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三阿哥

對面屋裡，汪格格正跪著背規矩，一側站著莊嬤嬤。

耿氏喊侍候的丫頭：“如香，把窗戶關上吧，風冷。”

如香小心翼翼關了窗戶，耿氏收起針線，展開繡的這幅花開富貴圖，正中一朵鮮豔的紅牡丹，大如圓盆，層疊的花瓣重重展開。這幅從選秀前就開始準備，一共備了兩幅。另一幅是百子千孫。

選秀前，並不確定前程如何。若是撂牌子回家自嫁，這兩幅自己留著也是個好彩頭。若是有那個命，能得個指婚，百子千孫的送給比先進門的‘姐姐’或者家中的太太，紅牡丹就是給嫡妻準備的。

要是汪格格走通了李側福晉的路子，那幅百子千孫也有了用……

耿氏輕歎一聲，把這幅繡圖放在一個小匣子裡，拿起道：“走吧，跟我去給福晉請安。”

如香應了聲，拿了件斗篷給披上。

兩人出門來到院中，耿氏看了眼跪著的汪氏，暗暗搖頭。之前躲在屋裡烤火的另一個丫頭如緣探出頭來：“格格，奴婢侍候你？”

耿氏搖頭，笑道：“有你如香姐跟著就行，你在屋裡看著火，別讓爐子熄了。”

院中仍是一片冬景。花木凋零，牆角還有未及清理的冰雪，原本白的雪與灰塵混在一起，髒汙的讓人厭惡。如香看到，嫌惡道：“這些懶鬼！掃了都不知道出去！”

兩人一路行來，遇上的人都穿著藍灰的棉袍子，有的跑到近前才看到耿氏，連忙避讓。耿氏和汪氏住的院子位置並不好，想去正院要穿過一條夾道，而這條夾道卻與下人房直通。所以不使下人會從這裡抄個近路。

耿氏垂頭避開，如香把擋在裡面。兩人加快腳步穿牆過院，看到花院了才松了口氣。

如香要從花園中穿過，耿氏拉著沿花園旁的小路繞過去。從這裡繞要再從另一道門穿出去，走了半截再從第三道門進來，就能拐到正院了。

從花園直穿自然不必這麼麻煩。

可如香也想起了之前的事。不管是不是汪氏行放肆，李側福晉反正不是個好惹的人。既然這樣，不如避開的好。

正院裡，福晉正跟弘暉說話，莊嬤嬤進來伏耳了兩句，弘暉失道：“額娘有事，兒子去寫字。”

福晉搖頭，揮退莊嬤嬤，對他說：“不是什麼大事，你剛才說喜歡玩飛鏢，想在屋裡放個鏢靶子？”

耿氏就坐在之前宋氏來時的花廳裡喝茶，莊嬤嬤進來，立刻站起來迎。莊嬤嬤笑道：“格格快坐，奴婢算哪個牌位上的人？可當不起。”

親手替耿氏換了碗茶，道：“福晉現在不得閒，格格若有要事，不如先跟奴婢說說，等福晉閑了，奴婢立刻報給福晉知道。”

耿氏捧出匣子，打開展開裡面的給莊嬤嬤瞧一瞧，再收進盒中，蓋上托到莊嬤嬤面前，道：“福晉貴人事多，奴才只是有一點小心意想奉于福晉。這是奴才在家時親手繡的，針線拙劣不堪目，福晉若是不嫌棄，可製小炕屏擺在榻上，也能添些喜氣。”

雖然自謙拙劣，但耿氏還是有自信的。這是花了兩年的功夫，請人畫的繡樣，一針針繡出來的，夏天怕汗漬汙了繡面，怕曬得繡線失，特意在背繡，胳膊都累病了，現在一到雨天就疼。

莊嬤嬤也被剛才展開時看到的繡面驚豔了一瞬。沒有細看針角不好說，但一晃眼也能看出這幅圖不錯。比劃了下，做小炕屏倒是正好。看來這耿格格原本就是可著小炕屏的尺寸做的。只是這幅圖所用時間至要一年，還要是手。

要是選秀前就備好了，這份心思可夠深的。不管進哪家門，送給誰，都要承這份心意。

沒人會把送禮的打出門。莊嬤嬤笑著接下，耿氏也不再多坐，站起就告辭了。

等弘暉走後，莊嬤嬤把這幅繡展開給福晉瞧。

福晉放下茶碗，喚丫頭把燈移近，莊嬤嬤也湊前兩步，兩人一起看。半晌，福晉放下繡圖道：“倒是好手藝。”

莊嬤嬤收進匣。福晉說：“既然說用來做炕屏，就送去做個炕屏吧。”

莊嬤嬤笑著應：“是，奴婢這就去。”

福晉掩住口打了個哈欠道：“不必著急。這會兒年剛過，工匠們未必都回來了。讓他們做的細些。”

耿氏遞了投名狀，總要表現出來接。

福晉雖然半煩，不應酬這些子，但坐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能當孤家寡人。以前有宋氏，現在有耿氏。其實這些子能在府裡混什麼樣，都不在意。如今有了弘暉，還有四爺的尊重，什麼都不缺。

等們能混第二個李側福晉，再去關心不遲。

小院裡，耿氏用過膳正在通頭，如緣進門抱怨說：“熱水全讓陵惠那死丫頭提走了，說是汪格格疼，熱水不夠，先借咱們的使使。”

如香一邊給耿氏通頭，一邊罵如緣：“看你能耐的！你怎麼不說咱們先借們的使！”

耿氏笑道：“好了，暫時還不睡，熱水一會兒再去提也一樣。”

如緣做個鬼臉躲出去了，一會兒誰知道膳房那兒還給不給們熱水？格格老是和稀泥！

如緣到底出去又找了壺熱水，提回來耿氏正好通完頭，侍候格格洗漱完，兩個丫頭才出去自己洗漱。

裡屋只點了一盞燈，耿氏撥亮燈芯，聽到對面屋裡有聲音，輕輕起把窗戶支開一條，對面汪氏那邊的聲音就傳來了。

如香如緣在自己屋裡，互相使著眼，如緣捂著不敢笑出聲，兩人趴在窗戶上細聽，對面屋裡，陵惠正在跟同屋的陵真抱怨。

“你說天天要泡腳，現在我一到膳房，人家就直接跟我說‘姐姐，現在沒水’。”陵惠著嗓子學小太監的聲音，陵真笑得快岔氣，用被子悶著不敢笑出聲。

“今天還跟那邊的如緣別了一下呢，那丫頭斜著眼睛看我，好懸沒把眼珠子掉出眶子來。”陵惠道。

這邊屋裡的如緣聽到，擼袖子就要往炕下跳，被如香一把拉住。

風改了方向，耿氏這邊聽不見聲音了，合上窗子，輕手輕腳回到炕上。如香洗漱完過來隔著簾子問：“格格，要水不要？”

耿氏趕道：“不必，你們歇著去吧。累了一天了。”

如香應了聲是，跟著就聽到退出去的聲音。

耿氏現在還不想睡，今天送出那幅繡後心裡就七上八下的。拿出那幅百子千孫，有一針沒一針的繡著。

直到三月初，在福晉那裡待客的小廳裡看到了那幅繡制的炕屏，一塊大石才算落了地。從此常去正院流連。

如香見搭上福晉，興了好幾天，日日在耳邊叨叨個不停。有次拿了對面屋的汪氏做比，笑汪氏去拍李側福晉的馬屁，誰知人沒拍不說，險些把自己拍掉半條命。

“真是蠢死了。”如香笑道。

耿氏冷了臉，“不許說主子的不是。出去站著。”等如香出去，歎了口氣。過窗戶看向對面屋。

如今莊嬤嬤是不來了，不知道這汪氏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正這麼想著，誰知汪氏恰好帶著陵惠出來。晚上就聽如香說，汪氏又跑去找李側福晉了。

耿氏不暗暗搖頭。

這世上的人有千百種子，上位的主子們也各有偏好。有的人眾星捧月，有的人不，就如李側福晉。汪氏只想著要結人，怎麼不想著投其所好呢？

糊塗蛋一個。

東小院裡，玉瓶拿著昨天下午汪氏送來的據說對產婦極好的一道靈符為難的不知如何是好。汪氏說是額娘替求的，這次是特意送來贈給側福晉。

二月初十，李薇平安生下了三阿哥。現在剛過滿月，還以為汪格格經過上次已經吃夠了教訓，沒想到倒是不記打。

拿去給主子吧，膈應。扔了吧，汪格格畢竟算個主子。

拿去問趙全保，說來他們倆算是東小院的兩大龍頭。把符給他一看，問：“你說怎麼辦？”

趙全保道：“給主子。”

玉瓶道：“你還不知道主子的子？咱們兩個都是往主子跟前一遞好，就接了。就是再煩汪格格，也架不住再三的示好。主子肯定會覺得拒絕人家太多次不好，說不定這符我一遞上去，一聽是汪格格額娘給求的，不但會讓我給汪格格送回去，還會給回禮。”

“就汪格格那人，還不立刻粘上來？”玉瓶沒好氣道。

趙全保翻了個白眼：“那你幹嘛收？”

玉瓶跺腳道：“一塞給我，我就想還給，可聲音那麼大，讓主子聽到進去一問，這不就如了的意了？所以我才想著先收下來再想辦法。”

趙全保反問：“那你現在有辦法嗎？”

玉瓶卡殼了，把符塞給他：“這不是找你來了？”

趙全保迅雷不及掩耳的扔到一邊的茶爐上了，火瞬間燎起半截高，玉瓶啊呀著，連忙拿火鉗子去夾，哪裡夾得及？拔拉半天才撥出來一撮灰白的灰燼。

“你你你！！”玉瓶舉著火鉗子要打他，趙全保避開道：“我看你是越侍候越傻了。這下不是正好？我就不信那汪格格還敢來問你。就真問了，你上去請個罪，把這事擔了，主子肯定不會罰你。”

玉瓶也明白過來了。要是主子事後問起，就說是故意燒的，什麼靈符不知底細，不敢送到主子跟前。既表了忠心，又解了眼前的局。

見松了口氣，趙全保道：“可明白過來了？多大的事瞧把你為難的。”

只是宅府後院，向來最忌諱符一類的東西。從東小院出去，趙全保還是特意去找了蘇培盛。

“符呢？”蘇培盛一聽眼睛就瞪圓了。

“燒了。”趙全保道，“玉瓶怕有什麼問題，也不敢留，當著我的面燒灰了。”

聽到符燒了，蘇培盛先是生氣，跟著就點頭道：“嗯，這事我記下了。你小子閉。”多一事不如一事，厭勝之牽涉太大，輕易不能。

只是給不給四爺提一提呢？

蘇培盛為難了。

他回到書房，四爺正在寫字，書桌上鋪著一張大紙，四爺屏息運氣，筆走龍蛇，一氣呵。寫完長出一口氣，看著字一臉的得意滿足。

自從得了三阿哥，四爺就一直心很好。

蘇培盛悄悄進來，以為四爺未必能看見他，誰知四爺放下筆，頭也不抬的問他：“剛才趙全保過來找你什麼事？”

蘇培盛乾笑：“沒什麼大事……”

他也無心為汪格格遮掩，你丫敢送符就是不想要命了。這什麼腦子？

四爺調侃道：“沒大事，那就是有小事了？”

爺的心好，可這事一說，心就好不起來了。蘇培盛真心不想當這個報喪的人，他左右一使眼，把屋裡的人都轟出去，上前伏耳說了幾句，只見四爺本來帶笑的臉慢慢沉下來。

說完蘇培盛就迅速後退，也沒躲過四爺這一腳。

被踹了個正著，蘇培盛就勢趴在地上。

四爺罵他：“蠢材！這種事不懂！你也不懂？”一甩袖子就往東小院去。

蘇培盛連滾帶爬的起來，攆上去小聲說：“李主子不知道這事，是玉瓶姑娘私自扣下，當著趙全保的面燒了。”

四爺腳下又快了三分，他快步走進東小院時，院裡的奴才都沒反應過來，只見四爺刷的過去，後面蘇培盛跟著，奴才們撲通撲通跪下只夠得著看四爺進屋的背影和摔下來晃的門簾子。

屋裡，李薇正在孩子，他進來時就玉瓶和大嬤嬤在面前。

“你來了？”李薇聽見靜，抬頭見是他。

四爺揮揮手，外屋蘇培盛殺抹脖子的沖玉瓶和大嬤嬤使眼。等這兩人出去，四爺坐下湊近，先仔細打量這屋裡的一大一小，見都沒事才松了口氣。看三阿哥吃完打嗝，四爺手道：“給我吧。”

李薇把三阿哥遞給他，轉去屏風後洗，口都是漬和三阿哥的口浮水印。等出來，四爺正抱著三阿哥拿一隻金鈴鐺逗他。

鈴聲清脆，引著三阿哥隨著鈴聲轉頭手，噗噗的往外吐口水。

趕拿乾淨煮過的細棉布手巾給他口水，免得醃了下。

三阿哥過了滿月簡直就是個小胖墩，好像李薇懷他時上的全移到他上去了。現在抱他喂一次，喂完胳膊就酸得像幹了次重活。

四爺抱三阿哥時都要說沉。

看他們爺倆玩的熱鬧，李薇靠過去，說：“不是說抱孫不抱子嗎？”

四爺聽了笑道：“他是小兒子，抱一抱怎麼了？小時候我抱弘昐還嗎？”說著顛了顛，贊道：“這小子真是沉啊，全是！”

估計著三阿哥該拉尿了，李薇喊娘把他抱走。轉頭反應過來玉瓶不見了，大嬤嬤也沒過來侍候四爺，親手給四爺捧了茶，笑道：“往常都是大嬤嬤侍候您，今天剛好不在，我來獻一回殷勤。”

四爺接了茶，一手把拉到懷裡抱住，“有一晚上讓你獻殷勤，爺等著你侍候爺。”

就算有三個孩子了，聽這種帶兒的話還讓李薇有些小，主要是這個大環境是諱談男j□j的，由不得不。一聽四爺的話就探頭看窗外門口有沒有站人，幸好四爺一來，人都閃遠了。

真是多虧大嬤嬤的教導。

當格格時還可以沒沒臊一下，當側福晉就算是妻了，各種道德標準直線提高。冊封後大嬤嬤給重新培訓了下，四爺以前抄給的《訓》也找出來了，要研細讀，深刻領會神。

李薇領會的就是：不被說出去，該怎麼著還怎麼著。被人看到說出去，臉就丟死了。人家會說‘果然不是高門大戶出來的’，直接就被質疑教養了。

有這個道德指標懸在頭頂，現在真是大變樣了。

四爺見張反而有趣了，故意摟著往榻上倒，炕桌被他一腳蹬到榻尾，上面的杯盤叮叮咣咣一陣響，嚇得李薇險些把他掀下去。

“哈哈哈哈哈！”四爺被逗樂了。

李薇也反應過來屋裡聲音越大，外面人躲得越遠，狠狠捶了下他，“你就犯壞吧！”

躺下來氣氛就不同了，四爺的目溫中帶著火，像是在上一樣。只是讓沒想到的是，他只是親了親就坐起來了。來下人把炕桌收拾了，兩人繼續坐著說話。

李薇以為他累了才不想要，外面的事雖然都不知道，但偶爾從他裡出來一句半句的，也能想像得到有多艱難。輕輕把他推躺下來，拿了人拳說：“爺閉上眼睛歇著，我今天就侍候爺一回，替爺松松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