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懷遠狀告永寧公主的當天夜裡，燕京城出了一件大事。一大早，公主府上又被兵圍的水泄不通。雖然之前也是如此，但早在白日的時候，便將公主府裡的財下人清點理乾淨，裡頭什麼都沒有。然而夜裡的喧譁，還是引起了住在臨近邊的人家的注意。

清晨的日也難以掩去公主府門口的腥之氣。兵們不時地從裡擡出一又一的人，一些早已死了，都開始發臭。一些還活著，卻是模糊，變不清楚真面目，渾上下都沒有一塊好皮。

圍觀的百姓愈來愈多，兵們驅趕都驅趕不散。因此還不到晌午，整個燕京城都流傳開了。那位王的妹妹永寧公主，竟然在自己的公主府上設了一間私牢，裡面全都是招惹了永寧公主不快的人。永寧公主把這些人囚在自己的府裡，用盡各種殘忍的手段折磨。傳話的人說的繪聲繪，連搬出來的刑也沒忘掉。直說的聽的人也覺得脊背發涼。

聽聞那些被永寧公主囚的人裡頭，有一些竟然還是朝廷的員。當然位不至於太高，否則也不會如此默默無聞。最重要的是，永寧公主囚的人裡頭，竟然還有當朝首輔的千金小姐，姜家三小姐。

這個傳言一出來，這件事便鬧大了，幾乎是立刻傳言開去，擋也擋不住。姜三小姐的生母季淑然雖然可能是與人私通才生下了姜瑤，但姜元柏自己都沒有承認，可見無論如何，姜瑤還是姜家的三小姐。首輔千金和尋常的百姓不同，這永寧公主膽子再大，對於當朝首輔，總也要顧忌一兩分吧。可是聽說姜三小姐被救出來的時候，人已經瘋了，還被挖掉了一隻眼珠子，形容可怖。

人們紛紛議論此事，一來是說永寧公主的手段實在殘暴，且不把皇帝放在眼裡。先帝在世的時候，就不許任何臣子私設牢獄，永寧公主爲公主，卻如此行爲，可見不把洪孝帝放在眼裡。二來，也不知那位姜家三小姐是如何招惹了永寧公主，纔會被永寧公主如此苛待？像是尋常的矛盾，小懲大誡就是，這樣挖掉一個子的眼珠子，分明是不想讓對方活下去了。

聽說首輔姜元柏得知此事後，親自趕到公主府，已經把姜瑤給接回府去。同時也立刻進宮見皇上。

姜首輔不是普通人，自己的兒被害到如此境地，必然要討個說法。別說只是個永寧公主，就算把姜瑤害這樣的是皇子，姜元柏也要討個說法。

前有薛懷遠狀告永寧公主和沈玉容合謀殺妻滅嗣，後來姜元柏求皇帝主持公道爲兒報仇，一個是貶爲庶民的公主殿下，一個是早就丟了的前狀元，百姓們議論紛紛，皆是認爲這一次，這二人再不可能全而退。當然了，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罄竹難書，要是真能躲得過去，老天爺都看不下的。

任憑外頭的傳言如何，姜府裡，姜梨仍舊不慌不忙。

昨夜裡，想來是國公府的人在公主府藏著私牢的房間裡放了一隻煙竹，驚了守夜的兵。兵還以爲有刺客，趕過去一看，卻見到了門口大開的私牢，當即吃了一驚，連夜回稟朝廷。今兒一早朝廷再派人前來查看，見到了私牢裡頭各各樣的酷刑，以及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囚犯。

在這羣囚犯中，有一人分外顯眼，是因爲這人的脖子上戴著明晃晃的首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戴的起的，似乎是宮裡的貢品。負責搜查的員吃了一驚，以爲這是哪個重要人，連忙將此人單獨救出來，待乾淨臉，隨行的有一位侍衛認了出來，雖然被挖掉了一隻眼珠，但這杯救出來的子，竟然是姜首輔從前的掌上明珠，姜家三小姐姜瑤！

府的人私下裡是曉得前段日子姜瑤失蹤的事，姜元柏一直沒放棄派人尋找，可惜都是無功而返。府曉得的人都認爲，要麼姜瑤兇多吉，要麼是早已離開燕京城，沒料到如今竟然在永寧公主府上的私牢裡見到，此事事關重大，當即不敢怠慢，立刻令人告知了首輔府。

姜元柏得知了消息，匆匆趕來，看到姜瑤的時候，竟然當著所有人面前落了淚，帶姜瑤回府，這頭才聽說他找了大夫，那頭就聽說姜元柏沉著臉進宮去了，想來是求洪孝帝給個說法。

天可憐見的，姜家三小姐便是日後好了，只怕這輩子也毀了。

“去看看吧。”姜梨起道。

“老夫人不是不讓您去？”桐兒道：“說是三小姐現在不太好，怕嚇著您。”

“無事。”姜梨道：“我若是不去，反倒招人口舌。”

姜梨聽聞趙軻說，姜瑤被永寧公主丟到私牢裡的第一日，就被挖了眼珠子。先前姜梨還想著，若不是自己下手太狠了些，要是早一點將是告訴姜元柏，姜瑤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聽完趙軻的話後，姜梨便明白，便是自己在得知了此事的第一時間告訴姜元柏，也救不了姜瑤。

永寧公主要的就是姜瑤絕，纔會一開始就挖了的眼珠子。失去了一隻眼珠子日後還能做什麼？是這份絕，就能生生的摧毀姜瑤。領教過永寧公主的惡毒，姜梨幾乎能到姜瑤當時的痛苦。但如果從一開始不跟著李濂回到李家，或是再想清楚後主想法子和姜家聯繫，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誰能知道，兜兜轉轉，竟然變了這副模樣。

姜梨和桐兒去了瑤築。

瑤築已經許久沒人住了，雖然每日都有丫鬟在院子裡掃灑，可是花園裡的花都枯萎了，便是春日到來，這裡也沒有一一毫的生機，像是希都被耗盡了一般，到都是頹敗的痕跡。

姜梨不由得想到自己爲姜二小姐，剛剛回到燕京城的那時候，到了姜家，瑤築是姜家大房最好的一塊兒地。便是姜梨院子裡的那些丫鬟，談起瑤築的時候，都是一臉嚮往，個個都恨不得能到姜瑤面前服侍。

誰能想到會有如今呢？

待走到院子外面，堂裡，姜老夫人、盧氏和楊氏都在。姜景睿和姜景佑在另一頭，姜丙吉一直在哭，嬤嬤哄著，滿屋子哀哀慼戚。

“阿梨，你怎麼來了？”盧氏看見來。

“我來看看三妹。”

“還是別，”盧氏看了一眼屋裡，“瑤現在怕是不好，我看了都有些不舒服，你還是別進去了。”

姜梨看向姜老夫人，姜老夫人怔怔的看著外面，姜府裡接二連三的出事，這位明嚴厲的老夫人也開始迅速衰老，開始呈現出以中國有心無力的覺。沒有看到姜梨來了，大約是正在發呆。想來也是，雖然因爲季淑然的事，姜老夫人對姜瑤不復從前的寵，姜瑤後來的所作所爲又總是令人失，但姜瑤畢竟是在姜老夫人面前長大的孫。或許不再喜姜瑤，但看到自己的家人變得悽慘痛苦，作爲長輩和親人，姜老夫人的心，並不好。

“二嬸，大夫來過了，怎麼說的？”姜梨輕聲問道。

盧氏搖了搖頭：“沒得治。”說罷，眼裡閃過一憐憫，“太可憐了。”

盧氏向來不喜歡季淑然母，但對著這樣的姜瑤，似乎也難以再如從前一般厭惡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悲哀。姜景睿和姜景佑也一反常態的沉默，唯有楊氏，姜梨注意到楊氏，還是一如既往的不說話，像是姜家的陪襯，唯有的眼裡沒有一的悲哀，只有漠不關心，彷彿將自己隔絕在姜家之外。

饒是姜梨，雖然對姜瑤生不出同，但也不至於對姜瑤到的一切幸災樂禍，但楊氏看起來，卻還像是有些高興似的，雖然掩飾的極好，但的穿著打扮，都是緻無比。

和匆匆趕來的姜老夫人和盧氏相比，實在是很突兀了。

察覺到姜梨在看自己，楊氏疑的擡起頭，姜梨錯開目，道：“我還是進去看看吧。”

盧氏沒能攔得住姜梨，姜梨走到了屋裡。兩個丫鬟正在屋裡伺候著姜瑤，但也只是手足無措的立在一邊，什麼都不能做。

姜瑤就坐在牀榻的一角，沒有鞋，也是呆呆的坐著，一句話也不說，倒是鮮的安靜。的臉上，手上都有鞭痕，最可怕的是左眼的眼眶，空的沒有眼珠，一眼看上去令人目驚心。

兩個丫鬟都有些被姜瑤的這張臉嚇到，低著頭不敢直視姜瑤的眼睛。姜梨走到姜瑤面前，姜瑤也只是盯著被子上的花案，一不。

“說過話麼？”姜梨問屋裡的兩個丫鬟。

其中一個丫鬟回答道：“不曾，大夫說被餵了啞藥的。”

“就這麼坐著麼？”

那丫鬟點頭：“是，不說話也不鬧，很安靜，就這麼坐著發呆。”

姜梨無聲的嘆了口氣，看著姜瑤的眼睛，姜梨就知道，姜瑤是真的瘋了，不是裝瘋。永寧公主的確是徹徹底底的摧毀了，但就算救回來的姜瑤沒瘋，遲早有一日也會不再清醒。當年季淑然的事傳了出去，流言尚且讓姜瑤不堪忍，甚至不惜離府出走，若是明白自己失去了一隻眼珠，又如何承得住？

惡人自有惡人磨，姜瑤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但對上永寧公主，永寧公主手段的毒，遠遠比姜瑤刻毒一百倍。

姜瑤既然已經瘋了，便說不出到底是爲何被永寧公主囚到私牢的原因，而永寧公主的說辭，未必會被人相信。真相反倒是沒有人在乎了。

姜梨說不出心裡是什麼，大約季淑然走之前也沒料到，自己的兒最後會變如此模樣。不過姜瑤被送到姜家已經有半日了，燕京城傳的風風雨雨，季家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可到現在，季家的人也沒有前來看一眼，未免令人心寒。曾經老是爲姜瑤據理力爭的陳季氏，也一句話不說，權當是季家沒有這個外孫一般。

姜梨走出了屋子。

姜老夫人還在，像是終於回過神，看向姜梨。

姜梨走到姜老夫人面前，姜老夫人彷彿是倦極了，只道了一句：“二丫頭，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這是不是報應？姜梨不知道，握住姜老夫人的手，道：“如果有報應的話，世上最該報應的，是永寧公主。祖母放心，”像是對姜老夫人說話，又像是對自己說話，道：“父親會給三妹討個說法的。”

……

永寧公主和沈玉容被兵堵到沈家的時候，永寧公主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沈玉容沒有出過沈府，實在是因爲外面的流言蜚語傳的太厲害。因此也不曉得，那些流言蜚語早已換了，不再是談論和沈玉容之間的關係，而是薛懷遠狀告合謀沈玉容殺害薛芳菲，姜元柏狀告囚折磨自己的嫡出兒。

那些兵來綁的時候，永寧公主高聲道：“你們要幹什麼？竟敢這麼對本宮！別以爲現在本宮失了勢，你們就能爲所爲，等日後，待日後……”

爲首的兵不耐煩的打斷了的話：“別日後日後的了，先保住你這條命再說吧！”

沈玉容敏的察覺到這人語氣的不對，詢問道：“請問是出了何事？”

到了現在，他仍舊著潔淨，語氣溫和，甚至面上還掛著從容不迫的微笑，若不是知道這人究竟是什麼人，還同如此狠毒心腸的人廝混，只怕兵也很難對沈玉容生出惡。其中一個兵就道：“薛懷遠和姜首輔一起狀告二位。”

“狀告？”永寧公主冷笑道：“狀告我何事？”

“自然是狀告你們二人狼狽爲，合謀殺害薛芳菲薛昭姐弟二人，還囚姜家三小姐在私牢之中，挖了人家的眼珠子。現在姜首輔不幹了，找陛下要個說法。俗話說債償……”

兵們話說的很不客氣，事實上，沈玉容在燕京城名聲很好，做的人很有不知道他的。就這麼一個溫文爾雅的老好人，被突然狀告如此可怕的罪行，本就令人震驚。加之今日早上姜瑤的事，更是讓天下人到骨悚然。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永寧公主的手段，實在是殘忍的令人髮指。而沈玉容竟然與這樣的人私下有，甚至爲之殺害自己的妻兒，可謂是蛇鼠一窩，萬人唾罵。

永寧公主道：“。……你說私牢？”心中一驚，立刻曉得大事不好。公主府上的私牢，沈玉容並不知道，甚至連王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地方。這些年，得罪過的人不，永寧公主都一一讓他們付出了代價。起初只是幾個人，後來囚的人越來越多。當朝是不許人設私牢的，一旦被發現，是要掉腦袋的罪。何況那私牢裡，還有許多朝廷員，就算是小，有這麼兩三個，也死罪難逃。

看見永寧公主猝然變的臉，沈玉容心中突然浮起一不祥的預，問道：“什麼私牢？”

“沒、沒什麼。”永寧公主勉強笑了笑，定了定神，道：“沈郎，沒事的。薛懷遠的罪名分明就是胡說八道。什麼薛芳菲，什麼薛昭，我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他們想往我們上潑髒水，哪裡有這麼簡單！姜元柏又如何？我大哥和母妃，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回來救我們。沈郎，你要相信我！”

喋喋不休，沈玉容的眼裡閃過一厭惡，不願意與多說。兵推搡著他們往府外走，聞訊趕來的沈母嚎啕道：“你們要做什麼？你們爲何要帶走我的兒子？你們這是私闖民宅，我能去告你們的！”

那走路的兵猛然見到一個潑辣婦人橫在面前，心中不耐，一把將沈母推到一邊，沈母被推得一個踉蹌，順勢跌倒在地，不顧形象，指著永寧公主嚎道：“是！都是這個人害的！是這個人引玉容，是仗著公主的份威脅我兒子，玉容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這個人害的。你好狠的心腸，你把我們沈家害慘了，你這樣黑心肝的，死後都要是要下地獄的呀……”

罵罵咧咧的聲音一字不落的傳到了永寧公主耳中，永寧公主震驚的看著，大約沒料到這個從前總是和氣的、歡喜的慈的甚至討好諂的看著的婦人，有朝一日會用如此俗惡毒的話來謾罵自己。尚且來不及回話，兵們已經推搡著繼續往前走，婦人的謾罵漸漸離自己越來越遠。永寧公主突然回過神，被這樣侮辱，沈玉容竟然沒有出聲說一句話？不必爲了責罵自己的母親，但哪怕只是一句安，爲何也吝嗇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