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

小草莓適時地了一聲, 像在應景。

許知恩雙臂撐著茶幾，幾乎是沒猶豫地探過去，輕輕地在他臉上落了一吻。

然后看到他臉上有番茄醬。

許知恩：“……”

尷尬地低咳一聲, 拿紙先給自己了角，又給他臉，結果陸征往后一躲, 手自己的臉，紅的番茄醬沾在他手指上, 他從旁邊了張紙, 慢條斯理地手指。

房間很安靜, 安靜到小草莓去蹭他都有了聲音。

溫的發蹭過棉質布料發出輕輕的沙沙聲, 像極了昨夜雨落在草地上的聲音。

陸征的手指隨意搭在桌上, “這也算？”

許知恩皺眉，爾后低頭輕笑, 兩秒后往前傾，隔著茶幾結結實實地落在他上, 貝齒輕咬他的下，刻意用了幾分力氣, 眉眼里都帶著挑釁的笑意, 似是在說——非得這樣？

而陸征全程沒回應，只有著桌角的手指泄出他的張。

許知恩持續了幾秒才退開, 沒有剛吃過東西就和人深度接吻的習慣，所以這吻僅停留在和的接。

眼含笑意地看著陸征, “這樣可以嗎？”

陸征盯著看了會兒，小草莓剛好跳到他懷里，他順手了小草莓的，沒理會許知恩的挑逗低頭吃飯, 淡定地說：“取你家戶口本吧。”

如果他尾音不抖的話，那一定能裝得很像。

不過開玩笑，好歹算半個人生大事，這幾乎是在賭。

一場豪賭。

是個人都會張。

況且陸征張的不是結婚，而是和許知恩。

那雙眼睛太勾人了，仿佛一顰一笑，你就恨不得把想要的都遞到面前。

《倚天屠龍記》里說：越漂亮的人越危險。

如果危險分等級，那許知恩一定是最高級。

陸征咬下一口面包，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決定對不對。

他還是第二次這麼沖地、憑借本能做決定。

上一次是在酒吧重遇，憑借本能和進酒店。

這一次是在家里，憑借本能決定和結婚。

在他的人生里，可真算奇跡。

陸征的戶口在陸家，就算他錯的人生在二十多年后得以撥反正，但戶口上了這麼多年，不好改。

尤其他在知道這事兒不久以后就去應征伍了，人在部隊，戶口難改，所以他還是陸征，沒改回來姓沈。

他只在退伍以后回過一次陸家，回去那次他爹陸明不在，只有他媽，照舊對他噓寒問暖，但眼神里總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也覺著之有愧，不知該阿姨好還是該媽好，那場景尷尬到他想找個地鉆進去，后來也就只通過幾次電話，再沒回去過。

但這次拿戶口本必然是要回陸家的。

他提前給秦雅舒士，也就是養了他二十多年的媽打了個電話，確認對方在家，戶口本在那兒，這才定好時間回去。

其實不過中午回去吃個飯，順帶拿了戶口本走，因為晚上回去很容易到陸明。

陸征從十六歲開始青春期，因為讀書、專業的事兒沒和陸明吵，有時候吵著吵著陸明就要說一句，“你這個學習的勁頭可一點兒沒像我，我都懷疑你不是親生的！”

雖然在這時會被他媽打斷，然后厲著眼問他，“陸明你什麼意思？”

他爸蔫了，“我也沒說不像你啊。”

于是這個家里有了不一樣的爭吵容。

沒想到陸明的氣話竟一語讖。

陸明繼承的是家族企業，但他繼承的時候家族已經被他爺爺敗得差不多了，幾乎是個空殼子公司，賬務做得稀爛，可陸明20歲就在各大公司做實習，學習了人家的先進經驗，一畢業就去自家公司上班，后來發現這破公司救不回來，于是大刀闊斧進行改革，用了30多年，把當年的空殼子公司變了如今風頭正盛的明舒創業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在去年又進行了一次大變革，改了名稱為明舒集團。

同時還進了世界五百強。

在陸明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力工作下，他終于擁有了自己的商業帝國。

但這些都和陸征沒什麼關系。

誠如陸明所說，陸征的學習態度之差讓他懷疑不是自己親生的，因為他上學時特別熱讀書，考試從來不會低于滿分的90%，可陸征不一樣，從小到大去學校都得是家里著去，不學習這幾個字像是刻在他DNA里。

他也不是笨，就是單純地不喜歡。

不過令陸明欣的是，陸征除了不學習，對其他的課外活都興趣。

騎馬、箭、攀巖、潛水、格斗、擊劍，幾乎每一項都很厲害。

陸明也常和老友們炫耀，這孩子啊，興趣好廣泛。

結果臨了發現，這還真不是自己的孩子。

而他的親生兒子從一個偏遠的南方小城，一個不太富裕的家庭里考上了北城經貿大學，還是當年的理科狀元。

陸征知道這事兒的時候沉默良久，之后來了句，“基因真強大。”

強大到不講道理。

轟轟烈烈的認親活結束之后，陸征陷了迷茫。

不過這會兒迷茫期已經過去，他心態良好地接了現實，就是一去陸家仍舊面臨著尷尬的問題：看見陸家父母，他該爸媽還是叔叔阿姨？

當時他們兩家商量的是干爸干媽。

但陸征覺著怪別扭的，一次沒過，甚至在陸家還喊了秦雅舒一次阿姨，喊得秦雅舒直接哭了。

他自己也難，坐在那兒陪了很久。

他現在回陸家是需要鼓起很大勇氣的，尤其還是回去拿戶口本。

畢竟說白了，他又不是陸家人，這時候拿著人家的戶口本，誰知道要干什麼去？

也就是秦雅舒寵他，在電話里問了一見他不想說也就沒再問，說是回來吃個飯，臨走的時候給他拿。

陸家住在西南邊的清風莊園里，這一塊是出了名的富人聚集地，別墅環繞，豪車橫行。

陸征自小在這塊長大，在陸明三不五時就要拉著他出去和那些老友們去打高爾夫，實則攀比炫耀孩子的活中認識了這一片的叔叔伯伯們，同時也認識了他們的孩子，都被陸明稱之為“狐朋狗友”。

他發小江靖家也在這一帶。

陸征打車去的清風莊園，地名報出去的時候司機都多看了他幾眼，陸征卻從上車就在閉目養神。

太久沒來，當他站在陸家別墅門口的時候竟然有些恍惚，正猶豫要不要摁門鈴的時候，保姆李阿姨開了門，手里還拎著澆花的水壺，一看到他立馬朝著家里喊：“太太，阿征回來了。”

說得是回來。

而不是來了。

這兩者之間的區別陸征還是能明白的。

陸征拎了點兒水果，雖然知道這些東西和陸家冰箱里那些進口的、新鮮的沒法比，但空手上門拿東西總覺著不合適，于是他就只買了點兒水果，再貴的也沒必要，反正貴不過家里那些用來當擺設的瓷瓶。

“嗯。”他應了聲，剛進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秦雅舒，穿著一靛青的旗袍，上邊的花紋繡得細致，兩手端在前，一如既往地優雅，只是看著他的表有些……怪。

眼里含著熱淚，像隨時要哭出來，但臉上卻帶著笑和他打招呼，“回家了啊。”

陸征總覺得這話奇怪，但又想不出是哪里奇怪，于是應了聲，“嗯。”

“怎麼回來還買東西。”秦雅舒立馬去接他手里的水果，但陸征沒讓拿，自己拎著放到餐桌上，佯裝隨意道：“剛好路上有賣的，就買了點兒。”

話里話外都帶著尷尬。

許是關系發生了變化，原本熱絡的問候此刻怎麼都說不出來，于是只能沉默。

“在外邊還好吧。”秦雅舒一邊幫他削蘋果一邊關心，“你比以前黑了。”

“嗯。”陸征說：“曬的。”

“慢慢就養回來了。在新班級里跟同學相的還行嗎？”

陸征點頭：“還可以。”

基本上都是秦雅舒在問，陸征在答。

他也太久沒見秦雅舒了，肯定也想，但這會兒竟不敢多看一眼，回答問題時都低著頭。

“阿征。”秦雅舒忽然低聲問他：“還有錢嗎？”

陸征懵了幾秒，“有的。”

沒有也得有。

應征伍的退伍費給得不，但他沒存下來，都拿去給江靖那小子應了急，沒想到這小子跟家里鬧得越來越大，這窟窿算是填不上了。

“我聽王姐說，你很回去，也沒問家里拿過錢。”秦雅舒見著他以后就忍不住哽咽，“你還上學呢，學費那麼貴，你哪有錢？我給你轉過去的錢，你又轉回來，這是干什麼？我的錢你還拿不得？”

陸征咬著蘋果，沒滋沒味的。

“你別哭。”陸征眼看秦雅舒就要掉眼淚，立馬哄道：“我有錢的，退伍有錢拿。”

“那點錢夠做什麼呀？”秦雅舒一想到他在外邊苦就難，“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你花錢有多大手大腳我還不知道？當兵是沒辦法，但這會兒上學就別委屈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

陸征聲音也悶悶地：“我知道。”

“那我給你打錢，你就拿著。”秦雅舒說：“也沒多。”

陸征：“……”

一打就是一百萬，這還沒多？

“以后別給我打了。”陸征終還是狠了狠心，“我有手有腳的，能養活自己。”

“那你進你爸公司。”秦雅舒說：“進去實習，以后找工作也好找。”

“我不去。”陸征說。

陸明的公司主要還是做風投的，他當初學金融也是被無奈，對這一行本不興趣，本來退伍回來以后可以轉專業，他看了兩天發現沒有興趣的，最后才放棄，繼續在這個專業混學歷。

他在這專業里純屬高不低不就。

去陸明的公司做什麼？

自取其辱嗎？

他不去。

“阿征，你就別跟家里賭氣了。”秦雅舒勸他，“你爸他……”

“我沒……”

“我怎麼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陸征抬頭看見了站在樓梯上的陸明，手里拿著本書——《傅雷家書》。

針對極強。

不過——他怎麼在？

陸征專程避開了陸明來的。

見他比見秦雅舒尷尬多了。

主要是一見到他，陸征就會想和他吵，有時都不是吵，就是父子之間拌幾句，他說他不學無，他回他子不教父之過。

以前因為覺得是親父子，吵幾句也無傷大雅，但現在不是了，只要說話就尷尬。

“你那是什麼眼神？”陸明從樓梯上下來，“兩年不見，陸家的家規都忘了？”

陸征：“……”

陸家不文家規第一條：見到長輩要問好。

所以他該叔叔還是爸？

聲爸，別扭。

叔叔，怕陸明氣到當場昏厥。

陸征坐在那兒犯了難，幾秒后挑了下眉，“要不吃飯吧。”

陸明：“……”

當三人齊齊坐在飯桌上時，陸明低聲說了句，“還是那個小混蛋。”

陸征：“……”

他拿著筷子先給陸明夾了一筷子魚，“這個沒刺，不用挑。”

陸明瞪他一眼，“又怪氣啥呢？”

陸征：“有嗎？”

陸明嗤笑，“狗脾氣沒改。”

陸征：“哦。”

秦雅舒看著他倆，先是笑，笑著笑著就哭了。

陸征給遞紙，陸明哄：“小混蛋不是回來了嗎？你這有什麼好哭的。”

“我們一家人太久沒坐在一起吃飯了。”秦雅舒說：“我高興。”

陸征溫聲說：“哭著吃飯對胃不好，別哭了。”

秦雅舒連聲應好。

等秦雅舒不哭了，陸明就淡淡地嘲諷：“無事不登三寶殿吶。”

陸征：“……對。”

應得理直氣壯。

不過和以前一樣拌了幾句，他倒不像剛進家門時那般拘謹。

這餐飯吃得還勉強算其樂融融，除了陸明偶爾的怪氣和陸征間歇回懟以外。

等到吃過飯，陸征坐在那兒陪秦雅舒看電視。

正好是昨天晚上許知恩放的那部，不過已經從快進到分手了，陸征難得問了句，“他們怎麼會分手？”

“你看過？”秦雅舒詫異。

陸征點頭，“一點兒。”

昨天許知恩明明還看得甜到尖，今天就下著雨分手了。

“生家里不同意。”秦雅舒說：“這男生家窮，方父母看不上。”

陸征：“……”

以前不都流行那種生家窮，男生家里不同意，或者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嗎？

短短幾年，偶像劇的風向變了？

秦雅舒卻忽然警覺：“你談了？”

陸征的僵了一秒，然后尬笑道：“怎麼會。”

許知恩又沒跟他談，只是要結婚。

“那你要戶口本做什麼？難道去結婚？”

陸征：“……”

他真是小看了他媽這個第六。

“哎。”陸征立刻驚呼，“這生怎麼要跳樓啊？”

果不其然，秦雅舒的注意力被帶過去，“我的天，這要是我的兒，我得氣死。”

陸征心底松了一口氣，結果秦雅舒頭也沒回地說：“阿征，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談了，別總是繃著一張臉嚇人家孩兒，有個喜歡你的都得被拒絕，遇見好的就嘗試一下。”

陸征：“……”

這也行？

不過他敷衍地應了聲嗯。

秦雅舒電視看了一集，起上樓給他去拿戶口本。

他又坐了會兒才跟秦雅舒道別，陸明一直就坐在沙發上看Ipad，見他要走也沒開口，就等著他打招呼。

陸征把戶口本放書包里，看了幾眼陸明，還是著頭皮說：“我走了。”

沒喊那聲爸。

“跟誰說呢？”陸明斜著眼看他。

陸征：“誰應就跟誰。”

陸明從兜里出把鑰匙，“把你那車開走，放在車庫里怪礙眼的。”

那車是一輛銀的瑪莎拉，他18歲生日時陸老爺子送的，起先剛拿到駕照，開著可拉風了一陣，但后來就放在車庫里灰了。

這車貴的。

陸征不好意思拿。

“不用了。”陸征說：“留著你們開。”

“家里缺輛車？”陸明抄起車鑰匙扔過去，陸征準接住，“快開著你的破車滾，一句人話不會說。”

陸征：“……”

他嘀咕了句：“狗脾氣。”

陸明輕哼一聲。

陸征又叮囑了秦雅舒幾句，讓好好照顧自己，別總是為了看電視劇熬夜，最近天氣冷了，穿旗袍出去要記得帶外套，反正事無巨細地叮囑，比以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