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於願之城 上 文 / 青青的悠然
幽幽深宮,渺渺雲煙。
一抹的白霧悄無聲息地從蟠龍吐珠花鑲嵌鎏金廣底的華香爐裡盤旋而起,讓雕樑繪棟的宮殿越發顯得深邃迷離,七八丈長的煙羅慢慢地飄著,宛如一抹幽魂在這彷彿空曠的幽涼的宮殿裡來回盤轉,卻找不到出去的路,嗚咽不止。
而若側耳細聽,便可彷彿真的聽見這幽宮裡有誰在細細的嗚咽。
“嗚……嗚……嗚……。”
讓聞者骨悚然卻又悽惶。
“既是選了這條路,又何苦在這裡做出這般模樣來,五小姐,您答應過爺什麼,您當是清楚地,爺同意您的事兒也做到了,如今您和夫人該見的也見過了,團聚的日子也不了,爲期一月有餘,也當自返回犬戎了不是?”中年太監略顯尖利卻溫和的聲音打破了這幽冷冰涼的氣氛。
子的嗚咽聲一頓,隨後便瞬間的沉寂了下去,許久之後方纔響起喑啞的聲音:“我知道……我知道的……只要姐姐安好……只要姐姐安好,我做什麼都是可以的。”
看著面前雙眼紅腫的一華服的藍,連公公輕嘆了一聲,眼底閃過一憐憫,將失控的跪坐在地的扶起,語重心長地道:“這就是了,哪裡有一國王妃能離國回鄉省親如此之久,您當知道怎麼做纔是對夫人最好的。”
垂下的臉,愈發的在那幽冷的線中顯得蒼白沒有,慢慢地站了起來,垂下溼潤的睫羽,輕聲道:“是,我……明日就走。”
連公公笑了,溫然道:“五小是個聰明人,所有您的儀仗和護送士兵,咱家都準備好了,只等您明日啓程。”
的子震了震,想要說什麼,卻聽見大門被人敲了三下。
那聲音彷彿是的催命鼓一般,瞬間就讓臉蒼白得宛如死人,但是閉了閉眼,還是慢慢地向那門外走去,宛如一抹失魂落魄的幽魂,一步一晃。
看的跟在後的連公公都忍不住深深搖頭,直到門口,打開門的那一刻,忽然輕聲道:“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如果,他負了大姐姐,我必定傾此生之力,付了一條命也要讓他付出代價,我以犬戎王最寵的王妃的名義的起誓。”
連公公看著單薄的背影,搖搖頭,沒說話,只是原本看似溫和渾濁的眼珠裡閃過一冷的厲。
似乎也沒有打算等到誰的回答,只是慢吞吞地打開了門。
那一瞬間,熾烈的白日落下來,將在門邊的圈住,彷彿在那一瞬間,就要承不了這樣熾烈的日融化。
但是下一刻,一隻手進來,忽然抓住了的手腕,一把將拉了出去。
連公公走到門邊,看著那另外一道穿著滿地青金繡三尾褙子並飛雲白灑花的子,戴著紅寶石金戒指的手地拽著那藍華服的,見他走到門邊,便擡起頭,挑著眉道:“公公,今日好閒。”
連公公看著,笑了笑:“慧賢郡主今日好。”
這位曾經自詡不比當年的上京第一才西涼仙差的靖國公三小姐如今自和虞候和離之後,就喜歡這般奢貴打扮起來了。
雖然如今心到底被夫人調教得沒那麼小家子氣了,只是終歸掩不掉有些強撐門面的模樣,說話多還是有些刻薄。
連公公有時候會忍不住想,這西涼霜到底是走狗屎運,還是腦子好,又或者是夫人到底心慈,一個沒甚腦子的破落戶,竟然在要關頭就轉了彎,如今日子也算過得不錯了。
夫人還張羅著給尋個下家。
只是哪個人家敢娶這個親手殺了自己夫婿的人?
西涼霜拽著那穿著藍華服的對著連公公皮笑不笑地道:“是麼,託您的福氣。”
雖然和西涼茉那個丫頭的關係如今不錯,但是也實在不太喜歡往宮裡來,原因除了那‘不可說’的爺跟片烏雲似地攏在天上之外,總覺得到了哪裡都躲不開對方那種冷的眼睛,如芒在背之外,就是這羣公公了,尤其是這一位大總管,讓總覺得颼颼的。
主子和奴才都是一副怪氣讓人不寒而慄的樣子。
所幸那兩個小不點可得,圓潤得跟兩隻糯米糰子似的,讓人直想咬一口,完全沒傳到他們爹怪氣的樣子。
想到那坐在深宮裡的可怕影子,西涼霜忍不住打了個寒,拽著那沉默的就要走。
但是下一刻,連公公忽然又出聲:“惠賢郡主,這位就託您好生照顧,明日就要啓程回犬戎了,可不要讓夫人和——爺擔心。”
他似笑非笑的聲調子拖得極長。
西涼霜的腳步一頓,隨後微微顰眉,神有些無奈:“這是我自家的妹子,自然是要好好照顧的。”
隨後,便匆匆地拖著那藍而去,藍沉默著,一言不發,只在走到幽深宮廊盡頭的時候,轉過臉,遠遠地看了宮城上一眼,最終無聲地閉上眸子,掩去裡面最後一留與不捨,轉離去。
看著空無一人的長廊,連公公攏手袖,搖搖頭,深深地嘆息了一聲:“孽緣,孽債。”
隨後,他轉,兩個小太監立刻訓練有素地將宮門關上。
熾烈的一下子就被關在了門外,只剩下一室幽涼空曠。
連公公一路穿過幽連公公一路穿過幽深的大殿,到了殿。
殿裡華的龍戲珠紫檀木長榻前垂著緻的南洋鏡紗,榻邊上跪著兩名貌如子一般的小太監,正拿著白玉小錘滴答滴答地敲著那側臥在榻上的人的長。
人如斯,便是這晦暗的芒也遮擋不住他如玉,眉目之間彷彿微微地散發著芒。
“爺。”連公公輕聲地喚,陛下不喜歡邊親信喚他萬歲或者陛下,所以私下,他們仍舊這麼喚百里青。
片刻之後,百里青懶洋洋地輕哼了一聲:“嗯,走了麼?”
連公公點點頭:“是,那兩位都已經走了。”
他遲疑了一會,又道:“爺,若是夫人知道了……這五小姐是您……是您打發到犬戎去的,只怕……。”
“那就不要讓知道。”百里青依舊閉著眼,只是擡起戴著黃金雕花護甲的手懶洋洋地擺了擺。
兩個小太監立刻乖覺地退開。
“那丫頭,素來是個心的,照著本座先前的子,西涼月就活不到今日,本座不會留著對有危險的蠢人在邊,即便沒有危險,沒得也看了心煩。”百里青接過連公公遞來的茶,眉目涼薄地道。
連公公眼看了百里青那幽深的眸子裡戾的眸一閃,低下頭去,心中暗自腹誹,心?
能跟您那副心腸的,一般人還真做不到。
也是,您那霸道的子,怎麼能容忍有人在您面前和夫人眉來眼去,‘相親’,‘勾肩搭背’——西涼月最喜做出小妹妹依賴姐姐的模樣依偎在西涼茉的邊。
雖然西涼月也是個子,但是覬覦夫人的您都覺得全該不得好死纔是。
連公公雖然看西涼霜裝模作樣不太順眼,但是看著西涼月,還是覺得那小姑娘可憐的,連公公在這宮裡幾十年,什麼驚世駭俗的事兒沒看過,只覺得小姑娘命不好,喜歡誰不好,崇拜誰不好,竟然喜歡上自家的親姐姐!
這本就是世俗不容之事,何況自家的姐姐早就被個一手遮天的大魔頭給霸佔了,卻還腦子一昏頭,還做出那些事兒來,大魔頭正愁沒地方打發這礙眼的,如今是明正大,心安理得地把那小姑娘給洗腦了,送到司禮監字號裡訓練了好長時間,再孤打發到了犬戎去。
犬戎王死了兩任王妃,如今也是個三十好幾的年紀,兒子都十幾歲了,原也不是什麼聰睿野心之輩,資質平平,也算安分守己,只是邊的兄弟野心大,纔有些蠢蠢。
只如今得了個小王妃,牀上手段又了得,枕頭風一吹,自然是被哄得樂不思蜀,和兄弟也疏遠起來。
自家這位爺打得一手好算盤,既打發了敵,又在他國安了個大棋子。
衝著守護深的‘姐姐’這麼個名頭,西涼月那丫頭又不喜歡男子,只怕什麼事兒都肯做。
只是這一生……只怕就要這麼全全拋擲了。
千歲爺……不……萬歲爺,對於不在他羽翼之中的人,絕對是最冷酷的極盡利用之能。
說到利用之能,連公公又想起一件事兒來。
“爺,最近塞繆爾將軍已經開始在接手靖國公定國軍的改編之事,雖然稍有些阻力,但是一切都還算順利,只是……。”
百里青取了把累金纏翡翠玉鏡打量著自己的面容,漫不經心地道:“什麼事?”
唔,最近進貢上來的重紫石,似乎品質有些下降了,用在臉上不過十日就淡了許多。
連公公遲疑了一會,道:“那靖國公世子,前些日子鬧著要見夫人,不肯前去東南大營,只是前幾日,他忽然上了摺子,道是三日後啓程。”
“哦?”百里去把玩著鏡把上的暖玉,微微擡起黑蝴蝶翼一般的睫羽:“西涼靖,子轉得可真快,怎麼著,你家夫人去勸了?”
他最煩的事兒就是自家這個丫頭,最是招蜂引蝶,而且特別招那些有緣關係的蒼蠅老鼠。
真讓人噁心!
“沒有,夫人有此打算,只是尚且未去,所以老奴才覺得事有反常即爲妖!”連公公細長的眼中閃過一冷。
百里青神卻是淡淡的,沉了片刻,隨後微微瞇起眸子看向窗外的天:“呵呵……本座那大舅子,倒是個中人,想來是知道了貞元的下落了,想要復仇呢。”
連公公一愣:“貞元公主的下落……可是……不是已經?!”
百里青卻已經靠著榻,單手支撐著臉頰,闔上了眸子,淡漠地道:“不必理會,他願意去就去吧,一路仔細著些,丫頭的封后大典在即,了些生事兒的人,是個好事。”
連公公看著百里青莫測的神,怔了怔,隨後點點頭,恭敬地道:“是。”
他想了想,看著百里青輕聲道:“爺,朝對您冊封夫人,還是多有些議論之聲,道是夫人若是算上這一次,已經是三嫁了。”
三嫁婦人,無貞無德。
如何堪配爲一國之後?
這是天下翰林士子們最不可忍之事。
百里青聞言,依舊沒有睜開眸子,只支著臉,譏誚地道:“那些迂腐的東西,只整日裡拿著這些迂腐事做文章,打起仗來,卻最百無一用,當初本座公佈的那些文書還不夠堵住他們的,那就不必堵了,只讓咱們也尋一批人在同一個點上同一個點上做文章就是了,若是再不知收斂的話……”
連公公細長的眼裡閃過一冷,出手來比了個殺頭的姿勢。
百里青雖然沒有睜開眸子,卻彷彿知道連公公的作,輕勾起脣角,薄薄脣上的那點子笑意恰似冰雪裡一點腥紅:“不,殺人不過頭點地,咱們司禮監的剝皮針拆骨刀,用在這些見了就暈的骨頭倒是殺用牛刀了,他們不是打皮子司麼,那就打個夠,到時候徵召一批子文人給本座都送到赫赫去,就說是——教——化——蠻——人——功——在——四——方。”
連公公看著他的樣子,不免心中暗歎,絕!
那羣長鴨似的文人,只怕聽到這個皇榜,都要嚇尿了子嘞!
——老子是搞一家親的分界線——
上京繁華熱鬧的大街上,一座破舊的染坊小院子裡,四晾曬著有些澤鮮豔但是料子糙的布幔子,看著便是個破落的小作坊。
兩個小廝正將一匹灰白的麻布扔進染缸裡,過大的作讓染缸裡的染料一個不小心全部都破濺了出來,落了滿地,也飛濺了一邊匆匆走過的中年男子上。
“哎呀,作死呢,你們兩個小崽子是不想活了麼!”那中年男子面蒼白形卻很是富態,兩隻眼珠子有些發黃,瞪著兩個小廝怒罵,一副公鴨嗓實在有些難聽,而脣上兩撇稽的小鬍子因爲他的怒火一一的,讓人幾乎以爲就要掉下來。
兩個小廝立刻點頭哈腰:“對不住,對不住,吳管家!”
“得了,得了,做事沒輕沒重的,飛濺到我也就算了,若是弄到東家上,你們可要仔細自己的皮!”吳管家惱火地拿著手絹了上的那些污水,轉罵罵咧咧地進了布幔深的一小屋裡。
一個小廝搖搖頭,輕蔑地朝那屋門口呸了一聲:“什麼玩意,娘們唧唧的,整日裡東家長,東家短的,一個月也不見他出幾次面,就在東家面前賣乖。”
另外一個小廝拉了拉他:“得了得了,李四,幹活吧。”
議論主家是非,就是不想幹了!
如今這天下初定,上京還是風聲鶴唳的,四的藩王們和地方大員們有過幾次造反,雖然都被新上任的這位皇帝鐵鎮了,但是世道不穩,找份活兒可不容易,就是這染坊,也不知道能開到什麼時候,看著東家也不像有心做生意的樣子。
兩個小廝趕埋頭幹活去了。
那吳管家進了破舊的房子,順手把門關好,拍了拍衫上的塵土往間走去。
這房子外頭看著破舊,但是裡頭還是相當的乾淨和整潔,雖然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用的事也半新舊的,但是看著也算舒服。
聽到有人進來,那間的簾子一掀,一個小丫頭推了一個人出來,那人坐在木頭椅上,看著便是腳不好。
淺白昏暗的芒落在他的容貌上,顯得他臉愈發的蒼白和倦怠來,眼下還有幾分青灰,原本極爲俊的容貌也都因爲這份蒼白和青灰的病容而減了三分。
肩膀也因爲過分削瘦,而讓上那木槿邊繡天青螭紋的衫子看起來宛如一件過大的罩子攏在了他上,愈發地顯出他單薄的姿來。
但也因爲這些病容與單薄,讓他原本過於扎眼的容顯得尋常了,亦掩蓋去容易被人矚目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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