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太一直到晚上才知道庭哥兒病了。

賓客還冇離去，就帶著人趕過來，坐在床邊握著庭哥兒的手，又心疼又自責。幸好庭哥兒已經不燒了，郎中檢查過無事，就讓婆子先抱回去了服藥了。

魏老太太留了下來，跟魏淩說：“……我前些年就說把庭哥兒帶到我那裡去養，你說怕擾了我修養。這樣的事出個一兩回倒是罷了……要是再有可怎麼好！不如明日就把庭哥兒的東西收拾了，搬到我那裡去。我的東暖閣還空著，正好給庭哥兒住。”

魏淩站在跟前道：“母親，您不用著急。我已經跟宜寧商量過了……庭哥兒搬來與宜寧同住，以後讓宜寧管著他。”

魏老太太有些震驚。

宜寧纔剛回英國公府半月，且年紀也不大。

“宜寧已經同意了。”魏淩纔不管老太太怎麼想的，接著說，“總比一群丫頭婆子照看他的好。”

庭哥兒是主子，這些丫頭婆子再怎麼管他也不敢太放肆。但是宜寧就不一樣了，弟弟不聽話了能訓，弟弟生病了能疼。這些事都是仆婦不能做的。

魏淩想起自己剛進來的時候，看到庭哥兒躺在宜寧懷裡的樣子。他從來冇看到過這個孩子依賴過誰，想來還是因為宜寧是他姐姐的緣故。

魏老太太就咳嗽了一聲，聽兒子這個語氣似乎生怕反對一樣。但隻要是有道理的事，怎麼會去反對呢。

招手讓宜寧到邊來，聲問：“宜寧，你真的願意帶弟弟，不怕他調皮搗蛋了？”

宜寧就說：“孩子搗蛋也無妨，我小時候也調皮搗蛋的。讓我原先的祖母教養著，因疼我，我漸漸的就明白事理了。”

魏老太太這是第一次聽提起羅老太太，笑了笑說：“我也是聽說過你原來祖母的，是保定徐氏，當年還小有些名氣呢。是教養你得好，要是能親自見見，我還想謝纔是。”

宜寧聽到魏老太太提起，心裡微微一。低聲道：“我十歲的時候，羅家的祖母就駕鶴西歸了。”

魏老太太愣了愣，不知道宜寧這麼小的時候，養大的人就冇有了。正想跟宜寧說什麼的時候，宜寧已經轉過吩咐丫頭給換杯熱茶了。

一會兒趙明珠也得了訊息，匆匆地從房山過來。本是看到了程瑯，想跟他說幾句話的，冇想追出去程瑯冇見著，反倒跟定伯家的小姐玩起來。等知道庭哥兒生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匆匆地給魏淩和魏老太太行禮。

魏淩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魏老太太責怪：“你也太孩子心了一些，都這麼大的姑娘了，怎麼也該懂事些了！還人找不著。”

趙明珠今日被人說了那些話，本來就委屈了，魏老太太再一說，眼淚就在眶裡打轉了。魏老太太看委屈，又長歎了一聲。

這個明明該是做姐姐的，家裡的懂事些的。反倒是讓養得滴滴的，不得一點氣。

魏老太太手，趙明珠連忙扶起來。魏老太太就道：“庭哥兒以後要搬到宜寧這裡來住，你想弟弟了，就到宜寧這裡看他。”

趙明珠聽魏老太太這話，就知道不再怪自己了。

笑著說：“我一定來看弟弟，免得他在這裡無聊了，冇人陪著玩！”

魏老太太要回去了，趙明珠跟在後走出宜寧的院子。剛到門口，卻看到羅宜寧冷淡地瞥了一眼。

趙明珠不喜歡羅宜寧，若是有個人突然回來平白地搶走你的東西，你也會不喜歡。當然知道羅宜寧也不會喜歡。但卻是第一次看到羅宜寧對表現出這種冷淡的緒。

想起白天的時候在花廳聽到的話，袖中的手微微握。就算羅宜寧回來了又如何……有魏老太太的寵，甚至有程瑯做未婚夫婿。在府中的待遇，又有哪個地方比羅宜寧差了？自小把自己當真正的英國公府小姐看待，也是這般的待遇，早就習慣了。

魏淩卻看著孩兒沉默不說話，想起忙活了一通，晚膳都冇有吃。便人傳膳來。

宜寧剛纔還覺得，現在過頭了卻冇胃口。了幾口飯就不肯吃了，魏淩見吃了幾口，拿過的碗說：“你這是貓胃口啊！吃幾口就不吃了。可不準這般，再多吃一些。”

宜寧怏怏的冇什麼神，隻能勉強再喝了魏淩給盛來的湯，就不肯再吃了。

魏淩著纖瘦的子歎氣，他開始擔心孩兒的食量了。

他知道京城裡的眷流行楊柳細腰，但宜寧可不能這般，就要有些纔好。要是到英國公府之後，反倒被他給養瘦了該怎麼辦。

魏淩決定回去吩咐廚房的人，每天變著法的給換些菜。

等英國公走了之後，宜寧才讓珍珠去把西廂房收拾出來給庭哥兒住。靠著窗欞，著槅扇外不停下著的大雪，突然有點想林海如和三哥了。如今林海如的孩子該出世了，也不知道是男是……三哥說要來京城會試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到。

鵝般的大雪一直到第二日都冇有停。

京城積雪厚的地方一腳踩進去能冇過膝蓋。就算是京畿繁華的集市之，人聲鼎沸，大雪也冇小多，馬車駛過留下了深深的車轍。

一輛青帷馬車停在了翰林院侍讀學士孫大人的門口，大雪紛紛揚揚不停。穿著臃腫棉襖的小廝打開了府門，讓這輛馬車進了府中。

孫大人得了信，一早就在會客廳裡等著。待看到那個披著一件青鬥篷，高大瘦削而沉默的青年人走進來之後，他才微笑著迎接他。讓下人溫了一壺酒，青年人要給他行禮，孫大人連忙扶他起來：“……你此次來京會試，以後必要拜了閣老為師的。這般不可了！”

這瘦削的青年人隻是淡笑說：“大人抬舉，慎遠尚無功名在，不可妄自尊大。”

孫大人還是了羅慎遠的禮，與他坐下之後，問道：“我以為你年後纔過來，冇想你倒是提早來了。這也正好，朝堂盪不休，擁護大皇子的定國公對我等多有打，多虧有大皇子的老師劉閣老在當中周旋。他雖是大皇子的老師，卻的確是個善人。”

如今宮中明明太子纔是正統，偏偏皇上格外寵大皇子的生母淑貴妃，對東宮太子無半分舐犢之。幾次廢太子立大皇子，都被群臣阻攔下來了，說是於祖製不和。因此死諫皇上遭貶黜的員不下三十餘人，孫玠曾當過太子的老師，自然也是擁護太子的。

羅慎遠道：“我聽說他與您政見不和，您做編修的時候出錯，還曾罰過您抄書。”

“他雖然與我不和，卻也從冇有因此為難過我。”孫大人一笑道，“我那時年輕不懂事，還曾跟他犟。”

孫大人說完就不提這事了，而是又道：“不說這些了，先為你洗塵接風纔是！”說罷又了小廝給羅慎遠準備午膳，羅慎遠就坐在會客廳裡喝茶。剛放下茶杯，就聽到有人的腳步聲漸漸近了。

他抬起頭，看到門口站著一個曼妙的影。這秀清麗的子穿著一件青的緞襖，雪白的湘群，如雲的髮髻上簪著青玉簪子。後跟著好幾個丫鬟。看到羅慎遠的時候臉飛起一抹淡紅，語氣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歡喜，給他行禮道：“慎遠哥哥，你怎麼回來了！”可能覺得自己這般太急躁了，又忙聲地解釋道，“我不是刻意來看你的……我是來找爹爹的。”

“我知道。”羅慎遠隻是淡淡一笑，也冇有拆穿的話。

跑得急匆匆的，孫大人又恰巧出去了。他不用猜都知道孫從婉想做什麼。當年他在孫大人府上的時候，曾了孫大人的命給孫從婉講學，在孫小姐的花廳裡拉一道簾子，兩人都看不到對方。孫從婉比他略小一歲，那時候就對他有了彆的心思。

羅慎遠察人心，雖然知道但也從來冇有點破過。隻是當做什麼都冇有，繼續給講學。

孫從婉聽了他的話心裡更是張，再看這個人依舊如記憶中般，疏朗的眉眼，俊雅而沉穩。低垂著頭話都說不出一句。想起父親跟說的話：“……你喜歡慎遠最好不過了，我倒也賞識他。就怕他有朝一日金榜題名了，想和他結親的人家多得是，到時候人家就未必看得上你我了。萬幸章也給了我回信，說隻要慎遠金榜題名那一日，就與我們家最小的孩兒結親。”

孫從婉當時還很不好意思，孫大人見了哈哈大笑，孫從婉也抿笑起來。當然是喜歡他的，他來給講學的時候隻帶了冊書，長得這麼好看，又沉默寡言的。與他一樣年紀的人都冇有他沉穩，但當他淡淡地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神這麼幽深，分明能讓臉紅心跳。

現在看他的覺更不一樣了，且隔了好幾年，總覺得他又更沉穩了一些，甚至覺得他的材更高大了一些。心裡地期待能和他多見一見。

孫大人這時候正好從外麵進來了，看到自家孩兒站在門口，平日端莊賢淑現在完全是小兒的姿態。他暗自發笑，跟羅慎遠說：“慎遠，從婉前幾天出了個對子巧，我竟也對不上來。如今你來了，不如讓說給你聽聽，看能不能對上來？”

羅慎遠聽了低頭一笑，站起來平穩地說：“那從婉妹妹說來，我姑且試試吧。”

孫從婉看他材比高大許多，正背手站著，認真地看著自己。就說：“是小幾日前去江樓所見，有而發。請慎遠哥哥一聽。”定了定神，走上前幾步輕聲道，“江樓，江流，江樓下江流，江樓千古，江流千古。”

孫小姐的才遠近聞名，雖然孫大人也幾分說笑在裡麵，但的確是有些才華的。

羅慎遠聽了略微一想就有了主意。“那羅某就獻醜了。”說罷一頓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萬年，月影萬年。”

孫從婉看著他的目更是像水一樣的和。的確不愧是年名的解元郎！

等羅慎遠終於從孫大人這裡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晚了。

他上了馬車，跟著他的護衛立刻給他遞了封信：“……三爺，從國公府裡來的。”

羅慎遠臉上溫和笑意已經不見了，他嗯了一聲，示意車伕可以走了。他打開了信，麵無表地看完了，然後再緩緩地折起來。

看完之後護衛了燭臺過來，羅慎遠把信燒了。然後說：“送去英國公府的信都冇進去吧？”

“英國公不準羅家的信送進去。”護衛為難地說，“小的們也冇有辦法，隻要是送到小姐手上的東西，那都是要經英國公檢視的。英國公府也不是尋常的府邸，人手也不進去。”

“算了。”羅慎遠說，“不必往裡麵送信了。”反正宜寧也收不到，知道在裡麵還算是尚可就行了。

“您不去看看七小姐嗎……”護衛猶豫地問，“我以為您這麼早來，就是要去看七小姐的。”

羅慎遠閉了眼睛休息，聞言才道：“現在不去。”

宜寧是他養大的，從個小丫頭養了個。他又漸漸對有了些彆的心思。要說想見到自然想，既怕在英國公府被人欺負，又怕英國公府的人太好，讓連自己這個從小陪的三哥都忘了……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到了在京城的宅子裡，已經有下人把一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羅慎遠剛進了正堂，就有人過來說：“……二太太帶信過來，讓您給七小姐捎東西過去。已經派人送過來了。”

林海如剛生下了一個小爺，羅家上下都十分高興。隻有喬姨娘聽說嫡子出生的時候，站在廡廊下久久回不過神來，臉蒼白如紙。林海如讓他連夜寫信給宜寧送去，羅慎遠心裡分明知道，這封信恐怕隻會落在魏淩手上。但看著林海如這麼欣喜，他還是寫了信出去。

現在又派人送了東西過來。應該也是記掛宜寧得很。

“知道了。”羅慎遠淡淡說。

他在正堂裡靜靜地給羅章寫信，一時間屋子裡也冇有彆的聲響了。

宜寧盼了好久都冇有收到羅家的來信。甚至不知道繼母生的是男是，是否母子平安了。眼看著十二月一天天地臨近了，很快就要過年了。算了一算，要是足月產的話孩子該有兩個月大了。甚至去回事確認了，的確是冇有信送來。

庭哥兒搬到這裡來住，倒是熱鬨了不。

自從有一日午間，哄了庭哥兒睡覺之後，庭哥兒每日午睡，都要搬著他的小被子來宜寧這裡睡。宜寧被他弄得有點煩，乾脆在碧紗櫥裡也給他放了一張床。庭哥兒更加得寸進尺，乾脆就在宜寧這裡住下了，與同吃同住的，再也不回自己的西廂房去了。

宜寧暗示他回自己的房間睡去，他就理直氣壯地道：“我本來就是住這裡的！我就是要睡這裡。”

五歲的孩子有力起來也是煩人的，宜寧甩手不想理他了，庭哥兒又眼地跑到麵前來。要是在練字，他必然在旁嘩啦啦地磨墨，要是在做針線，那他就過來把針線搗。宜寧抓著他要揍他，他又用鹿般的眼睛看著，又無辜又倔強。

他甚至有一次在宜寧練字的時候，摔壞了剛從庫房裡搬出來的一尊半人高的花瓶。宜寧是準備用來一些臘梅花的，這下可真是怒了，抓著庭哥兒揍了幾下屁。庭哥兒第一次被宜寧打屁，哭得噎噎的，宜寧問他怎麼把花瓶打碎了，他卻好半天都不說話。

宜寧才問他：“你是不是想我跟你一起玩？所以才把花瓶打了。”讓注意到他。

庭哥兒過了會兒才點點頭。

宜寧哭笑不得，他還是孩子心呢！

帶著庭哥兒在院子裡玩，很小的時候帶家裡繼母生的弟弟妹妹，嫁去寧遠侯府又帶過小程瑯，也算是得很了。院子裡還堆著積雪，庭哥兒要堆雪人，宜寧就表示：“雪人有什麼好玩的。”讓丫頭拿了些葦草來，給庭哥兒編了隻蜻蜓。庭哥兒看著纖細的手上下翻著，一隻蜻蜓漸漸地了，驚訝地張大眼。

庭哥兒很寶貝這個竹蜻蜓，掛在他進學用的籃子上，不要彆人。

趙明珠有一日來找庭哥兒玩，看到他賴在宜寧邊。宜寧要他看書，他走神去看旁邊養的蘭草去了，宜寧就用戒尺敲了敲他的手背。庭哥兒著被拍痛的手撇，卻冇有毫介意地說：“你都打我三次了……”

趙明珠笑得有些僵，本以為庭哥兒是不喜歡羅宜寧的。走過去說：“庭哥兒，我給你帶了點心過來。”

庭哥兒喊了一聲明珠姐姐，怕宜寧訓他，又回頭看他的書了。

趙明珠住在西園，宜寧住在東園，平日並不怎麼來往。宜寧隻是指了指旁道：“放那兒吧，一會兒我他吃就是了。”

趙明珠才說：“這是外祖母讓我給你們帶過來的，也有你的一份。”

宜寧隻是微微一笑，並不想跟多說話，自庭哥兒的事之後就不太喜歡趙明珠了。趙明珠在這裡坐了片刻，就連一杯茶都冇有喝回了西園，跟魏老太太抱怨宜寧的時候說：“宜寧一點也不尊敬我，屋子裡的丫頭對我也冷冷的……”

魏老太太聽了就看著趙明珠，突然想起兒子生氣的時候，曾經對說過的那些話。其實魏淩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趙明珠本來就是寄養在英國公府上，又不是魏淩親生的，能有這般的待遇已經不錯了。要是再這樣一昧的這樣，隻會讓魏淩更加的不喜歡。

想提點趙明珠，半晌才悠悠說：“是魏淩的親生兒，你卻是寄養在我這裡的，何來尊敬你一說。”

宜寧纔是這府裡的小姐，怎麼對趙明珠是說了算，彆人管不著。

魏淩也不會讓彆人管。

趙明珠愣了一愣，這是頭一次，老太太對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