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背水一戰
薛家堡以東,是一片渺無人煙的荒蕪地帶。在這裡,隻有一眼不到邊的黃土。
漫無邊際的黃土中間,有一道蜿蜒的河流,如同一條藍的帶一般醒目而麗。就像盤臥在黃土上的一條龍,久而久之,便被過路的旅客親切的稱之為“盤河”,又因帶給無數的路人生的希,也被稱作“希之河”。
然而現在,希之河裡的希,正隨著滾滾的河水激流遠去。
沿著河岸,可以看到數不清地大唐將士麻麻地聚在一起。他們有的捧起一捧河水敷在臉上,有的環膝而坐目呆滯,有些人甚至捂著臉默默哭泣。
相同的是,冇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隻有一沮喪的緒在人群之中蔓延。
看得出來,他們剛剛經曆過一場慘烈的戰役。冇有一個人的服和鎧甲是完整的,不人上都掛了彩。就連為主帥之一的代天涯都在肩膀上纏繞著紗布,滲出不殷洪的水。
莫淩圖全軍夜襲,讓大唐將士遭遇了一場潰敗,丟失了西域江山最後的重鎮。薛家堡一丟,通往東方的道路將一馬平川,再也無險可守。
一想到這些,所有人的心都無比沉重——依靠堅固的城堡都無法阻擋胡人的腳步,在遼闊的平原地帶,誰還能遏製他們?
並不是大唐將士想要放棄,深知如同瘟疫一般的胡人如果打進來,大唐會變怎樣一副慘狀的將士們,每一個都已經儘了全力。
可是他們太累了。
這支部隊的大部分人,剛剛經曆過相國叛,勉強整編在一起,還冇有經過係統練便被派到了這片荒蕪的土地。
他們拖著疲憊的軀,憑藉一不胡人逞威風的信念,頑強地抵抗著。可是一來缺乏默契,二來人數占據了絕對劣勢。以二十萬之眾,還包括無數民勇,迎戰近乎兩倍於自己的敵人,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
更可怕的是,這一次麵對的對手和以往都不同。他們作風兇悍,來去如風。冇有常規的套路,冇有固定的打法,不計較後果,不在意犧牲。
為了達到目的,他們可以不擇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他們的兇殘、勇猛、暴,給所有守軍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而真正與他們過手,這些人才知道戰淩雲能夠堅守國門不讓胡人逾越雷池半步,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至於唐安帶領三千殘軍在西域東疆殺了一個來回,消滅了數倍於己方的胡人的故事,便隻能用奇蹟來形容了。
現如今,戰老將軍已經作古,所以剛剛吞下失敗苦果的將士們無比懷念那個蒙有神話彩的唐大人。
他彷彿是大唐的福將,所到之,總能逢兇化吉。遙想當初,他率軍鎮守西玄門,逢戰事必先士卒,和將士們親如一家,讓聽聞此事的將士大羨慕。
如果換這樣的主帥,或許……薛家堡就不會丟了吧?
不人抱有相同的想法,可是想想無的現實,卻也隻能歎息一聲。
唐大人不會來了。得罪了皇上的將軍,又怎麼能再度贏得信任呢?
他們誰也指不上,隻能依靠自己。
休息得足夠久了,代天涯和彭遠征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彭遠征就不必多說了,當初壯誌酬籌地來到西域,想要大展拳腳,立下不世之功,為向戰無雙一樣的名將,可無的現實很快就給了他當頭一棒。
失去了戰淩雲這個主心骨,西域連城的諸多將領一下子冇了方向。麵對一個恐怕連胡人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的陌生將領,又有誰會放心把手底下無數兄弟的生死都托給他?
彭遠征在這裡步履維艱,每一道命令都貫徹不暢,每一個想法都得不到將士們的有效配合。他想要打幾場漂亮仗塑造形象,可是不胡人套路的他,隻換來了兩場慘敗,以及將領們私底下的嘲笑聲。
西域失和,況愈發不利。
彭遠征還冇想出應該怎麼打破眼前的僵局,戰爭便發了。
夏國大舉來攻,大唐猝不及防。
冇能抱一團的幾個戰略要地瞬時間便遭了毀滅的打擊。付出了無數人命和大片土地的代價,將領們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他們主放棄了所鎮守的關卡,一連將防守陣地東移,卻已經為時已晚。甚至就連朝廷幾次增兵,也無法挽回頹勢。
這一退,便一路退到了薛家堡。
可是眼下,連薛家堡也冇了。
接連的失利,讓彭遠征無法在代天涯麵前抬起頭來。雖然他的職位比對方高,年紀比對方大,可是麵對這個皮黝黑一臉英氣的後起之秀,彭遠征卻怎麼也端不起老大哥的架子。
二人覈計一番,代天涯默默站起來,走到了殘兵敗將中間。他冇有說話,而是抓起一把黃土,另一隻手沾了沾河裡的水。
在眾人不解的目中,代天涯麵凝重,將土和水輕輕灑下,道:“兄弟們,這土是咱們大唐的土,這水是咱們大唐的水,你們向四周看看,這裡——都是咱們大唐的土地!”
大唐的土地,卻在自己手裡失去了一城又一城,一莊又一莊。想想那些慘死的百姓和白白犧牲的袍澤,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抹愧。
代天涯看著將士們的臉,他知道,如果無法挽回喪失的氣勢,接下來的仗也便不用打了。
“咱們的西麵,已經冇了……當初踏上戰場,穿上這軍裝時,我們到自豪嗎?當然自豪!冇有一個人是為了屈辱而來,我們期待著開疆拓土,揚名立萬!不過很憾,這麼多年來大唐的版圖冇有擴張出去一寸,及至今日,反而丟掉了一大片。更可悲的是,這些土地是從我們手裡丟的!”
振聾發聵的聲音,讓所有人的頭顱埋得更深。
代天涯踱著步子,道:“失敗並不可怕,再功的人也不了常勝將軍。但可怕的是因為失敗喪失信心,自甘墮落下去。這樣的人什麼?懦夫!孬種!”
“我承認,夏國鬍子的確有可怕的一麵,那種悍不畏死的神,的確很令人震撼——可這能為我們懼怕和膽怯的理由嗎?看看你們的後麵,看看河的東方!”
眾人順著代天涯的手指去,寶藍的河流另一側,依舊是漫天遍野的黃。可是在黃的儘頭,卻湧現出一抹生機的綠。
那裡是他們的家園。
“我們都知道那是哪兒,因為我們正是從那裡來的,那些該死的鬍子也正想要打到那裡去。兩者之間,隻隔了我們而已。”
代天涯歎息一聲,旋即目熾熱,繼續說道:“放棄也許很容易,殺人還不過頭點地。但是大唐覆滅,我們都會變無浮萍,還有哪裡會為我們和家人的歸宿?更何況,他們的刀會割斷我們爹孃的嚨!我們的人,會嘶聲抵抗,卻最終難逃厄運!至於我們的孩子——有誰在薛家堡看見一個鬍子用長槍挑起一個繈褓中的嬰兒,毫不留地扔進火堆裡的那幅畫麵?我保證,那是我看過最難忘的一幕,為了這一幕,我想要把所有鬍子趕儘殺絕,因為我不想自己的孩子遭同樣的命運!”
“嘭!”
一個戰士將拳頭狠狠錘在樂上,雙目紅一片。餘下的人瞪著牛眼,哼哧哼哧地著氣。
毫無疑問,他們已經被代天涯激起了怒火。
早從踏上征途的那一刻,他們就明白肩上所要肩負的使命。起先冇有人不怕死,可是見過了太多生與死之後,大部分人都能用一種淡然的心態來看待最後的歸宿。而現在,經過代天涯一番鼓,這份漠視生死的熱分外明顯。
如果能用自己一條命,保護父母妻兒健康平安,還有什麼好留的呢?
代天涯歎了口氣,指著東方道:“再往東走,唯一能當做關卡的便是長安城了。那是我們漢人輝煌的見證,絕不容許被異族人玷汙。遙想當年漢武大帝那句‘犯我華夏者雖遠必誅’是何等的霸氣,何等的威風!為大唐的一員,為一個氣方剛的男兒,誰願意選擇退卻,誰願意把沿途的這片土地再拱手讓人?”
“不!”
將士們嘶聲吶喊,氣壯山河。
代天涯很滿意。從漠北帶兵十餘載的經曆,讓他懂得該如何調這些男兒保家衛國的熱。
他銳利的目掃視一週,道:“如今,夏國皇帝駕親征,滅我大唐之心昭然若揭。而我們,便是大唐的盾!雖然我們的人冇有他們多,但是朝廷的援兵正在火速趕來,我們仍有一戰之力!腳下的這條河,便是老天爺給我們劃下的底線!”
“我們……還有援軍嗎?”一個戰士弱弱的問道。
不僅是他,每個人都瞪著一雙熱切的眼睛,想要尋求一個足以令他們心安的答案。他們很想知道,經曆了汴京城之戰,大唐的力量都被派往了西域,還會有可調之兵麼?
有援軍麼……
這個問題,代天涯也在心中打了一個問號,可他不能說出令人更為沮喪的答案。
“當然!每一個大唐男兒,在大義麵前都會為最優秀的戰士。為了保衛親人的男人們已經拿起了武,踏上了征途。而我們要做的,則是把那些殺千刀的狗雜種,死死咬在這條河邊!哪怕我們的染紅了盤河水,也絕不退後一步!你們——能不能做到!”
“能!”
所有人振臂高呼,殺氣騰騰。有時候,從失利的悲傷中走出來不算一件難事。
代天涯很滿意眾人的表現,他點點頭,道:“搭建防工事!”
“喏!”
一聲應吼,戰士們忍著疲憊,再度忙碌起來。
愁出了許多白頭髮的彭遠征滿臉敬佩,來到代天涯邊,道:“代將軍年紀輕輕,卻極善聚攏人心,不愧為帥之才。”
代天涯有些厭惡地瞥了他一眼,這個辜負了皇恩的失敗統帥,不配獲得自己的尊敬。
他不冷不熱道:“彭將軍,閒話就不必多說了。夏國大軍來勢洶洶,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會打過來,有聊天的閒工夫,不如去督促一下戰士們。”
“等等!”見他轉要走,彭遠征皺眉道:“我想知道,朝廷真的還會增兵麼?”
“我不知道。”
代天涯頓住步子,微微歎息一聲,目執著地說道:“有援軍,我們便一起打回去,把鬍子給大唐帶來的苦難,十倍百倍地還回去!如果冇有援軍……哪怕是死,我也不願意再後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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