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槐陵是一片比較出名的墳場,它之所以聲名遠播,完全得益於墳場中心那棵十幾個人都難以環抱的千年古槐。關於古槐的傳說,我也曾有過耳聞,不過可惜就可惜在這棵古槐如今被土墳團團包圍,否則完全可以開發旅遊景點。但轉念一想,這樣的「天然保護」未必是壞事,若是真的開放,保不齊樹榦上就會被刻滿「××到此一游」的字樣。
從科室到案發現場這段路並不難走,胖磊加足油門,提前半小時到達仙槐陵停車場。雖然都是墳地,但仙槐陵和別的地方卻大有不同。咱們中國人下葬最講究風水,在老祖宗留下的風水命理書中詳細說明過,所謂「寶地」必是依山傍水,因此很多墓地都是建在山川河流附近。仙槐陵的不同之在於,它是一片平整之地,無任何高低起伏之勢;墳地的「風水」完全來自那棵千年古槐。正是因此,仙槐陵的墓葬被分為三六九等,最靠近千年古槐的,為「天字型大小」墓,其次為「地字型大小」墓,剩餘的均稱為「人字型大小」墓。
所以站在案發現場,我們能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天字型大小」墓幾乎是一墳連一墳,簡直難以下腳;而「人字型大小」墓則稀稀拉拉,騎個三車都不問題。
車剛停穩,派出所民警熊勇氣吁吁地跑了過來。
這傢伙跟我一批警,平時關係得還不錯,我見是老人,說話自然親近許多:「大熊,到底是什麼況?」
「小龍,冷主任,磊哥,國賢老師。」熊勇寒暄之後切了正題,「我們是早上8點接到的報警,報警人是仙槐陵『鏟墳頭』的手藝人高錢坤,據他介紹,他早上5點出門去幾十公裡外的山上挖黃泥,7點50分返程時發現槐樹上吊了,接著他走到仙槐廟附近確定樹上吊的是死人後,這才報了警。」
「你們到現場做了哪些工作?」明哥問。
「冷主任,實話實說,我們啥也沒做,因為現場比較特殊,槐樹是被2米多高的院牆封死在裡面的,我們擔心翻牆進會破壞現場,所以才打電話給科室請求幫助。」
聽大熊這麼說,明哥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很是讚賞:「你做得很對,當現場複雜到無法自行理的況時,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保護現場,尋找目擊人。」
熊勇:「我們在仙槐廟5米開外拉起了警戒線,目擊者只有高錢坤一人,他現在就在店裡,隨時可以詢問。」
明哥:「行,我們先勘查現場再說。」
四
站在高遠觀,中心現場是一座坐西朝東的廟宇。廟宇主由院牆和一個佔地百十平方米的古建築構,古建築的藍牌匾已被人用油漆塗抹,但約可以辨出「仙槐廟」三個鎦金大字;院子正中間矗立的便是那棵傳說中的千年古槐。以支撐廟宇的圓柱為參照,古槐樹至有40米高,樹榦直徑5米,主樹榦的高度大概跟3層樓差不多。
據仙槐陵的守陵人高明介紹,幾十年前,這裡曾發生過「樹仙劈人」的事件,所以當地政府就把原先的大門給封了起來,再加上周圍修起了墳地,仙槐廟許多年都沒進過人。
我繞著現場觀察了一周,院牆只有2米多高,一米七以上的年人很容易攀爬,在不確定死者是如何進現場的前提下,我們只能選擇最困難的方式,從廟宇的廡殿式屋頂攀爬院。
院面積很大,約有500平方米,地面因常年無人踩踏,到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因有雜草,地面無法辨別腳印,明哥帶著我們一行人直接來到了那前面。
死者為,長發,五可識別,上穿一件棉質睡,下是一條藍七分,雙腳赤。縊索(自縊所用的條狀)是一條帶有腥臭味的暗紅布條,布條被打圈狀拴在槐樹最的一樹枝上。
近距離觀察下,連我這個外行都看出了許多疑點。
首先是斑位置。人死後循環停止,心管的缺乏力而沿著管網墜積於低下部位,最終導致高位管空虛、低下位管充。如真是上吊自殺,循環停止后,管中的會因重力墜積在四肢及下半。而本案死者的手腳部位並未發現明顯的斑。
其次是鎖鉤傷。通常自縊是用條狀套住頸部,懸吊,再由自重力迫頸部,引起機械窒息。多數況下,由於死者兩側的頸脈、頸靜脈,面部會呈現蒼白或者鉛灰。如果縊索迫位於甲狀骨下,舌還會被向上,出現舌頭外的觀。機械窒息死亡會給死者造極大的痛苦,在窒息的過程中,100%的人都有求生反應,這樣一來,會在脖頸形多條錯的鎖鉤傷,有時還會伴有出現象。而本案死者的鎖鉤傷只有一條,換言之,死者在整個上吊的過程中,並沒有任何生理反應。
最後是上吊機。死者穿睡,從的著可以看出,要麼正在睡覺,要麼就是準備睡覺。按照以往我們勘查自縊案件的經驗,自殺者在自尋短見前都會心打扮,好讓自己走得面一些;像本案這樣蓬頭垢面、穿著如此隨意的還真不多見。
我這個菜鳥都能看出這麼多疑點,作為「老司機」的明哥當然也不在話下,他只是簡單地瞟了一眼便說道:「斑和鎖鉤傷均存在問題,這是其一。
「其二,死者雙腳赤,現場並未發現鞋子,要麼其赤腳來到這裡,要麼就是有人將其抬到了這裡。假如是赤腳前來,腳底會沾有泥土,可本案死者的腳底很乾凈。
「其三,經測量,死者腳尖末端距離地面63厘米,縊索底端距離地面為228厘米,長165厘米,頭長為26厘米,軀幹長139厘米,小臂長22厘米,手掌全長為15厘米。已知年人雙手抬起的高度約等於高+小臂+手掌的總長,即165+22+15=202厘米,中間有26厘米的差值,現場沒有腳踏,要想把縊索綁在樹榦上,這個人的高最要有一米八五。以死者的高度,本完不了。因此,這是一起懸兇殺案。」
類似的現場我們也勘查過不,就算明哥不說得那麼直白,從觀上我們也能判斷出案與非案。
確定了案件質后,派出所將現場況第一時間通知了刑警隊,我們在盡量不破壞現場的況下又按原路退出了仙槐廟。
命案現場勘查機制啟。我和胖磊作為痕跡檢驗組,要解決幾個重要問題:「嫌疑人為幾人?」「是男是?」「通過何種方式進的現場?」乍一看任務相當艱巨,然而殊不知,這些對痕檢員來說只是基礎技能。仙槐廟院牆高2.7米,嫌疑人必須藉助外界環境才可以順利攀爬,如助跑、踩踏。仙槐廟周圍均是「天字型大小」墓地,土墳修得麻麻,不備助跑條件,相比之下,踩墳翻牆就了可行之舉。
距離仙槐廟最近的一圈「天字型大小」到牆不足20厘米。堆起的墳包多為土,只要嫌疑人踩踏過,就很容易留下鞋印。不過這並非意味著嫌疑人的鞋印很容易被找到,我們還要考慮另外一個因素——平墳。
五
為了保證墳包不被雨水輕易衝散,從「頭七」開始至「五七」結束,以7天為間隔,一座墳一共要推土7次才算完工。每次堆墳時都必須將鬆散的土踩實,7天後再堆第二層,這樣一來,挖出的泥土就有足夠的時間蒸發水分。依據熱脹冷原理,土層表面一經暴曬,很容易出現裂,當第一層裂形,接著再鋪上第二層,這樣便填補了上一層的空隙,起到加固土層的作用。這個工作就是平墳。經專家研究發現,一座墳經7次加固所形的防力,完全可以抵擋各種極端天氣。
知道了平墳的過程,那麼我們第一步要做的是排除墳包表面的「平墳足跡」,墳包呈金字塔狀,平墳者用腳將散土踩嚴,實際上是給了墳包一個向的作用力,這種況留下的鞋印腳尖多向上,且重疊況明顯;本案嫌疑人攀爬院牆要藉助的是蹬地的反作用力,在墳包上會留下腳尖朝下的鞋印,且鞋印會有一定的深度。
案件被定為「懸兇殺」,也就是說,嫌疑人是把運到了這裡,再將套繩圈中製造自縊的假象。在此過程中,兇手必定會負重,而負重所留下的足跡更好辨別。
理論相當好懂,實踐卻困難重重,我和胖磊折騰了快一個小時,最終才找到嫌疑人踩踏的那個墳包。不過好在鞋印比較清晰,也不枉我們辛苦半天。提取的鞋底花紋呈菱形格塊狀,這種鞋底可增加力,多在運鞋上出現,從鞋底花紋規整的圖案排列看,兇手所穿的是一雙價格在200元左右的運鞋。
發現了鞋印,就等於確定了嫌疑人進現場的來去路線,我們在此路線上僅找到了一種負重鞋印,由此可得出結論:「嫌疑人為男,青壯年,高在一米八五上下,材較瘦,無肢殘疾,單獨作案。」
六
進出路線確定之後,理化提取工作一併展開,前前後後又折騰了近一個小時,明哥這才將轉移到解剖中心。
表檢驗是解剖的第一步,就在明哥把死者剪去時,背部的幾個刺字在此刻顯現出來。
「殺妻之仇?」胖磊瞇著眼睛讀出了聲。
「字上還有量的滲點,顯然是剛刺不久,泄憤行為明顯,難道是一起仇殺?」我猜測道。
明哥:「不排除這個可能,對了小龍,死者的份核實了沒有?」
「打電話問過葉茜了,核實清楚了。」
「好,通知葉茜,圍繞死者社會關係擴大走訪範圍。」
「明白。」
待我發完微信,檢繼續進行。
明哥:「眼瞼出,發紺,面部淤腫脹,玫瑰齒特徵明顯,死於窒息。眼窩、鼻樑凹陷有較厚的底,面部其他部位底被拭嚴重,初步懷疑,嫌疑人是利用某種覆蓋至死者面部,致其窒息。腹部有多陳舊銳疤痕,為銳刺形,死者之前曾被人用刀捅傷過。
「斑多沉積於腹部,四肢也有量擴散,被害后死者曾長時間於趴臥狀態,兇手這時候應該是在刺字。
「穿著睡,被害前準備休息,推斷第一兇殺現場在室。這個『室』有三種可能,死者的住、嫌疑人的住、兩者共同的住。至於究竟是哪一種,刑警隊走訪結束會有答案。」明哥將重新放平,接著取出溫計塞進了死者門。
雲汐市最近一段時間的氣溫在15攝氏度至20攝氏度之間,低溫不利於蛆蟲生長,要想推算出準確的死亡時間,我們一般會利用三種現象:僵、斑以及冷。
先說冷。人的溫會因產熱、散熱保持態穩定,一般在37攝氏度左右。人死後新陳代謝停止,不能繼續產生熱能,而部原有的熱能卻仍然通過輻、傳導、對流、水分蒸發等方式不斷向外界散發。這就使得溫度降低,逐漸變冷。人死亡時,周圍環境溫度越低,冷卻也就越快。年人的在室溫環境中,10小時,平均每小時大約下降1攝氏度,10小時以後下降速度減慢,約為每小時0.5攝氏度,經過24小時,溫就會降至與環境溫度基本接近。
溫下降有一定的規律可循,如及四肢、面部有冰冷,說明死亡超過兩個小時;如及腹部皮也有冰冷,那麼死亡最有四個小時了。因為直腸溫度最接近人正常溫,所以法醫鑒定均用該溫度作為測算標準,這也是明哥要將溫度計塞進死者門的原因。
雖然測算溫有一定的確度,但是這個數值在某些時候會因為所的環境、死者的胖瘦、穿著的多產生誤差。所以對於新鮮,我們還要觀察僵和斑特徵。
斑是由於人死後循環停止,管的因重力墜積而,一般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為墜積期,死後2至4小時出現,這時形的斑呈淡紫紅,指褪,切開斑皮,有滴流出,變位置可形新的斑。
第二個階段為擴散期,死後8至12小時出現,此時斑已擴散片狀,指局部褪,切開斑皮有滴以及許水流出,變位置可形量新的斑。
第三個階段為浸潤期,死後24小時出現,斑在這個時候完全沉積在低下部位,由於細胞喪失活,切開斑皮僅能看見水,變位置不會形新的斑。
說完斑,最後就是僵。
人死後,全經過一段時間的鬆弛,逐漸出現僵強直的現象,稱為僵。僵一般發生在死後一至三個小時,四至六個小時擴散到全,十二至十五個小時便可發展到高峰。假如在人死後四至六小時,人為將形的僵破壞,不久僵還可重新發生,這種況稱為疊僵。本案存在移的況,尤其是單人將托上近3米的院牆,此種況下勢必會破壞原有的僵,我們只要在上發現「疊僵」特徵,再結合溫、斑,就能得出一個最為確的死亡時間。
溫度計在5分鐘后被出,與此同時,表的其他特徵也均已觀察完畢,明哥將多個數值代公式,推算出死者被害的時間為報案前一天晚上11點左右。
七
解剖剛一結束,明哥便組織召開了專案會。
「葉茜,說一下死者的況?」
「好的,冷主任。」葉茜翻開筆記本,「死者名戴璐,,36歲,無業,家住仙槐社區67號,離異,單獨居住,喜好友,與多名男保持聯繫,的經濟來源也主要靠這些男朋友。」
明哥:「死者背部刻有『殺妻之仇』四個字,泄憤行為明顯,圍繞這一點有沒有查出什麼線索?」
「有!」葉茜從背包中掏出一本「在偵卷宗」,「2009年轄區刑警中隊辦理了一起故意傷害案,戴璐就是那起案件的被害人;嫌疑人名解凱,是戴璐曾經的相好。兩人本均有家室,后因生意往來廝混在一起。之事後來被解凱的老婆裴春楠發現,裴春楠因無法接丈夫出軌的事實,在仙槐廟上吊自殺。妻子死後,解凱把一切怪罪到了戴璐頭上,他一氣之下持刀將戴璐捅傷,若不是發現及時,戴璐可能會因失過多當場死亡。」