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貴穿著服尚未換下,大踏步的往廳中走來,想來也是得知了沈清的消息後匆匆忙忙趕來的。
任婉雲見狀,立刻哭的更加悽慘:“老爺……清兒……”
任婉雲和沈貴之間的,倒不見得有那麼深,否則府上沈貴也就不會一房一房的往屋裡擡小妾了。儘管如此,沈貴卻還是和任婉雲相敬如賓,不爲別的,任婉雲能將沈府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條,也能和沈貴同僚們的夫人好,作爲一個賢助,沈貴對任婉雲相當滿意,所以該給的臉子,沈貴絕對不會落下。
“沈妙!”沈貴轉頭怒視著廳中,任婉雲此次帶著三個嫡上臥龍寺的原因,他是知道的。將沈府三個嫡出的小姐都帶上,便是爲了防人口舌。誰知道出事的竟然是他的兒沈清。來傳話的小廝暗中告訴他,一切都是沈妙搞的鬼,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可如今總要遷怒一人。既然遷怒不上二房,那便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大房上。
“你殘害姐妹,手段惡毒,今日大哥不在,我就要替大哥好好教導你!”他說著,便大聲喝道:“請家法!”
請家法?陳若秋和沈貴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自從陳若秋嫁進沈家,還從未見過這沈府的家法,聽沈貴說,那些家法都是用在犯了錯事的姨娘上,沈府的子孫倒還未用過。
而沈家是將門世家,那家法自然是不同尋常。小廝很快捧了一個長長的木匣子,過來,沈玥本還有些好奇的瞧著,待瞧見那長木匣子打開,裡頭的東西顯出在衆人面前時,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條長長的馬鞭,馬鞭也不知在什麼中浸泡了多年,看上去黑油亮的,而且有年男子半個手腕,一瞧便知道有多結實有力。若是被那馬鞭打上去,只怕半條命就沒了。若是下手再狠些,一命嗚呼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不錯。”沈老夫人端著架子,見兒子回來,板便坐的更加筆直了,對沈清到底也是存了幾分真心,見到孫出事,心中不是不氣惱。既然沈貴發話,自然也要順水推舟。
“五丫頭犯了錯,你這個做弟弟的,自然該代替大哥好好教導一番。我們沈家規矩歷來齊全,犯了錯就要請家法,五丫頭,你該慶幸你二叔心善,心中疼你,否則,便不是請家法這麼簡單,開祠堂請族中長老審判,你也是要被逐出沈家的。”說到這裡,的目突然一,對啊,若是將沈妙逐出沈家,那不就好了嗎?
瞧見沈老夫人的表,陳若秋心中暗暗罵了一聲蠢貨。若是沈妙被逐出沈府,那麼以沈信的子,肯定也要連著大房一起離開。雖然他們見不得大房好,如今許多事都要藉著大房的風。這老太婆想的如此簡單,果真是個歌出,上不得檯面。
任婉雲聞言也一怔,大約猜到了沈老夫人心中所想。倒是不希沈妙被逐出沈府,不爲別的,就因爲不能這麼簡單就便宜了沈妙。如今恨不得將沈妙留在沈府,這樣纔有更多花樣來變著法兒的報復沈妙。只是逐出家族,哪裡有那樣簡單的事?
卻在衆人各自心思中,只聽得沈妙輕輕一嘆,轉頭看向沈貴。
沈貴被莫名其妙的舉驚了一驚,皺眉盯著他。他平日裡在場上也是經常擺架子的,威不小,若是尋常人被他這麼一瞪,怕是氣勢上先了三分。
可沈妙卻沒有毫所,神態平靜,目坦然,甚至讓沈貴產生了一種荒誕的錯覺。彷彿沈妙才是高高在上的人一般,而他只是個下人。
這種錯覺被沈妙的一句話打斷了,說:“二叔果然心善,大姐姐臥病再牀,二叔不先急著去瞧的病,反而忙著替我爹管教我。大約是,二叔果真疼我,甚至超於大姐姐。”
此話一出,屋中衆人默了一默。
陳若秋眼中閃過一諷刺,沈萬皺了皺眉。沈老夫人面一變,沈玥張了張,而任婉雲低下頭,暗自了自己的拳心。
若說府上三個老爺,沈信雖對沈妙忽視了,卻還是真心疼沈妙。沈萬珍陳若秋,對陳若秋所出的沈玥也是若珠寶,只有沈貴。
沈貴本來就是個貪財好的人,大抵就沒有一點做父親的責任。對待兩個兒子還要好些,對於沈清這個兒,卻是不怎麼管教。大約在沈貴眼中,沈清日後嫁高門,能爲他的權勢增添一份助力纔是最好的。這一次沈清出事,沈貴之所以這麼生氣,或許並不是因爲心疼兒的悽慘遭遇,而是憤恨計劃被人打,恐懼豫親王知道後會發火,也惱怒因爲沈妙白白賠上了一個日後可能爲自己途帶來助力的兒罷了。
總歸是一個“利”字當頭。
若是真心疼兒的父親,知道此事後,必然先回去探兒一番,哪能這樣匆匆回來,不過是爲了“管教”始作俑者。如此說來,倒是有些替沈清可憐了。
沈貴臉上閃過一抹尷尬,被沈妙一語道中心思,他不由得有些尷尬。再看任婉雲,果然已經扭過頭不再看他。沈貴心中有些驚訝,再看向沈妙時,目便帶了些思索,一句話便讓夫妻二人離心,這挑撥又準又狠,沈清是任婉雲的命子,卻對沈貴只是一件可以利用的。用這件事讓原本同仇敵愾的夫妻二人心中對對方不悅,沈妙這手法,分明像是場上的老油子。
面前的眉目清秀,看上去極爲低眉順眼,然而不知道爲何,似乎有的威嚴在閃爍,竟讓人不敢視。
下了心底的驚異,沈貴怒道:“沈妙,你到現在還不知反省,既然如此,今日不好好教導你,我便愧爲人子,也愧對你的父親。”他手去取了鞭子來。
沈玥的盯著沈貴的作,既是有些幸災樂禍,又有些張。沈貴究竟會不會打下去?沈妙那麼強橫,面對這樣的場景,還不是一樣只能俯首認輸。
“二叔要如何教導我?用這鞭子殺人滅口?還是打個半死送到莊子上。”沈妙突然開口。
沈貴的作一愣。
沈萬也怔住,大約都沒想到沈妙的戾氣那麼重,雖然這些日子沈妙改變了,可衆人一直覺得,那不過是裝出來的強,可如今便當著整個沈府的人,連僞裝也沒有,就這麼毫無保留的撕破臉給衆人看。
“孽,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沈老夫人第一個怒喝道:“難不你要說你二叔意謀殺你?簡直反了天了你!”
“是啊,五娘,你怎麼能這麼說呢。”陳若秋也終於開口,卻還是不聲的給火上澆了一把油:“你害了清兒,怎麼還能倒打一耙,這是哪裡學來的規矩?”
陳若秋想,若是沈妙和二房兩敗俱傷,那的沈玥便在這沈府是真正的如魚得水了。畢竟們三房,沈萬的權勢不及大房,子嗣不及二房,若不用些手段,這偌大的沈府,怕只會被別人落了好。
任婉雲哭泣著給沈老夫人磕頭:“看吧,五姐兒便是這般恨我們的,害了清兒卻不知反悔,甚至還要污老爺的名聲,這般囂張,分明是仗著大伯的勢欺負我們,莫非這也是跟著大伯學的,五姐兒一個小姑娘哪裡懂得這麼多,定是後有人教他這麼做的,我們與大伯相互扶持,大伯一家怎麼能如此相待……。”
任婉雲哭訴的也是極爲靜,直將自己擺在一個弱勢的位置。平日裡越是強,此刻展出來的弱就越是讓人相信所說的是真的。
可惜,偏偏牽扯上了沈信。
龍有逆鱗,如今的沈信,就是沈妙的逆鱗。
眸掃過榮景堂的衆人,他們虎視眈眈,他們是一家人,他們能將黑的說白的,死的說活的。被他們包圍的自己,就像是一塊,落在狼的邊。
可是這些巧舌如簧,又能怎麼樣。後宮中那麼多能說會道的人,最後留下來的有幾個,有多又作了花園旺盛繁花的枝下花?
“二嬸口口聲聲說是我害了大姐姐,那麼且來問一問二嬸幾個問題,二嬸可否爲我解?”
任婉雲一愣,對上沈妙那雙清澈的眼睛,不知爲何竟然有些心虛。可是再看到周圍的人,便又放下心來,這裡全都是站在這邊的人,沈妙又有什麼本事顛倒乾坤?
“你問吧。”抹了抹眼淚。
“好。”沈妙脣角一勾:“我且來問一問,那一日二嬸就住在大姐姐隔壁,捱得極近,若是出了什麼事,二嬸怎麼會沒有聽見呢?”
任婉雲呆住。
“若是大姐姐反抗,勢必會發出聲音,那日大姐姐上傷痕累累,想來是會掙扎呼救的,二嬸隔得那麼近,爲何沒有聽見?莫非是聽見了,卻因爲太疲乏所以並未出來瞧一瞧?”
“你……”任婉雲張口就要反駁,手心頓時出了一陣冷汗。
“當然,也許二嬸本就未聽到呼救,爲什麼呢,自然是因爲大姐姐也本沒有呼救。大姐姐爲何不呼救,莫非和那歹人是認識的嗎?”
“你胡說!”這一下,任婉雲再也忍不住,尖利的打斷了沈妙的話。
沈貴和沈萬到底是男子,心思不如子細膩,這些後宅中的事尚且也想的不多。可陳若秋和任婉雲幾乎是立刻便明白過來。看向沈妙的目中充滿驚懼,自然是前者是驚,後者是懼。
沈妙這話說的可怕。是啊,那一日任婉雲和沈清住的屋子離得那樣近,若是沈清呼救,怎麼可能聽不見,若是聽見,爲何又不前去瞧一瞧。莫非是任婉雲故意的?任婉雲自然不會故意害自己的兒,可當時住在那裡的原本應當是沈妙。任婉雲沒理由加害親生兒,卻不是沒可能去害堂侄。沈妙就這麼直接的說出來,任婉雲心中那些的計劃便不加掩飾的出現在衆人面前。
而設想的另外一種可能,沈清本沒有呼救,那是爲什麼?遭如此凌辱而沒有呼救,莫非是故意的。爲什麼是故意,這種事,說小了便是被歹人所辱,往大了說,也許甚至會傳出沈清故意與人私通的罪名!
這世道本就對人尤爲不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流言一旦起來,要想撲滅,就很難了。
沈妙微微一笑:“二嬸,我倒以爲,此事疑點頗多,二叔既然也是公正明理,倒不如將我送到衙門巡,開誠佈公的審一審,我定會將我所知道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大人,由大人定奪,說不準,連那歹人是誰都能知道呢。”
“不行!”任婉雲和沈貴齊齊開口。
任婉雲說不行,自然是怕橫生枝節。若是沈妙將方纔那番話說出去,明眼人都能瞧出其中的貓膩。定京城中大戶人家可不,這些事藏著捂著還好,一旦流傳開來,不是沒人能看出來謀害堂侄的真相。況且真的將此事說出去。沈清的清白還要不要了。那些流言蜚語起來,沈清只怕自己都會一白綾了卻自己。
沈貴說不行,卻和任婉雲想的南轅北轍。他只怕此事牽連到了豫親王。如今豫親王好容易因爲沈妙可能提攜於他。本來這件事就辦砸了,沈妙和沈清的份換了個位。豫親王知道真相後必然會大怒,要是再被牽連到什麼案子,給豫親王平白招惹麻煩的話,沈貴只怕自己的途會走的格外艱難。
是以,方纔還氣勢洶洶的夫妻倆異口同聲的阻止了沈妙的提議。
“那二叔還要怎麼辦?”沈妙目掃過沈貴手上的那長的馬鞭,漫不經心的問:“還要請家法嗎?”
屋中人靜默了一瞬,沈玥不可思議的盯著沈妙。
連沈玥都看出來了,在威脅!
彷彿爲了映正衆人心中的驚訝似的,沈妙輕聲笑道:“二叔要是請家法也沒辦法,可我歷來就是個倔強的子,那歹人要我活活背了不屬於自己的罪名,待父親回來,我也定會想法子向衙門上告的。”
的言外之意就是:今日沈貴打了,日後等沈信歸來,必然會告上一狀,甚至會攛掇著沈信去衙門上告,說是告歹人,誰知道最後告的會是誰呢?
“二叔,你這家法是請還是不請,若是要請,就請快些。”沈妙清澈的眸中笑意點點,話裡帶著若有若無的嘲諷:“畢竟這麼多人,我也是逃不了的。”
簡直將榮景堂的一干人說土匪般的人了,彷彿下一刻便是要命人將沈妙按住打板子一般。
沈貴萬萬沒想到,他在場朝廷,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自認任何況都能如魚得水的應付,卻沒料到今日被自己的堂侄威脅。他倒不是完全想不出法子來應對,只是沈妙從頭到尾本未曾給他反應的機會,一直都是沈妙在說,越到後頭,鋒芒越厲,咄咄人,簡直讓人避無可避。
沈萬目中也閃過一詫異,他這二哥可是朝廷中的老油子,就算是那些政敵都不曾將他問的這樣狼狽過。而將他到這種境地的,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大房……果真是如此堅不可摧麼?沈萬的眸鶩下來。
“你……”沈貴臉皮都有些發紅。今日他本來就是一時氣怒之下的所作所爲,在他心中,沈妙仍然是那個唯唯諾諾又好騙的侄。就算是捱了打,真的被請了家法,日後連哄帶嚇,也不敢將今日的事說出去。誰知道沈妙搖一變,不知何時變了如此的刺兒頭,不僅沒有逆來順,反而反將了他一軍,讓他下不了臺。
若非忌憚著沈信,沈貴真的恨不得現在就宰了沈妙。
一直坐在堂上沉默不語的沈老夫人見自己兒子被到如此境地,著沈妙目中閃過一怒意,而後按捺下來,沉聲道:“夠了!”
廳中又是一肅,沈貴鬆了口氣,衆人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雖說對朝中和外事一竅不通,當年在後宅爭鬥中卻是個中好手。沈妙方纔應對沈貴夫婦的犀利讓都不側目。然而沈妙越是表現的聰慧,心中就越是怨毒。只是沈妙現在手裡掌握著沈清的名聲,甚至連威脅沈貴的事都能做出來。倒是讓沈老夫人暫且不敢輕舉妄。
一個女人,要復仇,除了臉蛋還能用什麼做武器?她遇上他時,她是被滅族的叛族之女;他遇上她時,他是占島為王的海盜頭子;他憐惜她,疼愛她,在她眼里他卻是毀滅她與自由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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