武,則駐軍在臨淄的西北角,負責牽製魏將樂弈、元邑侯韓普、屈塍、紀括等人。
而今日,魏軍對臨淄展開全麵進攻,田耽得知後,亦立刻率領麾下兵卒傾巢而,支援臨淄。
臨淄城上的看到的魏齊兩軍的鋒,正是田耽與趙疆麾下曹焱、司馬弢等幾個部的鋒。
“田耽將軍……”
“田耽將軍……”
城樓上的公卿與士卒們,喃喃念叨著,仿佛是在為遠的田耽軍祈禱,起到後者能夠突破魏軍對臨淄的封鎖,甚至於擊退這支魏軍。
但憾的是,田耽軍當前的境並不樂觀。
因為田耽當前麵對的魏軍,乃是趙疆的河軍。
河軍,其番號下有山軍與南燕軍兩支,前者是步卒,是魏國唯二的兩支哪怕全軍覆沒都不曾退半分的鐵之軍——另外一支是「大梁衛軍」。
弱的齊人,能夠撼悍不畏死的山男兒麽?
當然不!
麵對著田耽麾下「北海軍」的攻勢,趙疆的將司馬弢穩穩地固守防線,擋住了齊將仲孫勝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縱使田耽又派麾下將領東郭昴率領「琅琊軍」夾擊司馬弢部,司馬弢部亦牢牢地紮於防線,一步不退,死死擋住這兩支齊**隊,以免打攪到正在攻打臨淄城的燕王趙疆。
毫不誇張地說,若非司馬弢嚴令止,他麾下的魏國山男兒們,甚至要對齊國做出反攻——司馬弢考慮到此舉或會影響到曹焱麾下的南燕軍與季武麾下的魯地軍,這才嚴令止。
相比較士氣如虹的魏軍,季武麾下的魯地軍顯得有些擺不上台麵,在麵對田耽麾下即墨軍的進攻時,呈現出一幕驚慌失措,氣得季武連連嗬斥,嗬斥那些魯地的士卒嚴守防線,不得退後。
當然,即便如此,但田耽麾下的即墨軍,還是沒辦法擊破季武軍,這也難怪,畢竟季武麾下的魯地軍,盡管士卒的能力遠遠不如魏卒,但這支軍隊有著非常完善的戰爭兵,尤其是在魯國降為魏國的郡國後,魏國朝廷派了一些冶城的工匠來到薛郡,組織當地的前魯國工匠們為魏軍打造戰爭兵,這使得季武麾下的魯地軍中,亦出現了連弩戰車、狙擊弩等原本屬於魏國獨有的戰爭兵,使得這支由魯人組的軍隊,戰鬥力一下子就增強了許多。
“司馬弢那小子,做的還真不錯,不枉費燕王殿下那般重他。”
在遠的土丘上,魏將曹焱目視著司馬弢、季武等人與田耽麾下軍隊鋒的過程,與在旁的部下玩笑道。
部下聞言笑著揶揄道:“司馬將軍越出,將軍不是應該到著急麽?這樣下去,將軍或會被司馬將軍比下去啊?”
“放你的屁。”曹焱笑罵了一句,旋即一邊揮揮手做出準備出擊,一邊自負地說道:“老子始終是殿下麾下第一戰將!”
作為燕王趙疆的宗衛長,曹焱本不會在意司馬弢這個迅速往上爬的同僚,就好像燕王趙疆也不在意樂弈一樣,因為彼此的地位與立場,決定他們之間本不存在什麽利害衝突。
曹焱唯一擔心的就隻有一個,他怕司馬弢將風頭都搶過去了。
是的,他曹焱始終是燕王趙疆麾下第一將,但是否是第一悍將,那就未見得了。
看著此刻戰場上,司馬弢以一敵二,擋住了齊將仲孫勝與東郭昴,曹焱的力還是蠻大的。
“南燕軍,準備出擊,迂回襲擊田耽部後軍!”
隨著曹焱一聲令下,土丘後竄出一隊隊南燕騎兵,這些南燕騎兵繞了一個大圓,一口咬向了田耽軍的尾,迫使齊軍腹背敵。
南燕騎兵的出場,讓齊將田耽到頗為無力,要知道如今的魏國騎兵,可不像十幾年、二十幾年前那般,在陸續擊敗了三川人、雜胡、林胡、匈奴以及韓國這個騎兵大國後,魏國早已總結出了一套訓練騎兵、使用騎兵、克製騎兵的完善戰係,尤其是在吸收了遊牧民族騎兵的戰後,魏國騎兵亦懂得了迂回擾、反複擾、叉擾等遊擊擾戰,說白了就是利用弓弩的遠程攻擊優勢,在遠離敵軍攻擊範圍的前提下,讓敵軍始終於己方的攻擊範圍,以頻繁的擊擾,達到使敵軍減員、甚至是使其士氣崩潰的結果。
就好比此刻曹焱麾下的南燕騎兵,這位魏國騎兵們雙腳踩著馬鐙,舉起弩朝著齊軍的陣列展開漫——在奔騰的戰馬上箭,這是隻有遊牧民族的銳戰士才能做到的事,魏國的騎兵們普遍達不到這個標準,但倘若隻是用弩來攻擊敵軍,用純粹的數量來提高準度,這點魏國的騎兵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比如說,想要施行這個戰,魏國的騎兵們就必須掌握在奔馳的戰馬上裝填弩矢的技能,別到時候被戰馬甩下馬背,或者因為沒有估算好與敵軍的距離,而被敵軍的遠程兵死。
而南燕騎兵作為魏國的老牌騎兵,軍中士卒的戰鬥素養還得頗為過關的。
在經過了足足兩個時辰的鋒後,田耽軍被魏軍擊退了,這位此刻備臨淄城軍民期待的名將,終究還是沒能擊潰那些魏軍。
在臨淄城上遠遠瞧見田耽軍被魏國的南燕騎兵擊退,齊王呂白心中最後的一僥幸然無存。
他心灰意冷地走下了城牆,返回宮殿。
見此,在不遠,齊國左相趙昭亦是暗歎一口氣,轉離去。
此時此刻,相信他才是心最複雜的那一個。
忽然,趙昭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一旁的幾名宮卿,因為他好似聽到那些人提到了他的名字。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昭的目,有一名宮卿的表變得有些尷尬,但很快,他就掩飾了這份尷尬,耿著脖子辯稱道:“我說錯了麽?他原本就是魏國的公子,城外的魏軍難道還會加害於他不?”
“別說了。……說兩句。”
在旁的宮卿們紛紛示意那名口無遮掩的家夥。
『原來說的是這個麽……』
趙昭暗自苦一笑,裝作沒聽到,自顧自離去了。
在旁,趙昭的宗衛「許育」聽到這話,然大怒,正要與那人理論,卻被趙昭拉住了手腕,強行拖著離開了。
趙昭轉離去,那名宮卿仿佛是抓到了趙昭什麽把柄似的,即便被其餘幾名同僚阻止,但仍吵吵囔囔道:“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他的確有恃無恐,他是魏王的兄弟,待破城後,他完全可以投降魏軍,安然無恙地返回魏國……”
『……』
聽到來自背後的這番話,趙昭心如刀割,加快步伐離開了。
“你給我閉!”
右相田諱正好看到這一幕,從遠衝過來一把攥住了那名宮卿的襟,將其整個提了起來,口中罵道:“若你的話無助於我大齊擊退魏軍,你就給我閉!……否則,在魏軍殺你之前,田某先一劍斬了你!”
麵對著一副齜目裂神的田諱,那名宮卿嚇得麵發白,整個人癱了下來。
“廢!”
田諱隨手將其丟下,吐了一口唾沫作為鄙視,隨即,他轉頭看向趙昭離開的方向,眼眸中浮現幾擔憂。
方才趙昭登上城樓觀戰時,其實田諱也曾注意到,但就跟當時同樣注意到趙昭的管重、鮑叔等人一樣,田諱也沒有上前與趙昭說話。
倒不是彼此間因為城外的魏軍而出現了什麽芥,而是因為在當前這個況下,田耽、管重、鮑叔等人實在不知該與趙昭談些什麽。
『趙昭大人,你對我大齊,已屬仁至義盡了……』
田諱在心底暗暗說道。
而與此同時,趙昭卻已下了城牆,在一名宗衛的保護下,回到了自己的左相府。
站在府邸的院,趙昭環視著院的所有,耳畔卻不由地浮現方才那名宮卿的譏諷,這讓他有種莫名的錯覺:這座明明是居住了二十幾年的府邸,不知因何突然變得那樣陌生。
心煩意的他,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吩咐下人送來幾壺酒,獨自一人在屋悶飲。
說實話,趙昭其實並不喜歡飲酒,因為喝醉酒會影響到他作為齊國左相的決策。
不過近幾年,由於魏齊兩國的關係急劇惡化,趙昭為了避免將所有的權利讓給了右相田諱,從那時起,趙昭就逐漸習慣了用酒來麻痹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輕輕被推開,正室嫆姬攜側室田菀,來到了趙昭的書房。
見夫君獨自一人在屋喝悶酒,嫆姬與田菀對視一眼,堆起笑容走了過來:“夫君,許育告訴妾等,說你回來了……”
趙昭瞥了一眼書房的門口,勉強出幾分笑容,朝著嫆姬與田菀點了點頭,示意二在他旁坐下。
坐下之後,嫆姬猶豫了半響,問道:“夫君,臨淄城……守得住麽?”
端著酒盞的趙昭聞言沉默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惆悵地說道:“實力相差太懸殊了……”
“這樣……”
嫆姬與田菀麵麵相覷,二臉上皆浮現出濃濃的憂慮。
但是,卻沒有驚恐。
因為們也明白,縱使魏軍攻了臨淄,那些魏軍士卒也不敢對他們一家如何,畢竟他們的夫君,乃是魏王的兄弟,乃是攻齊主帥趙疆的兄弟。
趙昭清楚看到了二臉上的神,心中更為苦。
因為他知道,他的妻妾們或許已在考慮齊國覆亡之後的事,這讓他不由地又響起了那名宮卿諷刺他的那一番話。
“回到大魏……麽?”
他臉上出幾許複雜的苦笑。
嫆姬與田菀抬起頭看向趙昭,俏臉上出幾許不解。
們並不驚訝於自家夫君會提及「返回魏國」這樣的話,畢竟們的夫君本來就是魏人,而且還是魏國的公子,問題是自家夫君在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當年在我大魏蒙難之際,我自願為質子,希換取齊王援助我大魏,當時我就想過,或許會以質子的份在齊國呆上一輩子,然而,上蒼卻偏偏給我開了一個玩笑。”把玩著手中的酒盞,趙昭幽幽說道。
的確,倘若趙昭是以質子的份留在齊國,那麽,看到他魏國越來越強大,他應該到高興。
而眼下,魏軍大舉攻伐齊國,他甚至還會到雀躍,因為這意味著他的質子生涯將到此為止。
但憾的是,他在齊國的份,從一開始就不是純粹的質子,他是齊國先代君主呂僖的婿,齊國的左相。
在這個前提下,當他看到他魏國的軍隊攻伐齊國時,他實在笑不出來。
“夫君……”
嫆姬臉上出幾許驚懼,仿佛已預到會發生什麽不願意見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