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看來我們推斷得沒錯,這裡果真發生過爭鬥。」
老賢心照不宣地用棉簽蘸取蒸餾水,一點兒一點兒將乾涸的跡轉移至棉簽表面。
待現場理完畢后,葉茜聯繫轄區派出所,在片兒警的帶領下,我們找到了馮源山的住。
「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明哥出示完警證,直接進了正題,「居仁社區滅門案,想必你們也知道了吧。」
這麼勁的開場白,讓馮源山打了個趔趄:「滅……滅……滅門,這……這……這……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找我幹嗎?」
「據我們的調查,案發前,葛亮一家曾參加過你母親的葬禮,你還有沒有印象?」
「葛亮?哪個葛亮?」馮源山被明哥嚇得有些「斷片兒」。
「他的母親范芳,父親葛明遠,邵芬,被害的就是他們一家四口。」
明哥這「傷口撒鹽」的招數用得恰到好,來之前我們調查過,馮源山就是個本分的普通工人,他參與滅門案的可能不大。而老實人都有一個通病,就是不敢得罪人,回答什麼問題都喜歡瞻前顧後、避重就輕。以我們的經驗,要是好言好語跟他聊,絕對問不出來實質的東西,只有像明哥這樣,直要害,才能另闢蹊徑,這就和「在你後放只老虎你跑步」是一樣的道理。
接連的刺激,讓馮源山有些飆升,他坐在椅子上緩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警,實不相瞞,我本人跟這一家沒有多集,可我母親的做法讓我有些不理解。」
明哥:「這怎麼說?」
馮源山:「我父親去世得早,兄弟姊妹4人都由母親一人拉扯大,我上有兩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兩個姐姐都遠嫁外地,弟弟也因患重病於去年去世,這些年母親都是由我一人服侍的,我對母親是盡心儘力。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卻在最後選擇了自己了斷。我大姐和二姐,到現在對這件事還耿耿於懷。還有一件事我也想不通,母親有一套回遷房產,臨終時留下言,要把這套房子無償贈給邵芬一家。」
「這麼說,你母親對邵芬一家很悉?」
馮源山點點頭:「邵芬和我母親同齡,是年輕時改嫁到我們村的,嫁過來時,兒子葛明遠已經2歲多,的第二任丈夫是個殘疾,村裡人都喊他『馮瘸子』。馮瘸子曾經有一個老婆,是個傻子,兩人婚後生有一。兒還沒抓周,他的傻老婆就中風死了。馮瘸子兒3歲時,邵芬才帶兒子嫁過來。
「馮瘸子嗜酒如命,結果沒到50歲就死了。他死後,他的傻兒嫁到外村,生了個娃還是傻子,男方家裡不願養,就給送了回來。說來這個娃也是命苦,10來歲時就掉進水塘中淹死了。」
明哥:「在此期間邵芬和葛明遠一直都生活在楚王村?」
馮源山:「對,而且活得還很滋潤。」
明哥:「你母親和邵芬關係很好?」
馮源山眉頭直皺:「邵芬和兒媳婦范芳,是咱們村有名的毒舌婦,誰見誰躲,村裡沒人會跟他們一家親近。」
「那為什麼你母親會將回遷房轉贈給邵芬一家?」
「我10來歲就外出打工,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母親這些年在我面前兒也沒說過關於邵芬一家的任何事,留下這個言我也覺很奇怪。」
明哥接著問:「葬禮上,邵芬一家有沒有和誰發生過矛盾?」
「母親活著的時候曾說過,等死後要給范芳一家安排上座。藤蘿山只有一家飯店,攏共就兩個包間,我們家用一個大的,給邵芬一家安排了間小的,其他親戚都是在外面吃的流水席,從頭到尾我都招呼得很周到,沒聽說他們和誰發生過矛盾。」
結束問話后,老賢提取了馮源山的樣,這麼做倒不是懷疑他是嫌疑人,而是想小範圍。按照我們雲汐市的習俗,一般農村辦喪事,同村人來奔喪的居多,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嫌疑人為男,那麼就可以用Y染做甄別,假如兇手的Y染與馮源山來自同一個父系,那麼就可以確定是同村人作案,楚王村符合條件的男不會有多,只要把這些信息與軍用品店的黑鑽會員進行比對,就會有重大突破。
老賢的檢驗證實:葛亮指甲中的皮屑與墓地上的跡來自同一人,而這個人和馮源山的Y染基因型完全吻合。隨後,我們在楚王村的戶口底冊上共篩選出了28人。有了份信息,在電信局的幫助下,我們又掌握了每個人的手機號碼。
當把手機號輸微信中的「添加好友」對話框時,一個網名為「閑雲野鶴」的男子進了我們的視線。「閑雲野鶴」真名馮靖,男,26歲,灣南工業大學電子科技專業畢業生,目前在雲汐市一家電子元件廠工作。案發後,馮靖辭去工作逃往上海。刑警隊連夜將其抓獲歸案,經掌紋和DNA比對,他就是製造這起滅門慘案的元兇。
十六
馮國平去世那一年,小兒子還在襁褓中嗷嗷待哺。早年村裡發現了煤礦,馮國平響應村主任號召當了一名礦工。無奈那時的採礦技落後,馮國平還沒來得及多吃幾年礦工飯,就在一次塌方中被埋在地下一命嗚呼。丈夫去世后,4張要靠妻子竇淑琴養活,這日子過得有多苦,或許只有自己心裡清楚。
按照農村的風俗,馮國平去世后的第3年,竇淑琴便可以改嫁。村裡的馮瘸子曾不止一次無事獻殷勤,想和竇淑琴湊一對。但馮瘸子是什麼人,竇淑琴心裡有一本清賬,吃喝嫖賭,就沒有他不敢幹的事;這若是嫁給了他,自己絕沒有好日子過。自從竇淑琴用木棒把馮瘸子打出門后,村裡再也沒人敢撮合此事。
說起馮瘸子,在楚王村絕對是反面典型。馮瘸子頭婚時村裡還沒開礦,那時候楚王村就是一個鳥不拉屎的封閉村落,有錢人家都討不來媳婦,何況他還窮得叮噹響,在村裡要是打兒,絕對能被人一輩子脊梁骨,於是馮瘸子飢不擇食地從外村討了個傻子做媳婦。結婚的第二年,傻媳婦給馮瘸子生了個娃,取名馮平平。
俗話說,「龍生龍,生,老鼠的兒子會打」。母親智商欠缺,馮平平的腦子自然也不會靈到哪兒去。馮瘸子經常自嘲,挖礦那點兒工資,自己都不夠吃,還要養活兩個傻子。不過這話說出去沒多久,他口中的「大傻子」便突發急病一命嗚呼。馮瘸子嗜酒如命,妻子死後,他更是變本加厲,每天下工結的錢,都變了一瓶瓶燒刀子,對兒從來是不管不問。老婆死了,變兒的馮瘸子就打起了村裡小寡婦竇淑琴的主意,他原本以為自己是十拿九穩,可誰知到了一個碴兒,不管他使出什麼招數,小寡婦就是不願就範,馮瘸子每次被轟出屋,都會遭到村民好一陣嘲笑。他雖然只能在礦井中干一些輕巧的散活兒,但收也很可觀,就算是牙裡的也夠竇淑琴養活兒,竇淑琴既然這麼「不識抬舉」,馮瘸子也不想繼續熱臉人家冷屁。
也許是賭氣,馮瘸子懸賞500元錢(相當於現在5000元的購買力),高調讓婆給他張羅,前後沒倆月,馮瘸子便尋得新歡,對方名邵芬,是外村的寡婦,改嫁時帶了一個2歲的兒子。
重組家庭的馮瘸子依舊懶散,可他哪裡想到,邵芬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兩人因經濟問題,經常打得不可開。邵芬雖然是人,但馮瘸子卻是個不健全的男人。幾次被揍得鼻青臉腫之後,馮瘸子在家中的地位變得比豬圈裡的母豬還低。經過一年的「努力」,邵芬終於坐上了這個家的「龍椅」。掌握了經濟大權的,首先想的便是為自己的兒子葛明遠掃清障礙,馮平平還未年時,就被邵芬掃地出門,嫁給了外村的一個老兒單鞍。接著沒過幾年,馮平平便產下一,取名單娟。馮瘸子本以為兒嫁給外村人可以改良一下基因,可沒想到,孫單娟還是繼承了獃頭獃腦的基因。單鞍已年近半百,算起來和馮瘸子年齡不相上下。馮瘸子靠村裡的礦井還有口飯吃,可單鞍卻不了這個待遇。於是單鞍提出,將兒單娟送給馮瘸子讓他代為養。
這個提議,遭到了邵芬的極力反對,但「人窮志短,馬瘦長」,單鞍見的不行,只能推。一天夜裡,單鞍把單娟丟在馮瘸子家門口后,就再也聯繫不上了。不管怎麼說,單娟也是馮瘸子的親外孫,要是不養,肯定會招人閑話,無奈之下,他只能著頭皮把孩子抱進了家。
自打單娟門以後,邵芬和馮瘸子的矛盾便越發激烈,邵芬經常抱怨:「好不容易送走一個大傻子,這又接回來一個小傻子!」馮瘸子雖然在家裡沒地位,但單娟上也流著他的脈,邵芬罵是傻子,在馮瘸子心裡,那不就是在指桑罵槐?氣歸氣,可馮瘸子又自知打不過邵芬,如此一來,他只能借酒澆愁。長年的積怨再加上過量飲酒,使馮瘸子沒到50歲便一命嗚呼。
馮瘸子的死,了村裡人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99%的人都認為,是邵芬將馮瘸子上了死路,很多人都在構想,如果邵芬沒嫁過來會怎樣怎樣。可聊著聊著,話題便引到了竇淑琴上,畢竟很多村裡人都知曉,馮瘸子曾追求過。話題聊到這兒,就有人開始YY,如果馮瘸子和竇淑琴湊了一對,又會怎樣怎樣。
風言風語很快傳到了兩人的耳朵里,還沒到竇淑琴出去理論,邵芬先奓了,二話沒說,端起一盆屎直接潑在了村委會門口,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議論此事。
而說起竇淑琴,這些年日子過得還算平穩,4個兒都已家,老大老二嫁到了外省,婿也都是有里兒有面兒,大兒子在城裡工廠上班,兒媳婦很賢惠,最不爭氣的小兒子也在福建謀了份穩定的差事,找了個打工妹當老婆。
孩子都已家,竇淑琴也就沒了負擔,思想放輕鬆后,想抱孫子的願開始變得急切起來。雖說大兒媳婦沒能圓了這個心愿,好在小兒媳婦在關鍵時刻「給力」了一把。
十七
竇淑琴的長孫出生在福建一個靖康的小區的出租房中,所以起名時,就選了一個「靖」字,湊馮靖這個大名。竇淑琴小兒子兩口子都在服裝廠打工,要想拿到全額工資,每天必須干滿12個小時,如此高負荷的工作量,自然無暇照看孩子。馮靖不到3個月,便被送回楚王村,由竇淑琴全權照料。和孫子相依為命的日子簡單而快樂,看著孫子在自己的羽翼下茁壯長,竇淑琴心裡像抹了般甘甜。原本以為,日子這麼平平安安地過就很好,可隨之而來的一場變故,讓徹底變得沉默。
那天中午,竇淑琴像往常一樣和6歲的馮靖在一張雙人床上午休,就在半睡半醒之際,忽然覺邊有些異樣,扭頭一看,發現孫子馮靖雙眼上翻,不停地搐。竇淑琴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但面對孫子的癥狀,完全不知所措。
的大聲呼救引來了附近的村民,在鄉親的幫助下,馮靖被送到了鄉衛生院。衛生院的赤腳醫生又是聽肺,又是掐人中,折騰了半晌,總算讓馮靖恢復了些。醫生開了幾顆藥丸后,建議竇淑琴還是儘早把孫子送進縣裡的大醫院做全面檢查。
農村人一聽到「大醫院」三個字,心裡都不由得一。因為在很多村民心裡,那裡就是個吸錢的地方,甚至還有人編了句順口溜:「只要誰敢往裡去,一天一畝莊稼地。」意思是,一畝莊稼地的收,都不夠在醫院住上一晚。竇淑琴表面點頭答應,可心裡還是相當排斥那個地方。見孫子已無大礙,也就左耳進右耳出,全沒當回事。
「竇大姐,你家孫子到底得的什麼病,衛生所的醫生告訴你了嗎?」竇淑琴剛踏進家門,住在屋南邊的柳玥便門進了屋。
竇淑琴看著孫子,心如刀絞:「醫生也不知道是什麼引起的,說是讓我去大醫院。」
柳玥聽言,上前了馮靖的額頭:「竇大姐,你家孫兒發病的時候我也在,那樣子太嚇人了,我看孩子得的不是一般的病。」
竇淑琴一聽,頓時慌了神:「柳玥妹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玥站在門口左顧右盼,確定四下沒人後,拉上房門:「竇大姐,這事不能讓外人聽見,否則又會有風言風語,你孫子這病來得突然,會不會是……」
竇淑琴神一變,已猜到柳玥接下來要說什麼:「妹子,你可看清楚了,我孫兒怎麼會沾上那東西?」
村裡的磚牆上雖然到都刷著「破除封建迷信」的標語,但遇事求神拜佛在村裡依然盛行。柳玥便是其中的一位虔誠信徒,對鬼神之事「迷之又迷,信之又信」,說:「竇大姐,你要是不放心,我去給你找個大仙來看看?」
聽柳玥這麼一說,竇淑琴有些為難,如果推辭,就等於壞了人一番好意,如果答應,心裡也沒有一點譜,糾結良久之後,竇淑琴開口問道:「這能行嗎?」
只要是柳玥「專業領域」之的事,向來都很熱心:「我認識一個特別靠譜的大仙,姓張,據說他可是張果老的後人,他家離我們村不遠,我現在就給你請去。」
「哎哎哎。」竇淑琴話還沒說完,柳玥便一溜煙兒地飛奔而去。
許多人看到這兒,可能會認為柳玥一定是收了張大仙的好,幫他招攬生意。可事實絕非如此,鄉下人的生活沒有城市那麼多姿多彩,偶爾能獵奇一把,也是對生活的一種調劑。也正是因此,柳玥才會那麼熱心。
一個小時后,張大仙徒步而來。「60多歲,雙目犀利,骨骼朗」,這是竇淑琴對張大仙的第一印象。
「柳玥,你說的是不是躺在床上的男娃?」
「正是。」
張大仙換上道袍,繞著昏睡的馮靖走了一圈:「印堂發黑,四肢搐,怕是真被小鬼纏上了。」
張大仙此言一出,嚇得竇淑琴雙眼一黑,直地倒在了柳玥懷裡。
「竇大姐,竇大姐,竇大姐……」呼喊聲在竇淑琴耳中逐漸清晰,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大仙,您一定要把小鬼從我孫兒上趕走,一定要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